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萬千兵馬只等閑

萬千兵馬只等閑

錦雲若看着箭矢如雨,自城樓之下,密密飛向守城的士兵之中,雖是有甲盾護衛,但畢竟不可能面面周全,一個接着一個的軍士倒了下去,死傷無數。

不斷有人冒着密集箭雨拼死守護,被刀劍無情的殺戮,重重的跌落下城牆,卻不過轉瞬,又有新的面孔,闖入錦雲若的視線。

他們不過十多二十來歲的年紀,稚氣未脫的臉龐上卻因為戰争而爬滿裂紋與滄桑,血污之下,那一雙雙眼睛異常堅毅而明亮。

眼看着又一個年輕的士兵奮力殺掉往上攀爬的敵軍,他擡眼遠望的時候甚至得意的一笑,然而那笑意尚未完全綻開,便永遠凝固在這洵城蒼灰的天幕下。

一個士兵就這樣在錦雲若的面前倒下,溫熱的血湧了出來,點點滴滴,濺上了她的衣裙面容。

錦雲若狠狠的閉上眼睛,然而,狂怒的風雪聲,箭矢破空的呼嘯聲,骨頭關節的摔裂聲,将士臨死前的悲鳴聲,沖鋒高喊的口號聲......不斷的混雜在一起,撞擊着錦雲若的耳膜,那濃重的血腥味,甚至讓她幾乎嘔吐。

天空忽然飄起了雪花,那刺目的紅與漫天的白,交相輝映,竟是另一種妖嬈。

錦雲若再睜開眼,有些茫然地看向城樓之下,北牧與衛曜亦是立于馬上,揮劍殺敵,招招淩厲而狠絕,沒有半分的猶豫和心軟。

這本就是命懸一線死生相搏的戰場,他們這樣做并無半分不是,少年英雄,風姿潇灑,

可是,卻讓錦雲若莫名的覺得冷,這是他們身上從未見過的一面,這亦是戰争最為殘酷的一面,一将功成萬骨枯。

忽然之間錦雲若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繼續看下去了,別開眼,眼角餘光卻掃過城牆之上,依舊前赴後繼不斷拼死攀爬的士兵。

止不住的搖頭,錦雲若想要阻止他們,聲音卻哽在侯間,根本開不了口。

閉上眼睛,用力的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錦雲若盤坐下來,纖手輕動,微微啓唇,跟着記憶中的旋律,緩緩輕唱——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這是洵城之中,傳唱已久的一首歌謠,錦雲若曾經聽人唱過,詞中的悲壯和蒼涼,曾經給她留下很深的印象。

此番唱來,雖是無法盡然诠釋其中意境,卻也能詞曲達意,連貫而完整的将它唱出,一遍又一遍,初時的喑啞生澀,到之後的流暢清婉,越來越多的士兵随之相合。

铮铮的琴音激蕩,渾厚的歌聲響起在這充滿硝煙的戰場,讓扶黎的士兵心中大振,一個個越發勇武。

衛曜不由回眸,只看到那高高城牆上,一片血色裏,白衣紅裙的女子,分外醒目,眉心的紅蓮被溫熱的血輕染,越發妖嬈,讓人目眩神迷。

史書載,承熙八年,落桑國來犯,逍遙王妃于洵城高樓,一曲退敵軍,絕世風姿,無人可及。

這一刻,永遠定格在了洵城的天空下,知道多年過去,當人們憶起當日之戰,仍無法忘卻那女子的風華。

錦雲若安靜的彈着,毫不理會周遭的箭矢急雨,她的手已經開始淌血,她也不曾停歇,她努力的讓自己保持清明。

一道箭矢破空而來,梵決無法分身,衛曜肝膽欲裂的驚呼,只能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為力。

錦雲若似乎毫無察覺,眼看箭矢就要射中她的眉心,忽然破空聲傳來,箭矢被從中折斷。

錦雲若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裏,再次感覺到那熟悉的懷抱,淡淡的墨蓮香讓她心安。

“真好,子淵,你來了......”

錦雲若輕聲呢喃,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臉龐,卻只能無力地垂下,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雲若,對不起,讓你辛苦了。”來人正是姜羽瀾,輕撫着錦雲若的臉,滿眼都是柔情與心疼。

這一刻,所有的人都被那一雙人奪去了目光,玄色黑金蟒袍的男子,通身冷冽的氣息,一個人便是最矚目的風景。

他憐惜地抱着那風華絕代的女子,仿佛兩人本就是密不可分的一體,毫無違和之感,奇異的契合。

姜羽瀾掃了一眼梵決,将懷中人兒交給了她,“雲若暫時拜托你送她回府了。”

這個男子對雲若是不一樣的,雖說不知他的身份,但姜羽瀾就是相信,他值得信賴,不會對雲若有任何傷害。

這或許是男人的一種默契,一種無言的托付。

“嗯,”梵決二話不說,接過錦雲若,小心翼翼地呵護着。見此姜羽瀾眼神一暗,看着男子抱着錦雲若下了城樓,才收回了視線。

沒了錦雲若的姜羽瀾,是最兇猛的獅子,是讓落桑國喪膽的殺神,他通身的氣息變了,他是黎疆天空下的王,所有的憐惜柔情都與他絕緣,他是冷血的戰神,殺伐果斷,從不手軟。

姜羽瀾拿起令旗,沉着地指揮着戰事,本就信心萎靡的落桑國士兵,更是節節敗退。

姜羽瀾也無心追趕,就下令鳴金收兵,城中一片歡呼聲震天,姜羽瀾也無心理會,心心念念的也不過是那一人兒。

回到王府,迫不及待地沖進了錦雲若的房裏,看到梵決安靜地坐在旁邊,俨然一副守護之姿。

“姜羽瀾,”姜羽瀾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算是介紹自己。

這個男子并不簡單,這是姜羽瀾肯開口介紹的原因,他讓姜羽瀾感覺到了危險。

“嗯,梵決。”無絲毫的謙卑之感,梵決平靜的直視姜羽瀾。

“雲若如何?”姜羽瀾上前,将錦雲若納入自己的範圍內,才覺得心安。

“心力交瘁,消耗過度,需要好生調養。”梵決說完便走了出去,他或許可以放心了,那個男人是真心愛她的,眼中的情意無法作假。

姜羽瀾近乎貪婪的看着錦雲若的嬌顏,這幾個月以來,蝕骨的思念折磨他快要瘋掉,他始終不肯相信她不會如此離去,近乎瘋狂的尋找卻一無所獲,讓他幾近絕望。

或許多日的昏迷,正是他想要逃避,他無法接受沒有她的世界。

所幸,天可憐見,她終于回到他的身邊了,這一次,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再丢了她。

錦雲若不知睡了多久,只覺得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夢裏姜羽瀾已然醒轉,他對她說了好多好多的話。

“不要走,子淵!”錦雲若忽然驚呼一聲,從床榻上坐了起來,猛烈的喘息,額頭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雲若......”錦雲若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擁入熟悉的懷中,淡淡的墨蓮香讓她覺得好似是夢境。

“子淵?”錦雲若渙散的目光慢慢重聚,不确定地輕喚道。

“雲若,是我,是我......”姜羽瀾心疼地抱着她,這幾日從芝紗和衛靈的口中,姜羽瀾知道了這段時間的事,她承受了那麽多,堅強的讓他心疼。

“子淵......子淵......”錦雲若一遍一遍地喚着他的名字,連日來的委屈頃刻爆發,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會恣意宣洩自己的情緒,她只是柔弱的女子啊。

姜羽瀾滿心的疼惜,低下頭輕輕吻去她的眼淚,他知道她所有的委屈,知道她所有的無助。

姜羽瀾的吻如狂風暴雨般落下,幾乎想要将錦雲若揉進骨子裏,錦雲若的身子漸漸發軟,如同一汪春水,軟倒在他的懷裏。

就在錦雲若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時,姜羽瀾才放開她,她的嘴唇已經紅腫,妖嬈魅惑。

錦雲若靜靜地靠在姜羽瀾的懷裏,姜羽瀾的指尖拂過她眉心的紅蓮,很是心疼。

錦雲若忽然轉身,一臉正色的看着他,“子淵,雲若這個樣子是不是很醜?”

“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在我心裏永遠是最美的。”姜羽瀾凝視着她的雙眼,款款深情地道。

錦雲若摸了摸額頭,鼓起了臉頰,模樣分外誘人。

姜羽瀾輕嘆一聲,“傻雲若......”摩挲着她的臉頰,分明是蒼白消瘦了許多,從沈卻的口中,姜羽瀾知道他蘇醒的真相,甚至連那纏繞多年的寒毒,也是徹底清除。

錦雲若依在他的懷裏,靜靜地聽着他的心跳,“子淵,我們的血液交融,我們是時間最親密的人,這樣真好。”

姜羽瀾心中顫動,緊緊地抱着她,雲若,遇到你,是姜羽瀾今生最大的幸事。

“雲若,嫁給我可好,做我姜羽瀾今生唯一的妻。”姜羽瀾直視着她的眼眸,滿是希冀,內心裏起伏不定。

繞是在千軍萬馬之前,都不曾慌亂的逍遙王爺,此刻竟因為眼前女子的一句話,而不能平靜。

錦雲若輕啓紅唇,聲音輕緩卻堅定,“好!”

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他們經歷了那麽多,早已認定了彼此,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沒有什麽能阻礙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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