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電腦綠瑩瑩的光打在綠谷臉色凝滞的臉上，淩晨一點半還沒有停歇的鼠标聲和鍵盤不斷被敲擊的聲音以及黑色水性筆在紙張上記筆記的聲音互相交錯，中間有時還會交錯綠谷小聲地念叨聲。

“肌膚饑渴症......幼年時期需要得到父母足夠的撫慰和愛......給予充足的安全感以及自我認同.......不足的時候會産生自我認知錯位...”

“肌膚接觸厭惡症........一般常見于自閉症以及性厭惡症症中......由于早年對自己或是親密的人一些接觸産生不好的聯想，比如女生早期有被性侵或是家暴的經歷，或目睹了類似事件的發生，表現為性冷淡.......”

綠谷咬着筆頭皺着眉頭苦思。

鬓角的綠色卷發上挂着的水珠因為主人一心沉迷于奇奇怪怪的研究而不甘心地掉落在筆記本上，把“童年創傷“四個字暈染開來。

綠谷喃喃自語。

“安德瓦集團的繼承者，為什麽會忽然轉學到這邊來呢？”

電腦上威嚴冷漠的高大男人旁邊寫着三個大字“轟炎司”，資料裏關于後代的信息是一片空白，配偶的信息只有孤零零的兩個字和一張有點模糊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面容溫柔，撩起一邊的長發帶着笑意看着不知是誰舉起的鏡頭，背後是大片燦爛的向日葵花田，烈烈地在太陽下發着奇異的金色光線，把這個本來就有些不清晰的照片上女人的面容襯得越發朦胧。

這張色彩鮮豔明亮的老照片陪着下面一連串的信息看得綠谷背心發涼。

不知道是誰說過，如果照片上的人過的幸福，那麽看照片的人也會感到愉悅。

但如果照片中的人不幸福......

而綠谷看着下面一連串媒體報道，汗毛從腳趾一直倒豎到了頭皮。

「恭喜安德瓦集團社長喜得一子」

「安德瓦集團社長獨子于五歲送于英國高級精英封閉式學院培養」

「安德瓦社長夫人身體不适，于昨日送于療養院修養」

報道裏一片歌舞升平，全篇都是在盛贊這個白手起家把這個集團做到全國第二的男人對自己的獨生子的嚴格要求以及對家人的保護，整個報道通篇只有記者的一面之詞，連張說得過去的照片都沒有。

這在十年前那個網絡興起，人手一句“有圖有真相”的年代并不常見。

更不用說接下來的十年裏，一絲一毫關于這兩個人的信息都沒有，如果不是系統給他開了面板信息，他也絕對不會想到這個理應在英國全封閉貴族學校的轟炎司的獨子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千裏之外的城市裏。

但是......為什麽呢？

綠谷無意識把自己在椅子上團成一團，神經質地搖自己大拇指上的死皮，縮在椅子邊緣的腳趾不安地扭動。

有什麽原因，促使這個人出現在這裏呢？

綠色小卷發尖尖上的水珠“啪”一聲掉落在綠谷清晰可見的鎖骨上，順着鎖骨窩滑落到那個在洗澡的時候被反複擦洗依舊痕跡沒有消散的印記上，紅色的叉模模糊糊地留在綠谷的心口。

是什麽原因，讓這個人，能夠接觸他的觸碰呢？

「玩家」觸發「肌膚饑渴症」的觸發條件是什麽？

綠谷已經拿這些問題騷擾了系統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了，系統從一開始的無可奉告到現在的裝死，綠谷還是沒放棄。

下午他甚至為了專心致志地詢問系統，為了防止遇到小勝觸發随機任務繞了遠路。

「系統，被動屬性的觸發條件是什麽？」

系統第一次看到把攻略游戲完成解密游戲的，整個統都驚呆了。

「我第一次看到戀愛游戲的玩家淩晨一點不睡不是在刷攻略度而是在查資料的」

系統語氣微妙：「綠谷，你是不是沒有談過戀愛？」

綠谷的耳朵默默地紅了個徹底。

系統看着這個格外純情的小男生，覺得自己的良心有點痛。

所以它今天一整天就強迫一個完全沒有戀愛經歷的男生把自己的第一次kiss和第一次牽手送了出去。

「.......綠谷，你想吃紅豆飯嗎？以後我給你煮」

「不過，觸發條件,你現在攻略進度，我不能告訴你」

綠谷反應迅速。

「也就是說到了一定程度這個觸發條件我是可以知道的？」

系統又開始裝死了，這就是它不喜歡和綠谷說話的原因，這家夥太敏銳了，說一句話能被鑽好幾個空子。

它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在違規漏題。

機智的系統決定換一個話題：

「綠谷，你為什麽不先攻略幼馴染？一般來說幼馴染由于熟悉度的原因，會比天降好攻略....」

綠谷幽幽地看向自己洗了整整半個小時都還沒有被洗掉的胸口印記。

「........那都是別人家的幼馴染」

系統想起那個幾次完成任務都差點把自己可憐的小宿主搞到命懸一線的寫作「幼馴染」讀作「宿敵」的那個池面暴躁高中生，沉默了下來。

「......祝福你，我的朋友，我們可以想一想一些愉快的事情，比如他看起來并不會捅你的腎」

綠谷欲哭無淚。

「對啊，小勝可能更喜歡爆掉我的頭。」

綠谷把圈在一起有些發麻的腳放了下來，輕輕地跺了幾下腳讓自己緩解發麻的感覺，呼出一口氣，落在筆記本上的目光深邃了起來。

「不過，我不選擇先攻略小勝的原因之一是我覺得這個路線是錯誤的」

系統一愣：「......錯誤的？」

綠谷翻開自己的「攻略筆記本路線演算第一本」，系統的視線跟着他的筆落在頁面上整整一頁的邏輯思維圖上，語氣艱澀：「你都是什麽時候做的這些演算？」

綠谷抿了抿唇：「在之前的腦子裏面想過，回來就裏面畫出來了」

「從你的态度中我推測之前十七個玩家都是先走的幼馴染線，但是現在都處于游戲中斷狀态，而我已知的唯一一個幼馴染攻略完成的十七號是反噬最厲害的，我能得到的樣本是17個，排除你們故意誘導的因素，和其他變量，這十七個人從統計學的意義上告訴我——」

綠谷頓了一下，空調轉動的”卡拉卡拉“聲伴着透過玻璃被熱到變形的微弱的蟬聲落在系統的耳朵裏有種觸目驚心的質感。

「——走幼馴染線，我的失敗率大概是百分之百」

綠谷輕描淡寫地撩了一下眼睛，水珠從他的纖長的睫毛上“啪嗒”一聲打在筆記本光滑的表面上，他語氣溫吞地說出接下來的話：

「——如果不能排除你們可以誘導的因素呢？那我就更不能走小勝的路線了，盡管我的确很喜歡他」

綠谷低下了頭，黑色的睫毛像瀕死的蟬透明的翅膀一樣微微顫抖了起來。

「但是，我不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他，我不記得了」

系統的聲音很久都沒在綠谷的大腦內響起，直到綠谷平靜地躺在床上，它才語氣複雜難辨地說了一句：

「睡吧。」

綠谷迷迷糊糊地想到，它沒有否認“你們”這個詞，果然不止它一個系統。

他閉上了眼睛，夢裏是大片旺盛盛開的向日葵，陽光燦爛地灑下來，對面有看不清面孔的小男孩似乎在拉他的手在黑色的土壤上放肆奔跑，掌心冰涼。

他張開嘴，似乎想喊他的名字：「——」

向日葵突然猛烈地焚燒，黑色的火焰跳躍在金色的陽光和花瓣上，小男孩放開了他的手任由自己被火焰吞沒，有人捂住了哭喊的他的眼睛。

綠谷渾身大汗地從夢裏驚醒。

系統電子音先于鬧鐘五秒鐘響起：「看，綠谷，你該換一個鬧鐘了，它慢了五秒！」

綠谷坐起來發了一會呆，才十分熟門熟路地說道：「有你就可以了，不用什麽鬧鐘了，明天也拜托你了」

系統被順毛得心滿意足，它得意地撇了一眼綠谷床邊大叫着「plus ultra」的鬧鐘，再一次肯定了自己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電子生物這一觀念。

系統翻了翻自己的任務手冊，看向這個呆滞地刷牙的綠谷，罕見地有些猶豫。

「那個東西真的這麽重要嗎？現在兩個人的攻略進度都還沒上20，你現在退出游戲還來得及」

綠谷的喉嚨被強烈的薄荷味的牙膏刺激得咳了兩下，他低着頭看着自己因為睡眠不足而爬滿紅血絲的綠眼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之前有人退出嗎？」

系統頓了一下。

「沒有。」

綠谷擡起頭看着鏡子裏面有些陌生的自己，忽然輕聲笑了一下，眼淚從眼角滑落了下來。

「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綠谷看着自己的手，夢裏那種溫涼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他的神經末梢，刺激得他大腦皮層的每一個神經元去尋找這個感覺的制造者。

——但是哪裏能找到呢，不過是在夢裏一個被火吞沒的側影。

「——因為人類就是這種，屬于自己的東西，無論如何都想要得到的生物啊」

「今日任務發布：和天降體液交換一次」

「今日任務發布：和幼馴染在至少一人的注視下接吻不少于30s」

「今日任務發布：尾随天降并且被對方發現」

系統停了一下。

「是否決定繼續攻略，玩家綠谷出久？」

綠谷緩慢地握緊了手。

「.......繼續。」

「系統面板」：

「系統」：007號

「測試玩家」：18位

「目前已通關」：0位

「目前測試模式」：誘導模式

「目前測試玩家」：綠谷出久

「情感穩定程度」：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