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霧障暝色籠鴛瓦
第58章 霧障暝色籠鴛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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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律師這一行,形形色色什麽物種多樣性沒見過。但社會是篩,跻身上流還能這麽牛馬的,何意羨屬實也少見。
何意羨神速掃了他一眼,像在看一只驚奇動物。也很難排除人心鬼蜮的概率,誰在下一盤很大的棋,有人要仙人跳他。
所以,何意羨因勢利導地笑道:“你是皇太子,要摘月亮誰敢給星星?這話我一介平民受不起吧,我怕隔牆有耳,招有心人千刀萬剮啊。”
他笑中全是刀,白厲厲的牙齒一露,話到七五分便止,令人默會,可以終了了。
束仇卻延續清麗脫俗的作風:“去他媽的星星月亮,老子就要你一個!”
這種哈批人格狗皮膏藥,何意羨遇過不少,但一旦配上呼風喚雨的權力,就太難處理停當。
這題超綱,何意羨付之一笑,站起來道:“抱歉,我不太舒服,先失陪了。”
束仇別出機杼緊跟着,緊張寫在臉上:“怎麽了何律師,哪裏不舒服?我現在叫軍醫來給你看……”
何意羨被他高牆似得堵住,不得不道:“別,我開玩笑沒大事。對了,你也來打球的嗎?”
“我是來找你的……”束仇說完,總算意識到太過直搗黃龍,真要把人驚壞,忙摸了摸板寸的頭,“找你打球。”
何意羨真是吐了,強顏歡笑:“我知道令尊的球技如神入化,虎父無犬子,你也一定不次。我就算了學藝不精很一般般,那今天就不獻醜了,不奉陪了。”
束仇表示這題他會:“沒關系,打得再爛都沒關系,我帶了……”
何意羨看着他的随從魚貫而入,從異次元口袋裏掏出一系列裝備。什麽科技感十足搭載一體式眺望系統的遮陽帽,什麽集成顯示屏和機器學習,确定擊球位置追蹤揮杆路徑、切面角度、平衡感,給出矯正建議加握杆力度警報器的球杆,什麽草皮深度咬合的功能性球鞋,什麽果嶺激光測距儀什麽每秒9.3次頻率交互閃爍的球……
門口全是警衛和安保,這個球不打不行是嗎。何意羨戴上圓熟的兩面人妝容,爽朗道:“行少爺,稍等一會,我換身衣服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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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羨火速回了自己的宅邸,就在會所幾步路外。他的每一處房産,彭靜都會雇專人清掃,衣櫥裏總有得體的幾套。他開門的時候,還撞到了定期上門的插花師。
何意羨把門反鎖三道,面不改容地取出手沖壺,等待咖啡粉焖蒸的時間,思考怎麽處置外頭的天降煞星和他一串串沒完的瘋話。
有一說一,要說束仇赤忱真心,也保不準真是。
一言以蔽之,束仇曾是死刑犯,何意羨是他的辯護律師,再造之恩,他的耶稣。
那是四年前,何意羨剛到何峙門下不久,臨危受命的一樁大案。
起因是束家幺女為人奸殺。束仇去收拾的時候一個小弟都沒帶,手裏拿的05式槍還是找放哨的士兵拿的,槍裏就一顆子彈。過去了連犯事的長什麽樣都懶得打聽,直接沖裏面喊了一聲名字,那個人還在擺譜回了一句:“誰敢直呼我的大名?”剛說完一顆子彈就轟碎了他腦門,直接躺地上咽了氣。
轉輪手槍換彈慢的缺陷根本無法克服,但束仇那天不乏驚世駭俗的技巧演示,從屍山裏随便撿起一把,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從犯全斃了。
他本來單名不叫仇,同音字而已,誰家父母會取這種倒黴字眼。是為了小妹追兇天涯才改的。林啓明等人望風而逃,市長公子的身份說出來吓人,但對他們這種地位的也就還好,他們怵的有一大半,是這股煞氣和狠勁。
情有可原,但受害者人數之多,影響之惡劣古今未有,震動諸天世界。何意羨把工作做得再紮實,也只能罪輕辯護,辯護空間極其有限。但是他在法庭上慷慨陳詞之時,卻被自己人搞了一出“證據突襲”。
這就是兩位何律師第一次關系轉變的裏程碑,何峙制作僞證,逼迫何意羨納了投名狀,師徒通力合作拉了兩只替罪羊。于是乎,束仇死刑變死緩,死緩變無期,無期變二十年,二十年變五年,運作運作監獄立功,三年多就重見天日了,民衆沒有記憶,他歸來仍是天龍人。
何意羨灌了一肚子濃咖啡,抹不開心裏發酸的感受。他不想矯情,但是真正從束仇的案件開始,他被何峙“弄髒了”。
但在束仇的眼裏,昔年他死心已志,連最親密的家人都放棄了他,父親受到牽累被停職雙規,誰人還不立馬撇清幹系。
只有這位青枝綠葉的小律師,為他舌戰群雄。他絕望地坐在被告席上,檢察官團隊破格達到驚人的五位,而辯護席只有何意羨一個人。同僚沒一個願意陪何意羨,誰都不願為了幾兩碎銀,背負滔天謾罵一身惡名。
束仇看到的是,他為自己氣得渾身顫抖,幹燥的嘴唇與潮漉漉的眼睛,脆弱的眉尖。
而實則,這是因為休庭期間,何意羨揪住何峙的領子來了一拳,然後被雲烨沖上來扇了一巴掌。他氣得全身脫力,跌坐在地不值一錢。小年輕何意羨,沒有強大的情緒管理系統,回到法庭質證了,還難以擺脫屈辱的心境。
審判長落槌宣判,旁聽席家人喜極而泣。而束仇沒去聽結果,只就在看何意羨,何意羨不像高興,只像有一種眼淚不足以象征的悲哀。束仇心裏的一種聲音說,這一切好像是結束了,又仿佛是剛剛開始。
何意羨喝完最後一杯咖啡,心塞無比。白軒逸給他連撥電話,他一個不接,還把人的備注改成“紅色法西斯”,反複橫跳拉黑十來次。
他猛然想到律所的一條龍服務,售後部門常常給獄中客戶帶去人文關懷,信箋、禮物署的名全是何意羨。其中不乏肉麻言辭之作,旨在呵護監禁期間的心理健康,巴不得讓人産生複雜聯想。行吧,雛鳥情節更可以理解了。
沒記錯的話,束仇應該幾天前就放出來了。直到今天才來尋他,還好,欲念不算太深,不執就好,何意羨安慰了自己。
但他怎麽能知道,束仇釋放的當天,就來找過他一次了。
那晚上月明星稀,不算太冷,何意羨在花園的躺椅裏睡着了。他沐浴完發梢還有水珠,熱烘烘的肉體裹着香美的真絲袍子,風情柳煙絲一把,像一幅未幹的油畫。
通常的愛慕者愛看他鋼琴家般的手,束仇癡狂注視的卻是他赤裸雪白的足,踝部盈盈一握,趾頭微微泛紅。那天他剛和白軒逸做過好多次愛。
zhangjiebiaoti 第59章 莫憐自造惡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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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衣服只是個粗制濫造的借口,何意羨也有想逃避的時刻。
白軒逸這個傻逼,釜底抽薪666,上午合計完下午就在會場把秦海叉走了,吓得李建興家裏跳榻,不敢頂風出門,打球計劃泡湯。何意羨戴上睡眠眼罩,一覺都到晚上了。
然,事實證明束仇沒有知情識趣的能力。拔了座機電話線還不夠,最後插花師被押解回來開門。
不能溝通,不在一個時空,一個維度上面。何意羨涉冰于紙牌屋,束仇耕耘在石器時代。
權勢真是一種無處投訴的罪行,何意羨被迫向下兼容,圓謊換衣時候,臉上堆的艴然厚得可以刀刮,差些弄壞了一粒深海貝殼扣。
雖然心态糟糕透頂,完美仍然無處不在。降低正式度,不代表降低精致和品味,這需要一種恰到好處的火候拿捏。駁領寬度、扣位高低上凸顯複古情調,換了中棕擦色鞋頭逐漸變細的鑿子頭楦型皮鞋。鏡子前調整嘴角高度,提醒自己脫胎于正統的紳士文化,走出房門,拾級而下。
和先前的運動着裝相比,隆重太多,他把首付穿身上了。
以至于客廳的束仇看到他,什麽神情,那神情完全是婚紗店裏第一眼看到他的新娘,感動、驚豔,據說男人的這一眼至少可以存在記憶三十年。尤是領巾圖案的幾枚金色鳶尾花,便像火星子般,跳躍了起來,射進他的眼中。
何意羨對世人這種眼光早就見怪不怪,一邊倒了點紅酒潤喉,一邊慈容道:“怎麽就剩你一個孤苦伶仃了,林檢劉院他們?我都說了難得請客,還不宰我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