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澡堂
澡堂
沈是初抓了下腦袋，嘀咕說：“語法沒錯吧，怎麽說着這麽拗口呢......”
其實他心裏還是有點忐忑的。
白京平會不會追問‘你是怎麽知道的？’又或者‘會不會是個誤會？’......要是白京平真問了，他又該怎麽回答？
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沈是初11歲的時候，那年他還是個四年級的小學生，第一批智能手機還沒在國內出現，電腦剛開始真正意義上的普及。
那年，沈是初在他家書房裏的臺式機看到了一條搜索記錄。
——領養的孩子最好什麽時候告訴他真相？
......
但關鍵告訴的對象是白京平，是個剛剛遭遇完那樣的變故，獨身在異鄉的高一學生。對這樣一個人來說，他小時候的那點“懂事”，那些自以為十分了不得的“發現”......到底有些不足挂齒了。
也許白京平是真的不感興趣也不可能共情得了吧......
白京平果然是默然不語，沈是初悄無聲息地呼了口氣，想要抛去那些不太美妙的情緒，又欲蓋彌彰似地翹了翹嘴角：“保密啊,不然——”
還沒假設完，白京平忽然擡手輕拍了下沈是初的肩膀，緊接着就問了句：“還有多久到宿舍？”
沈是初愣了愣，還保持着張嘴的姿勢，看起來有些呆呆的。
肩膀上的力度不輕不重，碰到的瞬間幾乎就撤回去了。
如果沒有那個問句，沈是初都自作多情地以為他這一下是在安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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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
沈是初轉頭定定地看向白京平。
或者那個問句才是他為安慰自己而找的借口？
想到這個可能性，沈是初心一動，只是嘴角剛剛揚起一點，就聽白京平蹙着眉又來了一句：“宿舍有空調嗎？熱死了。”
“......”
原來他問還有多久到宿舍是因為嫌熱......
嫌熱，行。
沈是初緩緩地吐了口氣，咬了下後槽牙：“有......很涼快，反正凍死你不費事。”
白京平：“......”
白京平半拉着眼睑涼絲絲地斜了他一眼。
一見到白京平眼睛裏射出來這種類似于“你腦子是不是有泡？”的眼神，沈是初心裏就癢癢的，找罵似的特別想逗他，企圖讓他臉上的表情更豐富一點......
哎，真欠啊。
沈是初拿胳膊撞了一下白京平，“有個問題，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白京平涼涼道：“不當。”
沈是初選擇性失聰，“你剛來那會兒，好像往我身後那塊地方看了一會兒，我回頭看了，除了幾根柱子一條河什麽也沒有，嗳，你到底在看什麽啊？”
白京平專心走路，理都不理他，于是沈是初挑着眉繼續逗人，玩笑着自戀道：“你該不會是在用餘光看——”
“看水鬼。”白京平終于聽不下去了，睨了他一眼。
“哈？”沈是初沒預料到這樣的回答，瞪着眼睛看着白京平。
他頓了兩秒，随即內心狂笑起來。
沈是初第一次知道原來憋笑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啊，好的，我知道了，”因為忍笑的原因，沈是初的聲線很不穩定，白京平皺着眉，面色不愉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直接讓沈是初破功。
白京平陰着眼睛，沈是初覺得他內心八成是這樣想的：很好笑嗎？再笑一聲我就把你丢下去喂水鬼。
于是沈是初只好将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扶着腰順了一口氣，緩了會兒，随後将手放在白京平胳膊上拍了兩下，煞有介事道：“你放心，21世紀了，我不歧視人鬼戀的。”
白京平：“......”
5班的男生一共分了四個宿舍，并不是只是有沈是初那一個缺人，老師也沒明确安排過，但沈是初想都沒想就把白京平拐進了自己的宿舍。
他其實沒想到白京平會來和他們一起軍訓，有機會快活一點誰想來這裏受罪？雖然心裏這麽想着，沈是初還是占了個床位以防萬一，沒成想就碰上了這個萬一。
得到消息後，沈是初特地在晚飯後的休息時間換了下床鋪，把自己原來睡的下鋪換給他。
C市的國防基地沒有獨立衛浴，只有一個大澡堂子。沈是初看白京平收拾得差不多了，提議說：“要不現在下樓去洗個澡吧？趁着他們還在訓練，現在肯定沒人。”
白京平不置可否，沈是初又道：“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浴室有多恐怖，簡直就是人擠人，肉貼着肉，要不是祝憨批幫我搶好位置我都想直接在宿舍用自來水沖沖了。”
聞言，白京平的雙眉肉眼可見地擠了起來。
沈是初莞爾，“你不會還指望這裏有獨立衛浴吧？不過你不是b市人嗎，那兒洗澡不都是進大澡堂子嗎？......應該習慣了吧？”
白京平瞪了沈是初一眼，“不習慣，我沒去過。”
“那正巧，今天去見識見識！”沈是初催促，“快點收拾東西，我們抓緊時間！”
白京平在原地沒動，皺眉：“我們？”
沈是初從床底下抽出行李箱拿了換洗衣服，聞言轉頭看向白京平，理所當然道：“喂到嘴的便宜我幹嘛不占？”
沈是初看着白京平一言難盡的樣子，忽然明白過來，接着忍不住偏頭笑了起來，再轉回來時眼神裏的那些調侃都快溢出來了，“你該不會是害羞吧？”
白京平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時間緊迫，本來沒多久晚訓練就結束了，沈是初也不逗他了，“那個浴室有兩間，挺大的，我們可以一人一間，不過你動作再慢些，到時候認識的不認識的可都得赤誠相見了啊。”
可能沈是初的表達讓白京平覺得自己剛剛的反應看起來有些矯情，于是他擰着眉又丢了句：“又沒什麽不能看的。”
話是這麽說，白京平收拾東西的速度可一點也不慢。
沈是初心裏好笑，敷衍地“嗯”了聲，“對對對，又不是真的小姑娘。”
沈是初覺得“真的”這兩個字加的很靈性。不是真的，那就是假的，假的小姑娘......沈是初忍笑，邏輯上來說沒什麽錯。
“......不會說話可以”白京平看着沈是初，說到一半愣生生止住了，拐了個彎：“不說。”
沈是初直覺最後兩個字變身之前念做：閉嘴。
啧，教養真是個強大的東西。
浴室并不像沈是初預測的那樣空無一人，裏面有兩道略微粗犷的地方音色，聲音有些嗡嗡的，聽不清具體內容，可能是其他班随行的兩個班主任。不過只有一間有蓮蓬頭噴水的聲音。
知道他不自在，沈是初沒看白京平，幾下扒了身上的衣服，赤條條地走進有人聲的那一間。
沒多久，對面那間也響起了噴水的聲音。
兩間只隔了一道牆，中間還開了個不小的拱形門，沈是初甚至可以聽見白京平關水打沐浴露的聲音。
其實他也沒多自在，他從來沒住過校，昨天還是第一次和別人一起洗澡。只不過經歷了昨天那樣的場面，現在這個實在不算什麽。
果然，人類是個适應性很強的生物。
洗完出去時，白京平衣服已經穿好了，雷打不動的寬松長袖，背對着沈是初。
沈是初被熱水蒸得全身泛紅，熱得恨不得閃現到宿舍空調底下，剛穿完衣服就感覺這澡白洗了，直到出了浴室被一陣晚風一吹，這才感覺活過來。
沈是初看向白京平，很想問他不熱嗎？
熱肯定是熱的，又不是冰做的。
沈是初抿抿唇，在又一個路燈過去時，開口道，“你手臂沒碰到水吧？別又發炎了。”
白京平步子一慢，下意識輕擡了下自己的左臂，過了會兒低聲道“沒有。”
沈是初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試探道，“我可以看下你的手臂嗎？”
白京平拒絕得很利索：“不可以。”
沈是初有些喪氣的“噢”了聲，接着又小聲嘀咕了句：“小氣鬼。”
白京平：“......”
這次白京平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別看，不好看......會被吓到。”
沈是初的心口處倏地一緊。
會被吓到......
原來他一直在這麽熱的天氣忍受長袖是因為擔心傷口的樣子吓到別人。
過了好一會兒，沈是初長長地吐了口氣，随後狀似漫不經心地伸手松松抓住白京平的手腕。
沈是初安慰一個人的方式一向是擁抱，可對白京平他實在下不去手，主要是沒那個賊膽，于是退而求其次地抓了抓他的手腕。
溫暖而不失分寸的一個動作。
白京平的手臂輕微地一僵。
沈是初嘆息，嘀咕着：“我膽兒賊拉小，真是服了這兒的路燈了，好兩個壞一個的，也不怕進賊。”
“膽小鬼。”白京平輕聲道。
沈是初笑了，順勢松開白京平的手腕。他沒說謊，他的膽子确實挺小的，于是順着着白京平的話玩笑道：“對對對，我是膽小鬼，哥哥快點保護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