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暗生情愫

三十五章暗生情愫

下弦月高高挂起在空中,又像銀鈎般懸于空中。

銀輝透過樹叢枝葉的縫隙,斑駁地落至蘇其央的眸子上。來來回回的月光讓她覺得晃眼,甚至晃動出了重影。

厮殺了近半個時辰,兩軍互有死傷。

眼前的慘狀稱得上人間煉獄,腹中一陣翻滾,她惡心得想吐。

“撤軍。”蘇其央渾身浴血,死撐着沒讓腦中最後一根弦崩裂,用殘存的理智吩咐王數,“叫随行廂軍、鄉軍中的士兵砍下樹枝,栓至馬尾,再于樹林間來回策馬,跑上半炷香的時間。”

“姑娘用心良苦,下職先替他們謝過。”王數深知蘇其央此舉是為了讓廂軍、鄉軍士兵得個軍功,不至于被禁軍數落。

蘇其央微微颔首,她眼下只想回城,一個字也不願多說。

随後王數退下,依言照做。

恰有月光灑下,顯得她臉色更為煞白,手中鴉項槍的刃頭不斷滴着敵人的血。

冷徹心扉的空氣透過甲胄鑽進骨頭縫裏,蘇其央扯着戰馬的缰繩調轉回頭,率兵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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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中。

馬尾上綁着的樹枝垂在地上,刮起陣陣塵土。而穿梭林間的戰馬來回奔跑,又将這塵土再次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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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軍營中。

“停!塵灰四起,分明是有大軍埋伏。”北狄将領死死地盯了良久,終于敢放膽下定論。

“明日是我們進攻上黨城的日子,沒想到這群軟弱可欺的中原人竟然敢在今夜奇襲。”北狄将領雙眼之中滿是不甘心,“是我失策了,先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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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人根本想不到上黨城中的士兵有膽夜襲發難,防不勝防,大敗了一場。

初戰告捷,敵軍被迫後撤,将他們的駐軍之地往後遷了數公裏。

唐生青和胡寶楓都斷言短期之內北狄不會再來犯。

大喜過望之下,唐生青下令殺牛宰羊犒賞士卒、開倉赈濟城內百姓。胡寶楓對此倒是頗有怨言,可惜唐生青是聽不進去的。

而蘇其央自從那夜回城之後,便害了溫病。于是她将自己鎖在房中,不曾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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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溫病後,蘇其央發燒了整整五日。

發燒之際,她整個人都是陷于昏迷中的。

她開始做夢,日日夜夜都做同一個夢。

夢中,天地都是猩紅色,又或許是她的眼裏染血。

到處都是死人堆,血流成河,散發着難聞至極的惡臭。

不遠處還站着個身着北狄甲胄的敵軍。

那人的臉上頂着一個極大的洞,深深凹陷下去的大洞周圍耷拉着臉皮,血液“滴答——滴答——”地砸至地面。

那人用僅剩下的一只眼睛看着她,歪着頭陰森地笑,向蘇其央邁出步子。

她手無寸鐵,又害怕極了,只得連連向後退。

随着那人的不斷逼近,腥臭的血氣直往蘇其央的鼻腔間鑽,她忍不住彎腰嘔吐。

忽地,蘇其央嗅到一股熟悉的草藥味,這藥草味在血腥味的反襯下顯得異常好聞。

像是得了救命稻草般,蘇其央伸出雙手胡亂地抓着周遭之物,竟然真的抓到了什麽。

手中傳來真實的觸感,蘇其央看着空空如也的雙手,終于明白她在做夢,頓時生出來幾分安心。

蘇其央雙手用力地環住這好聞的物什,主動靠近去猛吸其中的草藥味。

身處猩紅的夢裏,蘇其央也不知道自己環着的是什麽,只是隐隐覺得似乎是誰人的腰跡。

“你是誰?”蘇其央嗫嚅道,“你身上可真好聞。”

緊抱着的身子聞言一僵。

“怎麽緊張起來了?不要動,放松。”蘇其央感應到這人的不自然,繼續喃喃道,“我看到有人來找我償命,我好難受,你讓我繼續聞聞。”

頃刻後,蘇其央發覺背上有只手覆了上去,輕輕地、極有節奏地拍打着。

她忽地覺得夢境中這面目可怖的無臉滴血之人,似乎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人生苦難,我只是好心讓他們提前下地府投胎,我沒有殺人,對不對?”她隐約覺得她現在抱着的這人是可以依賴的,一股腦地傾訴了起來。

“就算是不對,也和我沒有半點關系。這話是賈如谷說的,你們死了可千萬不要找我,去找賈如谷算賬吧。”蘇其央在夢裏向無臉滴血之人哀求道。

額頭上有溫濕之物離去,蘇其央聽到擰水的聲音。

很快,額頭上又重新被溫熱的東西蓋住了。蘇其央覺得額上傳來的溫度十分舒服,情不自禁地張開唇瓣,歡愉地哼出了聲。

誰料她緊抱着的身子聽到這舒服的哼聲又是一僵,緊繃了起來。

蘇其央仍處昏迷之中,頭昏腦熱,只大致猜出額頭上是用來去熱的毛巾,心中微暖:“謝謝你悉心照料。”

空中響起這人的聲音:“你既有此般謝意,我便卻之不恭了。只是不知你日後要如何報答這份恩情?”

“好熟悉的聲音,你是誰?”蘇其央淺淺地笑了起來,露出唇邊的兩只小酒窩,“你的聲音真好聽,可以再多和我說幾句麽?”

這人的語氣中有笑意:“蘇其央,你這是在向我撒嬌麽?”

蘇其央沒理他,不過緊環着的雙臂更用力了幾分。

她又輕輕地蹭了蹭這人的腰間,聲音轉了好幾個音調:“不許走,哪裏也別去。”

“好。你什麽也沒做錯,不要想太多。”這人柔聲安慰她。

“不許偷摸我的腦袋。”聽到這人說她沒錯,蘇其央的心結有所纾解,決定不再反躬自省了,反正她沒錯。

“好。你安心休息。”這人笑着收回手。

“不許拿走手,繼續摸。”蘇其央不滿道。

“好。”這人笑着說話,又把手放了上去。

聞着鼻尖傳來沁人心脾的藥草味,蘇其央很快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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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初愈,蘇其央醒來時才發現她正死死地抱着一個人的腰。

蘇其央下意識地松開雙手,又支起身子擡頭看去。

是賈如谷。

在黃昏的夕陽下,他那張白皙的臉龐被渲染上幾分微暖的盎然生氣。

賈如谷今天穿着一襲白衣,發冠和上衣微亂,像是位貶落人間的狼狽谪仙。

大概是因為蘇其央的動作之大,賈如谷長睫微動,很快睜開雙眼:“你終于睡夠了?”

日光自窗外穿進,照在賈如谷的身上,又從他的眼中反射回來,一片金黃。

蘇其央覺得,她仿佛在他的眼眸中看見了一整個寒冬的黃昏。

短短幾秒之內,時間也仿佛被仙人的法術施了咒,一舉一動在她的視野裏都變得無比緩慢。

賈如谷輕眨笑眼,鴉羽似的長睫低垂、又再次擡起,薄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什麽。

也許是剛睡醒,蘇其央尚且神志不清;又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麽,總之蘇其央像個失聰的聾人,雙耳根本沒聽清他的聲音,反而嗡嗡作響。

心中有什麽不曾有過的滋味悄然而生、破土而出。

蘇其央想起昏迷之際的那個夢、那個人,呆呆地點了點頭,并未發覺自己泛紅的耳後根。

屋外,昨日下過小雪。放眼過去,經略安撫使府中的四處俱是蓋着一層薄薄的白雪。

梅花開得正好,上頭有殘雪壓着,是故也微微彎着枝頭。紅白相間,好看極了。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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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按察使府上。

“眼下封城數日,城中餘糧本就不多,唐帥司你竟然還開倉赈濟百姓?”蘇其央的心肺都要被氣炸了,“不過是區區一次勝戰,為何要殺牛宰羊犒賞士卒,是生怕我們不會中敵方的驕兵之計麽!”

唐生青虎軀一震,往後縮了縮脖子:“白姑娘莫生氣,是我做錯了。”

胡寶楓則是袖手旁觀,說起風涼話:“我早和唐大人說過了,誰叫你不聽我的。”

“莫生氣?我怎能不氣!我病卧床榻五日,你們在城中非但不枕戈待旦,反而過得喜慶自在。”蘇其央用一雙杏眼緊盯着唐生青,咬牙切齒地道,“離除夕還有幾日呢,唐帥司這是急着吃年夜飯麽?”

“白姑娘息怒!我......我這就立軍令狀,今後行事一定先過問姑娘的意見。”唐生青頭一次見蘇其央動怒,沒想到這位小姑娘生氣起來這麽可怕,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情。

聽了這話,蘇其央面色稍霁:“倒也不必立軍令狀。”

“我發病的這幾日,城外有何動作?”蘇其央問他正事。

唐生青搖頭:“并無異樣。”

“夜長夢多,我怕節外生枝,幹脆速戰速決吧。”蘇其央這話雖冠冕堂皇,其實是她不想再多殺人了,“事不宜遲,直接擒賊先擒王,殺了北狄将領,一舉擊潰敵軍士氣。”

胡寶楓聞言後皺眉:“白姑娘可不要說大話,擒賊擒王談何容易?那日在城牆上,白姑娘沒看清麽?”

“胡大人所言非虛,北狄将領狡猾至極,每次帶兵出征時,都會帶上幾名和自己穿着打扮完全一樣的侍從,讓我等無從分辨。”唐生青附和道。

“讓我想想。”蘇其央皺着柳眉,閉眼沉思,想得忘我。

片刻後,她睜眼道:“我有一計,只是此計需要一位神箭手,這人必須要有百步穿楊、百發百中的本事。”

“在下還以為白姑娘什麽都會,原來是個不會射箭的。”賈如谷的聲音突然響起。

蘇其央臉上的表情停頓,語速極慢,甚至是磕磕絆絆:“你......什麽時候來的?”

賈如谷的丹鳳眼中零散帶着些許慵懶笑意:“說好今日午後一起來的,白姑娘怎麽先走了?此番背信棄義之舉,直教在下肝腸寸斷。”

“哪有那麽誇張?賈公子說話怎麽文绉绉的?”唐生青是個不解風情的,直接駁了賈如谷的話。

胡寶楓的視線在蘇其央和賈如谷之間來回切換,大抵是明白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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