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鳳去臺空夜漸長

第52章 鳳去臺空夜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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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蠟燭燦爛,眼前是一座靈堂,牌位數以幾十。

“你的家鄉年初祠堂計劃改建,這些靈位沒有人認領。出了點意外,當地鄉政府沒有一時間通知你。”個中緣由,白軒逸一筆帶過,便道,“昨天剛剛送到我這裏。”

白軒逸變成一個恍惚的背景,一切都可忽略不計。何意羨緩緩走了進去,人如木雕泥塑,臉上冰寒雪嚴,仿佛垂死者在撫摸自己的墳墓,好一會才說:“……行,謝了。”

何意羨将門關上。白軒逸猶豫道:“不是刻意揭你的傷疤。我在想這種事情不能瞞着你,你來決定如何安置。”

“沒,你做得對啊。嗯,我來找個講究地方,你別管了,明天一早就有人來搬……”何意羨閉目說,忽然一笑,“但你這還讓我怎麽睡覺,不瘆麽,怎麽,陪我到樓下吹吹風?”

八九十年代的棄嬰,一般都直接丢進枯井,看不到就不會有負罪感。何意羨的生身人家,卻将他投江自流。這不是什麽仁厚做法,而是盆裏放上水,然後把孩子淹死在盆裏,這種叫溺斃。

可是何意羨命大,被靠海的一戶人家撿了。這戶農家揭不開鍋,活生生餓死一個幺子,居然也将這只凍餒的小貓拉扯了大。

之後何意羨被白家收養,住進了童話城堡般的房子,多年也未曾忘本,一年四季常回去看看,尤其與那養母十分親厚,視同至親。何意羨接濟可觀,嶄新的春聯換上,家門面顯得高敞,溫馨又鮮活,村頭的路也修了。

但是某年,造化游戲,一次大火将故地燒得寸片不剩。何意羨趕回國之時,幾日撲不滅的大火都将焦屍燒成灰燼了。命運嘲弄,又一場澆頭暴雨,親人們的骨質已經與泥土混為一體,沒有留下一件懷緬之物。

那會白軒逸早就不要他了,所以正式地停在那一天,何意羨一生的淚就淌完了,情也動完了。

在長椅上無言坐了一會,有點冷,何意羨縮回車裏去。揩了一把臉醒醒神,道:“白軒逸,你真是思想偉大,行動必然高尚。千裏迢迢騙我來上墳,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很不錯,勸降策略雖然卑劣至極,但我不得不宣布你第一階段成功了。”

停在這附近太沉重,白軒逸啓動車子,漫無目的地緩慢兜轉:“不明白你的意思。”

何意羨笑出聲道:“接着裝吧。王笠他爸你見過麽,你見過吧。那種小老頭子都一個模子刻的,沒什麽見識,沒教養還特別執拗,兩條腿瘦得鐵鍁把樣,一輩子臉朝黃土背朝天……”

“能想象到。”白軒逸恬淡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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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羨說這些時,都帶着淡薄輕盈的笑:“那天我去他也在,他當面罵我是個狗屁,但我陪好臉好言好語,為什麽?不為別的,就因為他像我爺爺。我那個爺爺啊……不論我每次回去給他塞多少錢,他都存着一個子不花,只為我以後買房子成個家,攢個聘禮。好笑吧,什麽家底,這老頭最寶貝的值錢就是一盒糖,他以為高級舶來品呢,俄羅斯紫皮糖,其實冒牌的,只舍得給我來了開着吃……”

白軒逸把車停在一條無人的小徑上,月亮清光一脈,打在他微垂的臉龐上:“都過去了。”

“過不去的,白少爺,你懂什麽叫一貧如洗麽,就是大水把家沖了,随時都會塌了的土房子,都沖不出來除了土的東西。石頭壘起來的床,一家六口擠,床對面拴着羊,牛棚裏拴着我爺腦癱的兒子,院子裏沒辦法下腳,舀化肥和吃飯是一個碗。一個村子都這種情形,我家還算好的。都是托你們共産黨人的福,基層幹部有多腐敗,我告訴你,沒兩根中華,你村委會的門都別想進,你真想象不來……天理,不公才是常态,權和錢的滋味有多美,這第一堂課就是你們給我上的。”

一種負疚感湧上心頭,感到眼角發熱。何意羨但凡有一點激越,都很快被壓了下去,面目平常地問道:“你就是摁着我的頭逼我想,如果我爺他還在,如果我是王笠,那他怎麽辦?千夫指萬人推,一大家子幾代人就這麽全完了。白軒逸,所以我說,你是真懂怎麽讓我被你牽着鼻子走。比我還了解我,你就是我的讨債星……”

白軒逸深深蹙着眉,說任何話都無法解他的悲懷,只沈默地輕輕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何意羨卻立馬抽走了,下一秒,就與方才不停絮語的判若兩人。他神采煥然的模樣,雷厲風行地下了車:“我很忙,你那個處心積慮的家我就不回了。以及在我沒來得及反悔之前,白檢,明天鑒定科見,一起聽聽恢複的錄音。”

zhangjiebiaoti  第53章 避風波鷗自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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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11時,市司法鑒定科學研究院,電子物證學應用技術公安部重點實驗室。

白軒逸到的時候,何意羨已坐在屏幕前大半個小時了,目不旁移道:“來白檢,欣賞欣賞傳說中的無罪直接證據。”

指示旁邊楊柏:“給他切5分39秒開始。”

說完何意羨就出去抽了根煙,回來時錄音正播放到幾個人開會對賬,有個男聲明确說:“咱們現在花的錢這次給公安400萬元,給這邊是120萬元,給深圳200萬……”

一些內容只有慢速,才能聽清,那個男聲繼續道:“公安廳那個聯系的怎麽樣了?現在這事?”

是王笠的聲音在答:“……最早的這個計劃一變更,還需要給公安部聯系好了才行。之後呢,等他們通知。老趙說,你等我電話,争取這個周末咱們過去。但是這個事呢現在還說不好,各種變化都有。原來約的是這個禮拜三,計劃秘書長一塊兒過去,後來禮拜三這個款沒辦下來,所以說着急也沒辦法……”

聽到這裏,白軒逸就把耳機摘了。何意羨笑笑,一邊給他遞根煙道:“給包青天彙報彙報戰果。”

楊柏愣了一下,一時間身份還沒轉換過來。何意羨啪啪玩打火機解悶中:“說了自己人。”

楊柏才洪亮道:“報告白檢!針對所有原始存儲介質恢複數據,恢複提取了12條已删除文件,數量是挺多的,但是質量和有沒有用……您自己也親耳聽到了哈。”

眼下這些證據內容,錄音斷斷續續,聽不清楚,無法确定是否經過删改、編輯,合法性、真實性均無法判斷,在法庭上很容易不被采信。這些都暫且不論,最要命的是大多只保留了王笠一人的語音,單聽這一段,倒像他是主謀,有勇有謀。

這意味着,最初的版本就經過有心人惡意剪輯。時間過去這麽久,想要溯源幾乎不可能,就算是拿到當時一手的硬盤和電腦,也不能保證上面的信息是對王笠有利的。

白軒逸道:“王笠之外的陌生聲音,應屬于李建興和鄒汝林,他們與案件有直接利害關系,才是公款送禮的主謀。”

蘇殊也跟着來了,估計也被做過思想建設,居然沒說這種探案組合有違規章的話,同仇敵忾道:“對啊,他們都是本案的關鍵證人,必須做聲紋鑒定!必須出庭對質!”

“這位天線寶寶,第一天進政法系統上班?”何意羨手指敲桌子,“這案子二審開庭,上個冤大頭辯護人十多次要求強制出庭作證,法院放了一聲響屁麽?多少次申請調取筆錄,有進展?有進展還要我來接盤?”

白軒逸道:“蘇檢,我記得你們聯絡過李建興。”

蘇殊小臉氣紅:“師父,中院司法鑒定處打過他電話呀,還開的免提。他說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您沒聽見,他狂得很,說他出庭是不可能的!”

何意羨啧啧道:“上禮拜還約我打高爾夫,看來是只能做點溫和運動啊,身體很不好啊。”

白軒逸道:“這次異地重審,情況不會再這麽極端。”

“收工,吃飯。”他的話換來何意羨一聲蔑笑,頭沒回就和楊柏走了。

進了電梯,光滑的鏡面上只照着他們兩個人。楊柏私底下才小心問道:“老板啊,上次說的律所履新的事……考慮以後有結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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