第30章 成就解放者的血腥儀式
成就解放者的血腥儀式
記憶回到五十年前那個初夏。七牲祭當天。
北京,舊鼓樓大街。
地面上,外表幹巴光禿的兇皇木高聳入雲。
半空中,無數烏鴉繞着這棵黑樹盤旋往複,鋪天蓋地圍成幾個圈,怪叫聲不絕于耳。
一片莫名殺戮的腥風血雨過後,衆人接連堕入死滅的深淵,被害者既有自己的母親,也有行事詭谲的澹臺大哥同他的孕妻、狐假虎威的滿姓夫婦,以及外強中幹的阚大叔。莫不是阚大叔這憨貨,無意間毀壞了克制兇皇木的九首神農像,給小院居民帶來了這場滅頂之災?
然而就在暗無天日的末世絕境裏,有人如同神降般翩然現身。
這是一個容貌清奇又不失肅穆的男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非同凡響的氣息,穿戴也着實為那個時代所不容。咖啡色連體服搭配淺褐色貝雷帽和棕色長筒靴,這裝扮放在當時簡直驚世駭俗,無疑屬于易被周圍人群起而攻之的資産階級尾巴。
“七牲祭,成就‘解放者’的儀式。”男人冷若冰霜地告訴滿身血污的幸存者。
“果然是七牲祭......”侍月千鲟眸中驚恐之色逐漸散去,目光緩緩從奇裝異服的男子身上移開,先是走到母親跟前,确認了她的無鼻息,拂面合上了逝者的眼睛。嗟嘆過後,戚戚然回到因半驚半傷而暈厥倒地的色子近旁,蹲下将人扶起,以肩膀托住對方後腦勺。
“放心,他一時半會還死不了!”冷血男唇齒微動,像是在确認院內犧牲者的人數。
“下手真夠狠的,連孕婦都不放過,簡直滅絕人性......”侍月千鲟猛然揚頭,怒視着悲劇的始作俑者,自知微如蝼蟻。冷血男氣場過于強大,同他硬拼的話無異于蚍蜉撼大樹。
“滅絕人性?你真會用詞。不過我更願意把你的話理解為贊美,面對修為近乎于神的人,發自內心又情不自禁的稱頌……”冷血男待理不理地喟然抿笑,“措辭恰如其分,好得很!”
“為什麽要做這麽殘忍的事?”侍月千鲟本想據理力争,駁斥對方殺人的是魔而非神,忽又聯想到此前在坊間手抄本裏讀到過的蛾摩拉、亞特蘭提斯毀滅,以及諾亞方舟之類西方傳說,于是改口譴責道,“就算這些人個個有罪,也輪不到你來懲罰他們……”
“我可沒工夫關心他們究竟是好是壞……”冷血男仰天望了望周旋的群鴉,然後頗為不屑地遞給對方一個極具暗示性的眼神,“獵物是小家夥們首先發現的,我所做的,只不過是順着它們的指引,找到了這裏而已。人到底不是死在我的手上,不該由我來擔這個責任……”
侍月千鲟無言以對。雖然不清楚其他人承受了怎樣的業報,但母親的結局,起因早在一年前就種下了。他永遠忘不了,曾在大醫院內分泌科做過護士長的母親,如何把白色的小藥片磨碎之後,摻進帶去給丈夫的飲食裏,悄無聲息地了結掉對方性命和夫妻緣分的決絕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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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棚裏死了個把牛鬼蛇神,這在當時算不得什麽大事。
況且縱有可疑之處,不消當事人動手,自上而下也會有無數看不見的手代為掩蓋真相,用患病亡故之類冠冕堂皇的理由敷衍過去。
死者長已矣,即便死的是一只牛鬼蛇神,也會讓繼續活着的家屬們松口氣。
偷偷翻出被母親丢進垃圾桶裏的那只空藥瓶,發現是用來治療糖尿病的雙弧類藥物。
這就能很好地解釋,父親死時為何面色蒼白且冷汗不止。
借用醫學術語來說,死因便是低血糖引發的休克衰竭。
或許除了澹臺大嫂腹中的胎兒無辜,其他死于七牲祭的人們,皆如母親那般各自背負着不可告人的罪孽吧……正慶幸澹臺大童一息尚存,耳邊卻傳來對方一聲嘆息。
“只可惜,還差一個......”冷血男似乎意猶未盡。
“明明已經死了七個人,還不夠嗎?”侍月千鲟的神經不由自主地再次繃緊。
“你不知道,她肚子裏懷的是個死胎,不作數的。”冷血男指了指身首異處的澹臺大嫂。
“那你想幹嘛?”侍月千鲟下意識收攏手臂,把靠在自己懷裏的色子護得更嚴。
“要麽你,要麽他,不得不成為這場七牲祭的最後一個犧牲者。”冷血男猝然抛出一個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二難抉擇。
“求之不得......”侍月千鲟小心翼翼地放平色子,兀自站立。
群鴉的叫嚷聲淹沒了接在“求之不得”四個字後面那些話。
“你叫什麽名字?”冷血男興奮得吹了聲口哨,眨眼的功夫萬籁俱寂,唯有這句空靈的問話在天地間回響。
“葉華。”侍月千鲟的回答猶如足以穿透死寂的聖音,四兩撥千斤。
“望你能得償所願。”冷血男對侍月千鲟的選擇報以微笑,也是第一次提到這句祝詞。
事到如今,我終于,可以重新做回葉華了......
第二次聽完這句祝詞,侍月千鲟走出影棚,擡頭遙望西南方泛着淺栗色微光的天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