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半僧出家

半僧出家

這邊,宛賦剛剛講完,另一邊,宛浮生拍着身上的草屑走過來了。

“嘶——你對自家兒子還真是一點兒情面都不留啊!你們在講什麽呢?”

宛賦回頭,喊道:“你爹我在同吳先生講你是從哪兒來的呢!”

“嘁。”宛浮生嗤之以鼻,“你怎麽又在跟別人講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我是宛浮生,只是宛浮生,你就是我親爹,其他人?我都不認!”

“去去去。”宛賦一臉嫌棄地做出驅趕的手勢,“你才多大,懂什麽?”

見狀,吳岚跡道:“宛半僧是想找到宛少俠的親人?”

宛少俠嗤笑一聲:“你別理他,我才沒有把我扔河裏的親人。”

“我撿到浮生時,浮生身上挂着一個長命鎖,純金的,做工精致極了!浮生一定是哪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如果他有幸認祖歸宗,也不必和我這窮困潦倒的酒鬼一道受苦了。”宛賦搖頭晃腦地嘆息。

“然後好名正言順地從那些混蛋身上敲詐一筆是吧?”宛浮生抱起手臂,斜眼瞧着他,“我還不知道你什麽德行嗎?”

“臭小子!我是為你好!”

“就這?就你?”

眼看父子倆又要吵起來了,吳岚跡頭疼地想要上前勸阻,卻見宛賦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地進屋了。

“這小兔崽子,真是氣死他老子了!”宛賦的聲音傳了出來,“我忍不了了!我要出家,我今天就去蓮月寺,去找圓法主持剃度!”

宛浮生朝着屋裏大聲嘲諷:“你還需要剃度?你本來就沒有頭發!”

此話一出,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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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哄哄的好一會兒,吳岚跡才被請進屋內,宛浮生被打發去集市買菜了,吳岚跡看他抱着包裹鬼鬼祟祟的模樣,大概率會趁機把銀子分發掉。

宛賦拍着胸脯,保證讓吳岚跡吃上一頓人間至味。

吳岚跡保持微笑并表示期待。

雖說君子遠庖廚,但宛賦的手藝着實挑不出毛病,色香味俱全,連吃過不少山珍海味的吳岚跡都食指大動,一頓飯吃得格外盡興。

這樣看來,宛賦倒是有一些于烹小鮮中悟大道的感覺了。

吳岚跡原以為宛賦說要出家只是一時氣話,沒想到吃完飯後,他真的收拾收拾東西打算去蓮月寺了。

“你父親他……真的要出家?”吳岚跡只好向宛浮生求教。

宛浮生不在意地沖吳岚跡擺了擺手,道:“先生不用管他,他一直都這樣,出家了又還俗,還俗了又出家。”

解釋完,宛浮生又向吳岚跡抱怨:“吳先生知道我爹為什麽一定要跑到城外的蓮月寺出家嗎?因為只有蓮月寺的圓法主持忍得了他!”

“換成其他的和尚,早就把這個純屬搗亂的家夥趕出去了!”

“因為他總是在出家,過不了多久又還俗,我小時候有一半的時光都是在蓮月寺裏渡過的……”

說話間,一個空空的小酒壇子從屋裏飛了出來,精準地避開了吳岚跡,向宛浮生的頭上砸去。

宛浮生和自家老爹鬥智鬥勇了那麽多年,對他的招式早就了如指掌,當即向後一仰頭,伸手一撈,一轉,穩穩當當地将酒壇子接住了。

“喂!你又買了幾壇酒?!”

“不多,最後一個酒壇子了,砸你正好。”

“你出家之後就不能喝酒了哦。”

“還用你說!”

吵吵鬧鬧地要出門了,宛賦去蓮月寺出家,宛浮生順道去看望圓法主持,吳岚跡自然是跟着涵清君的轉世走,三人一起出了城。

霜降坡上,宛浮生幫自家老爹扛着行李包裹,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宛賦哼哧哼哧地爬着坡,時不時抹一把臉龐上淌下來的汗水。

吳岚跡氣定神閑地跟在最後。

中午出門,晚飯前才趕到蓮月寺。

宛家父子倆都是蓮月寺的熟人了,剛一進門,就有小沙彌前來把他們請進了禪房裏,奉上茶水,另外一個年輕僧人去找了主持過來。

宛浮生可待不住,出家的人是他爹又不是他,見主持不在房內,當即拉着吳岚跡出了禪房。

“好不容易來一趟蓮月寺,我們總要拜一拜菩薩吧。”宛浮生指着佛像對吳岚跡說,“進門拜彌勒,出門拜韋陀,我們先拜彌勒佛。”

吳岚跡很少進佛寺,既然來都來了,那便入鄉随俗,畢竟他和佛門的得道者不屬于統一體系,沒有明确的上下級之分,拜一拜又不會少一塊肉。

取來香和蠟燭,跟着宛浮生拜了一圈,吳岚跡就向他提出要獨自逛一逛,宛浮生一點頭,直接竄到大殿頂上去了。

蓮月寺的僧人們都是認識宛浮生的,也知道他的性子,見此,只喊了兩聲讓他小心一些就不去管他了。

蓮月寺也算是百年古剎,香客往來絡繹不絕。

吳岚跡冷眼看着一個又一個身着紫羅袍黃金帶的達官顯貴為佛祖燒高香,向釋迦摩尼祈求着榮華富貴。

懷揣着貪婪之心的人們,就像是沒有長遠思緒的蜘蛛,鼠目寸光地為眼前的利益執迷,在隐蔽肮髒的牆角不斷結成複雜密集的網,捕殺着弱小的蠅蟲。

呵。

他不禁譏笑,這些人只不過是努力地穿上了一襲華袍,不停地往上面增添各色的修飾,做出一副尊貴的模樣,又用高談闊論來掩蓋自己淺薄的學識,用附庸風雅來掩飾自己落俗的本性。

僅此而已了。

吳岚跡輕輕撫過殿前欄杆上的石獅。

苔綠深深。

不知喜兒那邊如何了,有空了大師陪同,沒那麽容易被人騙去,喜兒的實力在凡界也是頂尖的,只要天上地下的神仙不出手,兩人的安全就不用擔心。

反倒是玄清道長一行,雖然吳岚跡給他們留了一些符箓和陣法護身,但戰鬥就難免受傷折損,雪聲觀幾個年輕道人的實力又很一般……

吳岚跡忍不住為他們憂慮。

這時,他見一個和空了大師差不多年紀的老和尚領着宛賦過來了,宛賦換了一身陳舊的僧衣,頭上包裹着腦袋的頭巾已經取下,露出短短的一茬寸發。

吳岚跡很快就聯想到了宛浮生所說的“出家又還俗,還俗又出家”,應該是上一次剃度留下的痕跡。

那旁邊的那位老和尚,應該就是蓮月寺的圓法主持了。

把出家當兒戲一般對待,蓮月寺的主持竟然還這樣好脾氣地任他胡鬧。

吳岚跡看着圓法主持把宛賦帶到佛像前,讓他拜了三拜,上了三炷清香,就拿出了一把剃度用的刀,開始給他落發。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

來禮佛的人多是羅袖城人士,對這副場景早就見怪不怪了。

在年輕時,宛賦前幾次出家都是認真地辦完了一整套流程,現在只是簡單地走個形式就算結束。

落發後,宛賦抖了抖已經洗到發白的灰色舊僧衣,站起身來,臉上帶着祥和的微笑。

“吳施主。”他雙手合十,隔着往來的人流,向角落裏的吳岚跡行禮道,“貧僧草字悟念。”

宛賦的法號屬悟字輩,比圓法主持低了兩個輩分,不是記在主持名下的。

怎麽跟直接換了個人似的?

吳岚跡心念一動,也含笑回禮:“悟念師傅。”

“天色已晚,兩位不妨今夜就留宿蓮月寺吧。”圓法主持道。

吳岚跡走近了一些,才道:“多謝主持,我去問問宛少俠。”

于是三人都從大雄寶殿裏走出,看到宛浮生盤腿坐在琉璃瓦頂上,嘴裏叼着一根草,手中還撫摸着一只不知從哪兒跑來的花貓。

花貓呼嚕呼嚕地響着,不住地用腦袋去蹭宛浮生的掌心。

“咪咪,浮生,來來來,下來下來。”圓法主持向他們招了招手,笑容慈祥,就像是普通的老人家對待自己頑皮的兒孫。

花貓睜着黃澄澄的眼珠看了下來,接着抖抖耳朵一躍而下,半空中化作了一個身着灰白兩色勁裝的少年,一頭偏黃的頭發雜亂地堆在腦門上。

那花貓在化作人形的同時還施展了幻術,普通人都沒有注意到這裏,頂多會奇怪蓮月寺裏怎麽會有一個打扮成這副模樣的少年。

沒有修為在身的宛賦同樣看不到,但他早就知道這是一只貓妖,對突然出現的少年也不覺得驚奇。

“小圓法!說了多少次了,小爺叫花寅,不叫什麽咪咪!”花貓化成的少年先舉着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才懶洋洋地拿正眼瞧人。

幾天沒注意,小圓法的皺紋又多了,也不知他還有多少壽元。

嚯,那個是宛半僧?哎呦呦,又來出家啊?

這人誰?沒見過,好像是修行者,不确定,再看一眼……

喵嗷——

花寅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沒幻化完全的瞳孔縮成了針眼大小,如果還保持着原型的話,肯定連貓毛都炸開了。

好恐怖!

好恐怖的氣息!

哪裏來的魔族大能啊啊啊啊啊!

“花寅長老,我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新認識的朋友,叫吳岚跡,我們都稱呼他為吳先生。”這時,宛浮生也吐掉了嘴裏的草,跳到貓妖花寅邊上。

花寅打了一個激靈,閃到了圓法主持身邊,把吳岚跡和其他幾人隔開。

“你們從哪裏招惹來的家夥?!”

他護着圓法主持和宛賦往後退了幾步的距離,身子已經俯低了,喉嚨裏發出了威脅的嘶吼聲。

花寅将全身的法力運轉到極致,雙手的指甲都已經化作了堅硬的爪子,腦子裏開始列出一系列的逃跑計劃。

“花寅長老?”宛浮生疑惑又擔憂。

“別過來喵嗚——”花寅急得都快忘記人話怎麽講了。

聞言,宛浮生不得不收回了已經邁出的腳步。

吳岚跡有些無奈,貓妖花寅的這副表現,明顯看出了他是個魔修,被空了大師窺破喜兒的真身就算了,畢竟先不提衆生相之法,空了大師頓悟了的菩提禪心還在那兒擺着呢。

可這貓妖不過是學了些佛門法術,連人形都幻化不好,憑着幾百年的修為,居然還能看出吳岚跡是魔修,這份天賦也算是得天獨厚了。

“長老?”宛賦疑惑地拍了拍花寅的肩,“這位吳施主是貧僧的朋友,不是壞人。”

“他當然不是壞人。”花寅沒有回頭,緊緊盯着吳岚跡,咬牙擠出一句話,冷汗打濕了鬓角,“這家夥連人都不是!”

圓法主持倒是淡定得很,他瞅了瞅吳岚跡,緩緩地撥過一顆念珠,閉目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肯定地說:“吳施主是魔族。”

圓法主持知道花寅尚且弱小時,曾因為不小心惹怒了魔族人而被追殺,一直逃到蓮月寺才被當年的主持救下,因此對魔氣格外敏感。

花寅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能讓他如此警惕的就只有魔族了。

“魔族?”宛浮生和宛賦都大吃一驚,渾身寒毛聳立。

世人皆知魔族生着尖角血瞳,暴虐噬殺,且睚眦必報。

可眼前的吳岚跡品貌脫俗,風采卓然,仿佛是一個踏青出游的文人雅士,怎麽想都和魔族搭不上邊。

“可是……就算是魔族,也不一定是無惡不作的吧,我覺得吳先生就挺好的……”宛浮生有些糾結,猶猶豫豫地說道。

花寅絲毫不敢放松,眯了眯眼睛冷哼一聲:“魔族多狡,騙你這種人輕松得跟我抓老鼠似的。”

幾人劍拔弩張的氣氛很快就引起了香客們的注意。

蓮月寺的僧人們則是認出了那個黃毛少年就是在寺裏住了幾百年的貓妖,知道大事不好,連忙上前,絞盡腦汁找各種合理的不合理的借口将人群疏散。

剩下的僧人自發圍了上來,梵音空靈,腳步錯落間已經結成陣法,對吳岚跡隐隐形成了包圍之勢。

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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