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面面相觑

二十六章面面相觑

回去的路上,蘇其央一直在思考她該如何安頓身後的這位可憐兮兮的孩子。

“你很蠢。”身後的孩童在蘇其央沉思的時候,冷不丁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腳下的步伐不由得頓住,蘇其央心想,她沒聽錯吧?

附近只有她和他兩個人,應當是沒有聽錯的。蘇其央不可置信地回頭,問:“你說什麽?你說誰?”

“我說,你很蠢,是個蠢女人。”如她所願,眼前的孩子繼續說了一遍。

蘇其央現在萬分後悔,她能不能把這人再送回去?又或者,她能不能也打一頓他?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說完,蘇其央怕被這孩子鑽她話裏的空子,又多說一句,“我先說好啊,我可沒有以恩要挾的意思。你無緣無故地罵我,就不覺得很對不起我麽。”

蘇其央停下了腳步,可這孩童沒有,他依舊向前緩慢地走着,邊走邊說:“救命恩人?我方才可沒死。颠倒黑白,你果然是個蠢女人。”

男童很快越過蘇其央,走到了前面。蘇其央也快步跟了上去,黑着臉問他:“你今年幾歲?”

“十歲。”他不回頭地作出答複。

“我大你六歲,好說歹說,你也該叫我一聲阿姐,為何一再地叫我蠢女人?”蘇其央有些氣惱,“你要是再罵我,我可就真的生氣了,不管你了。”

聞言後,男童轉身看她,道:“我沒說錯,你做得确實很蠢。适才那個男人說得不假,你今後最好不要再随意流露你這廉價的恻隐之心了。你救得了一個,救不了所有;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

蘇其央今日接二連三地遇上了許多事,心緒還沒來得及整理好,不由得言語激動起來:“你們說我不能,我就不能麽?我偏偏能做到,我偏偏要做到!”

“那你準備如何做到?先說眼下,你打算怎麽護我一世?”男童定定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複。

蘇其央想了良久,才期期艾艾地說:“我會帶你去醫館治病療傷、再帶你回客棧清洗身體、再...再給你買件新衣裳,随後你就可以自行離去。從此天高海闊,你還是自由身。”

“好一個天高海闊自由身,你可真會說漂亮話。”男童冷笑道,“你覺得我能去哪裏?我不過是十歲稚童,你覺得我能去何處找到自由?”

“我也不知道......那怎麽辦,難道我真的做錯了麽。”蘇其央終于洩氣了下來,“可方才我若不那樣做,你會被打死的。”

她今天接二連三地碰壁:先是賈如谷質問她為何不早些告訴他蘇夜之死時,她受了委屈;而後一路上所見所聞,又總讓她想起爹爹,約莫半個時辰前她還大哭了一場。

現在她救了一個人,卻被告知她救得不對。

看來很多事情并不似想象中的簡單,是她做事太過沖動、不計後果。

男童又轉過身去,步伐因疼痛走得吃力,說:“我不知道。可你救了我,這是事實。”

“你也知道我救了你,還一直罵我蠢女人。誰家的小孩這麽不讨人喜歡。”蘇其央在他身後小聲地嘀咕。

男童扭頭回看,不滿道:“我不是小孩。”

蘇其央敷衍地應付他:“哦,不是小孩,是少年郎總行了吧。”

.

仁安醫館。

館內有一個極大的牌匾,上有飄逸行書寫就的四個大字:醫者仁心。

醫師邊抓藥邊問蘇其央,還不忘打探一眼她:“這個孩子,姑娘是從哪兒遇來的?”

“從附近的路邊救下的。”蘇其央老實地回答了這位老者,心中卻不明就裏。

沒過多久,她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這位郎中,請問這孩子身上是否有什麽不同尋常之處?否則郎中剛才為何特意問了那句?”

醫師将藥材包好,告訴她:“也不是什麽大事,我看他身形骨骼,不似本地人罷了。”

“這又什麽好特意問的?我看郎中是大驚小怪了,我亦不是本地人。”蘇其央看了一眼趴窩在病床上的少年,還是很奇怪。

包好了藥,醫師遞了過去,搖頭晃腦地笑着說:“此本地非彼本地,姑娘帶着他回去,洗幹淨臉後就知道了。”

“有什麽話不能現在說?”蘇其央不耐煩到了極點,她很讨厭別人說話跟打謎語似的。

“篤篤——”醫師在桌面上敲了兩下,笑着說,“三十四錢,姑娘快快付了吧。”

回到客棧後,蘇其央才發現賈如谷仍然沒有回來,又想着他不辭而別也是有可能的,心裏居然很不是個滋味。

其實這一個月的相處,她已經把他當作了朋友。

救下來的那個少年被她安排在隔間,眼下估計正在清洗身子,方才買好的藥瓶和衣物也被他帶了過去。蘇其央只得一個人悶悶地坐在自己的房間,等救下來的少年,也在等賈如谷。

先等來的是那位落難少年。

“沒想到你洗幹淨了還挺好......”蘇其央突然發現哪裏不對,改了口,“你不是中原人?”

先前這人披頭散發、邋邋遢遢的,根本看不清面孔如何。可如今再看,此人的面目分明不像是中原人:鼻梁高挺、臉龐的輪廓分明、眼窩也要比中原人的深一些。

她可算明白醫館中那位老者所言的本地為何了。

“怎麽?我不是中原人,你便後悔了?”少年垂眸看她,眼神在高高隆起的眉骨下顯得深邃。

蘇其央輕輕擺頭,道:“倒也沒有,只是有點吃驚。那個粗漢打你是因為這個麽?”

“不是。他初次見我時,我身上髒亂不堪,他沒能認出來我不是中原人。”少年的嘴邊露出一絲嘲笑,“賣我的也并不是我的父母,他卻信以為真,不折不扣的蠢貨。”

蘇其央悻悻地賠笑了兩聲,只覺得這少年說出口的話沒一句是好聽的。

“剛剛等你的時候我想好了,我可以給你足夠的銀子,助你逃離這座城,也可帶你回家。”蘇其央說出她方才想好的事情。

“接近一個時辰,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良策?我說過我沒有去處,也不想回家。”少年輕輕嗤笑,“我現在覺得你看起來更蠢了。”

蘇其央的嘴角無語地跳動了一下,快速将頭轉至一側,不想再看他。她甚至有種把他送回給那粗漢的沖動。

“你若是願意,也可以先和我一齊同行。我會照顧你,直到你找到你的去處,這總歸行了吧?”蘇其央捏起拳頭,輕輕地砸在桌面上,以此洩憤。

少年點頭,道:“甚好,不過你要清楚,我沒有什麽能夠給你的。”

聽到少年說出“甚好”,蘇其央有一瞬間懷疑她是中了他的激将法。

蘇其央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有求于人,說:“你一個十歲的小屁孩,我能圖你的什麽?”

“我不是小屁孩。”少年皺着眉,忿然道。

“哦?是嗎?”蘇其央起身,走至他眼前,她比他高出半個頭。

少年默不作聲了半晌,又說:“這不公平,我比你小六歲。”

蘇其央又坐了回去,這才意識到這人怎麽一直站着,問他:“怎麽不坐下?站着不累麽?”

少年僵硬地搖了搖頭。他如今全身都是未結痂的疤,牽一發而動全身,不願多做任何一個動作,怕難忍疼痛。

見他這麽堅持,蘇其央也不好多說什麽,換了個話題:“既然以後要同行,我又比你大許多歲,不如認你作義弟,如何?”

說完她又怕少年不同意,搶先道:“不同意也得同意,以後你再也不能喊我蠢女人,要叫我阿姐,我就叫你弟弟......弟弟好像有些拗口,你叫什麽名字?總得有個稱呼吧。”

“你叫什麽?”少年并未答複,而是問了蘇其央。

這些日子裏以白央的名字自稱得久了,蘇其央下意識地回答:“白央。”

“那我也姓白,至于名字,你随便給我取個即可。”這位姓白的少年如此說道。

“你沒有名字?”蘇其央怔住了,覺得這孩子也太過草率了,名字都要她來現想。

姓白的少年沒回答她,只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看得蘇其央莫名其妙的,很快她意識到:他不是沒有名字,只不過是沒有中原名字。

客房裏有一道屏風,上面畫着一棵桃樹,樹上的桃花開得正旺。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那你就叫白灼吧。”蘇其央看着那屏風,若有所思地說。

白灼很快接受了這個新名字:“好。”

“這位是?”

白灼和賈如谷的聲音同時響起。

聽到賈如谷的聲音,蘇其央有些喜出望外,忙站起來,向來人走去,說:“賈公子送完信了?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這是你男人?”白灼看着賈如谷,神色不明地問蘇其央。

蘇其央有些難為情,數落了他一番:“你一個小孩子,滿腦子瞎想什麽,賈公子是我朋友,也是咱們的財主。今日本想拿來贖你的銀錢,就是他給的。”

說完她偷瞄了賈如谷一眼,站在小麥色膚色的白灼旁,更顯得賈如谷白得不得了。蘇其央覺得賈如谷此人真該多吃點好的、多休息。

“半日未見,白姑娘竟撿了個落拓少年回來?”賈如谷發現蘇其央在偷看他,笑着揶揄道。

蘇其央指向白灼,說:“他叫白灼,現在是我的義弟。”

“北狄人?身上帶傷?義弟?”賈如谷雙手叉于胸前,斜靠在門口,細細打量白灼。

一時之間,賈如谷和白灼面面相觑,氛圍似乎變得微妙起來。蘇其央不敢替白灼回答,也不敢說話。

“回賈哥哥的話,我是。”過了半晌,白灼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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