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佩服

淩秀影籲了口氣,想到自己昏睡後一直以來的夢境雖然記不清了,卻是血淋淋的。

看來離傾羽是懂她的,明白自己第一次殺人後的不适,這才會留下陪着。

思及此,淩秀影心裏沒被觸動是假的。

貴為璟國皇太子,能為她做到這個地步,叫自己何德何能?

“殿下也會害怕嗎?”

淩秀影擡起頭來,不由自主盯着他問道。

離傾羽點頭,大掌忽然握着她的柔荑道:“當然害怕,那時候我也只有十二歲。宮裏的生活并沒有姑娘想像中那麽好,尤其坐在我這個位置上,想要皇太子性命的人實在太多了。白天還好,晚上總會時不時有刺客光臨。或許是梁上君子,或許是平日精心伺候的宮女,又或者是不起眼的灑掃婆子。”

他微微俯身,聲音壓得極地,似乎不願意讓門外的丫鬟聽見。

淩秀影能理解,側過臉仔細聽着,并沒有開口打斷。

離傾羽的神色帶着幾分悠遠的懷念,已經是許多年的事了,他還以為自己忘記了,如今被她提起,卻猶如就在昨天,印象深刻:“母後手腕厲害,把我的宮殿守得跟鐵桶一樣,十幾年來雖說有刺客,卻很快就被解決掉了。只是十二歲的時候,我的陪讀被人威脅,不得不把刀刃刺向我。”

他握着淩秀影的手一緊,臉色卻依舊沒什麽變化:“是個傻小子,以為聽話刺殺我後,就能救出家人來。很可惜反被我所殺,家族也因為此事被誅了九族。”

背後的人是誰,皇帝一點都不關系,不過把這個家族推出來當替罪羊。

可憐他的陪讀也不過十三歲,陪着自己足足有一年,感情也算深厚。

只是離傾羽對他的死并沒有多少傷心,因為這個陪讀實在太愚蠢了一些。

以為單憑一己之力就能救下所有人,到頭來不但沒能如願,甚至把自己的小命都賠了進去。

對這般愚蠢之人,離傾羽沒有憐憫,只覺得陪讀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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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秀影安安靜靜地聽着,對他捏疼自己的手并沒有吭聲。

離傾羽覺得自己表現得雲淡風輕,她卻能從這點小動作上明白,這事并沒有他說得那麽渾不在意。

“陪讀被我從來貼身備着的袖箭刺中,瞪大眼不可思議地倒下。或許他覺得我這個皇太子平庸得很,文不成武不成,個子不高又瘦削,年紀也不大,不可能反抗,更別提是殺了他。”

他搖了搖頭,輕輕嘆息:“我就站在一旁,眼睜睜看着他慢慢斷氣,身子漸漸變得冰冷僵硬。貴妃娘娘借題發揮,在父皇耳邊說我冷血無情,連相處一年的陪讀都能狠心殺了。母後為我周旋,只說我被吓到了,下意識按下了袖箭的開關。為了此事,父皇不但取走我的袖箭,還讓我禁足了一個月,在皇宮祠堂裏歷代帝王牌位前。“

當年還十二歲的自己對父皇還有濡慕之情,不明白他被刺殺,父皇不關心就算了,還呵斥他冷血無情,甚至罰自己在祠堂呆了足足一個月。

離傾羽眯起眼,幽幽說道:”祠堂很黑,裏面擺放了牌位。每天早晚都有宮女和太監把祠堂擦拭一遍,他們都是聾子和啞巴。當然,他們都是進宮後被毒啞的戳聾的,皆是精心挑選伺候這些牌位的。一個月來只有一個啞巴來送飯,我沒聽見一句聲音,祠堂裏安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能聽見。“

他似乎覺得自己這會兒話有些太多了,扯了扯嘴角道:”這些舊事不該跟姑娘提起的,只是那一個月我都沒睡個好覺。出來後卻覺得,周圍人聲鼎沸倒是叫人安心多了。人都死了,我再害怕也沒用。再說我進去的時候确實覺得殺人害怕,後來反倒覺得這般殺人不見血才是更加讓人害怕的。“

若非離傾羽意志堅強,一個月在安靜得沒有任何人聲的祠堂裏,年紀不大的他恐怕就要徹底瘋了。

皇後苦苦哀求,都沒讓皇帝改變主意。

原本皇後對皇帝還有些情意,也因為這次的事徹底消磨完了。

虎毒不食子,皇帝連自己的長子都容不下,尤其只是被貴妃吹了枕邊風就如此,皇後怎能不心冷?

光是聽着,淩秀影就能想像得到年紀還小的離傾羽單薄的身軀在黑暗的祠堂裏,害怕得不能自已,卻沒有人能救他。

這種絕望的感覺,她曾經在淩大老爺剛死的時候親身體驗過,很能感同身受。

原本覺得離傾羽在萬人之上一人之下,該是風風光光,從小就錦衣玉食,婢仆成群,該是以來伸手飯來張口。

卻不料他過往的生活并不如意,難怪會學習陣術,這也是為了自保罷了。

若非有超群的陣術在手,恐怕離傾羽已經死了不止一回,哪裏還能安然還站在這裏?

這些往事對離傾羽來說不算是什麽好的回憶,卻因為要安慰她,不得不撕開傷口讓自己不再害怕。

淩秀影低下頭,掩飾住眼底的酸澀。

淩大老爺死後,在淩家除了心芷和心蓮兩個丫鬟,她再沒跟任何人交心過。

兩個丫鬟始終守規矩,跟她有着主仆之別,再是關心也不敢忘了本分。

除了周瑾淵,離傾羽待自己是真的好。

雖然有些笨拙,甚至算得上拐彎抹角。

但是不得不說,聽着離傾羽說述了這件往事,淩秀影心底的害怕要輕了不少。

夢境裏掙紮不開的血腥味,鼻尖仿佛再也聞不到了。

”多謝殿下。“

離傾羽聽了,不由笑笑道:”姑娘何謝之有,該我說這話才是,讓姑娘聽着我颠三倒四說的一番話。“

說罷,他拍了一下手掌,門外候着的蘭一帶着丫鬟進了來。

丫鬟手裏端着還冒煙的湯藥,蘭一親自遞到淩秀影跟前:”姑娘,是時辰用藥了。“

她又示意一個丫鬟把托盤裏的白粥小菜放在淩秀影跟前的茶幾上,笑道:”姑娘睡了一天,腹中空空不宜立刻用藥,先用些熱粥才是。“

淩秀影低頭吃了一口,白粥放了一點姜絲,裏頭瞧着沒什麽東西,舌尖卻有着淡淡的鮮味,倒也不至于極難入口。

她睡了一晚,原本沒什麽胃口才是,只是剛才聽了離傾羽的話後,自己倒是豁然開朗,頓時覺得腹中空空。

聞着粥香,小碗的白粥不知不覺就見底了。

淩秀影的舌尖舔了舔下唇,有些意猶未盡,不由自主盯着空空的小碗又看向蘭一。

蘭一無奈地道:”禦醫說了,姑娘醒來後不宜多食,要少吃多餐,免得過食而受不了。“

聽罷,淩秀影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小碗,接過湯藥一飲而盡。

蘭一早就準備了甜棗遞上,讓她含在嘴裏,倒也把苦澀抹去了大半。

趁着淩秀影用飯用藥的時候,離傾羽便退了出去。

等蘭一收拾好東西退下,離傾羽已經換了一身衣袍進來,身上還帶着一絲沐浴後的水汽。

淩秀影一怔,頓時昨晚他一直陪着自己不曾離開過的猜想成了真,臉色立刻變得有些不自然了。

她轉向一旁,看見離傾羽剛才翻閱的書冊正随手擱在椅子上,分明是一本陣術的書。

淩秀影拿在手裏翻看了兩頁,果真如此,頓時看得入了神。

直到離傾羽輕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才回過神來:”看來姑娘的确很喜歡陣術,一下子倒把我這個大活人給忘記了。“

剛才還見淩秀影看着他不自在,轉眼低頭看着書冊就把離傾羽完全忘記了。

看得津津有味的,若非離傾羽開口打斷,估計淩秀影不看完是絕不會想起他還在屋內的。

聞言,淩秀影神色有些窘迫,生硬地轉開話鋒:”那位玉姑娘能夠雙手同時畫出不同的陣法來,殿下手底下的能人果真不少。“

不說桑南桑北這對雙生兄弟,一個人的時候已經足夠厲害,若是兩人一起動手,恐怕能夠有三人甚至以上的實力來。

兩人是雙生子,心意相通,幾乎是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就能明白對方的意圖,這等于是面對完全一致的兩個對手,配合得又天衣無縫,實在是棘手至極。

至于這位玉玲珑,雙手同時畫出不同的陣圖罷了,還能互相配合的陣中陣。

一次一雙,兩次就是四個陣圖,若非玉玲珑輕敵,沒使出全力,不然淩秀影也不敢說自己能夠保住小命,更別提是全身而退,怕是不死也得重傷。

光是想想,她就覺得有些後怕。

離傾羽手底下有這三人,就足夠面對千軍萬馬。

要是有幾十上百個這樣的手下,要吞掉晟國幾乎是指日可待了。

離傾羽聽了,不在意地笑笑道:”雙手畫陣,經過一段時日練習,淩姑娘未必不能做到。“

如此高看她,淩秀影不由有些吃驚,搖頭道:”此事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玉姑娘恐怕也是練習了至少一年半載,或許更長的時日。“

這番功力雖說能夠練習出來,熟能生巧,但是也得每天苦練,并非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因此,淩秀影對玉玲珑也頗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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