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校服

第36章 校服

韓飛鷺在自己腦子裏搜索關于“寧钰”的信息,結果查無此人:“寧钰是誰?”

周頌突然後悔了,後悔和他說起這件事,因為他不敢說出‘寧钰是死在我爸手裏的受害者’這句話。

但是韓飛鷺何其敏銳,觀望周頌的臉色就猜到了七八分,道:“接着說,寧雪兒怎麽了?她找你?”

免去介紹寧钰母女的身份,周頌心裏松了口氣,先點了點頭,然後又搖頭:“她沒找我,她是記者,去醫院采訪我大哥,但是她在醫院門口把我叫住,好像有話對我說。”

韓飛鷺:“好像?好像是什麽意思?”

周頌乏力地撐着額頭,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事找我,她讓我上她的車,說是順路送我一程,但是我......我跑了。”

是的,他逃走了,他逃避了。面對寧雪兒讓他上車送他回家的邀請,他驚慌失措,抱頭鼠竄。

韓飛鷺能想象當時周頌的心情,他一定慌亂有之,愧疚有之,會想逃避是人之常情。他不想讓此時的談話顯得那麽凝重又嚴肅,于是故作輕松道:“你做的對,你應該和他們保持距離,最好永遠不接觸。這樣能保護你自己。”

韓飛鷺無意間道出的“他們”一詞像兩根釘子紮進了周頌的心裏。他怎麽忘了,遲辰光欠的不是一筆血債,而是很多筆血債,世界上也不是只有一個寧雪兒,還有很多個寧雪兒。他和寧雪兒們的關系就像白天與黑夜,雖然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上,但是他們在明處,他在暗處,他永遠是他們身後的陰影。

周頌無力地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窗外明媚的陽光,表情很茫然,很困惑。

韓飛鷺想安慰他,但不敢輕率開口,遲疑着伸手摸了下他的頭發,道:“你還喝不喝奶茶?我再給你買。”

周頌眼睛往上一翻,瞅着他。剛才韓飛鷺摸他頭發的姿勢讓他覺得韓飛鷺在家撸貓撸習慣了,摸他像摸貓一樣,即敷衍又透着些許溫柔。

“......再喝我就撐死了。”他直起腰,還是懶洋洋地托着下巴,“聽我說了這麽多廢話,你早不耐煩了吧?現在開始你的表演,切入正題吧。”

韓飛鷺假模假式道:“我還真有事找你,要不你幫我分析分析?”

周頌:“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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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飛鷺把蔡敏敏案的前因後果簡單陳述了一遍,最後總結道:“簡而言之,蔡敏敏舍己為人辦了件好事,但因此喪了命。”

周頌聽完,很刻薄地說起風涼話:“這算什麽?現實版本的金陵十三釵?如果張藝謀知道了,拍一部續集一定大賣。”

韓飛鷺擰眉:“你這麽會說話,挨過打嗎?”

周頌把手遞到他面前,翹起唇角:“還沒有,你要打嗎?”

韓飛鷺看看他的手,道:“吃人嘴短,下次再打。”

周頌把手收回來:“按你這麽說,這案子不是結了嗎?還找我幹什麽?”

韓飛鷺道:“還是有疑點。”

周頌:“疑點在誰身上?”

韓飛鷺:“潘少傑。”

周頌:“潘少傑不是已經死了嗎?兇手是李文傑,你們也已經抓住了。”

韓飛鷺:“目前看來,李文傑的确是唯一的嫌疑人。潘少傑出事前只有他進入潘少傑的房間,還帶走了三十萬現金。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解釋。”

周頌:“你都破案了,疑點在哪裏?”

韓飛鷺:“李文傑殺死潘少傑的動機是什麽?潘少傑又為什麽給李文傑三十萬封口費?14號晚上,李文傑到底看到了什麽?”

周頌:“你們審過廖雲濤嗎?”

韓飛鷺:“他人一直在菲律賓,昨天我給他打過電話,他承認自己參加了潘少傑的生日宴會,也承認潘少傑為他準備了一個女孩。但是他拒不承認自己接受了這一性服務,聲稱自己得知潘少傑打算給他提供性服務就離開了。”說着忍不住罵了聲,“這老淫賊很狡猾,那天晚上他的确沒有得手,也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強奸未遂。”

周頌拿起奶茶杯子,用吸管攪動杯子裏的冰塊,來回攪了幾圈,道:“你說的對,的确矛盾。如果14號晚上廖雲濤沒得手,夜總會裏風平浪靜沒有發生任何事,蔡敏敏又是在第二天死于自己家中。李文傑還會看到什麽值得三十萬封口費的畫面?”

韓飛鷺覺得和他交流完全沒有障礙,真是暢快極了:“你說的全是我想的。”

周頌看看手表,道:“我的午休時間還有四十分鐘,待會兒你負責把我送回來。”

韓飛鷺明知故問:“你要去哪兒?”

周頌:“去夜總會看看。”

韓飛鷺裝模作樣:“又要勞累你跟我跑一趟,我真是過意不去。”

周頌回敬他一個白眼:“你來找我的目的就是把我拉到夜總會幫你看現場,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快點吃你的飯,吃完快點出發。”

韓飛鷺風卷殘雲吃完了飯,幫周頌拿着那杯沒喝完的奶茶和周頌離開了寫字樓,開車駛向天上人間夜總會。

在路上,他又向周頌說出在潘少傑案的案發現場一個疑點:“我在李文傑停車的地方撿到了潘少傑的車鑰匙。你閑着也是閑着,順便幫我想想這是怎麽回事。”

天氣太熱,周頌捋了幾下頭發用皮筋兒綁住:“是潘少傑開到酒店的那輛車的車鑰匙嗎?”

韓飛鷺:“對,我們開會讨論過。目前比較統一的答案是李文傑想順手牽羊開走潘少傑的大奔,但是忘記了自己後備箱裏還關着李燃,所以從潘少傑房間離開的時候順走了鑰匙。到了停車場他才發現沒法丢下自己的車,又把車鑰匙扔了。”

周頌:“你們的想象力挺豐富。”

韓飛鷺:“沒辦法,被那把鑰匙逼的。對了,還有一件小事,我覺得和案子沒什麽關系,但是告訴你比較保險。”

周頌:“什麽事?”

韓飛鷺:“潘少傑和酒店客房領班張麗薇長期存在男女關系,倆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每次潘少傑去酒店,張麗薇都會去他房間陪他,而且潘少傑都會讓保安提前關掉樓道監控,以防張麗薇拿着監控視頻訛他。潘少傑死前一天,他也讓張麗薇去房間陪他,而且關掉了樓道監控。監控關閉時間是中午一點多到四點半。”

周頌:“也就是說,樓道監控關閉的那段時間,你們無法得知樓道裏發生了什麽。”

韓飛鷺點點頭:“是這麽回事。”

天上人間夜總會暫停營業,前門挂上了‘配合消防檢查,暫停營業’ 的牌子。兩人下了車,周頌把奶茶喝完,順手把空杯子遞給韓飛鷺,韓飛鷺接過去一擡手扔進路邊垃圾桶。他們繞到側門,側門也上了鎖。韓飛鷺打了一通電話,不一會兒側門就開了,一個三十開外的男人走出來,他下颚很尖,燙着一頭卷發,像只山羊。周頌認得他,他是潘少傑的表哥,叫潘峰。

韓飛鷺也認得他,潘少傑死後,夜總會由他接手。上午他帶着馮達年過來指認現場,就是他接待的。

潘峰看到警察,滿臉寫着不耐煩:“韓隊長,你怎麽又來了?”

韓飛鷺道:“我們再上去看看。運氣好的話,今天是你最後一次見到我。”

潘峰沒法,前面領路:“跟我來吧。”

周頌卻問:“那天晚上李燃走得也是側門?”

韓飛鷺道:“她走的是廚房後門,是蔡敏敏給她開的門。”

周頌擡腳向後巷走去:“我們也走後門。”

從後門進來就是廚房,周頌留意觀察周圍,在廚房看到一筐筐啤酒箱,和幾臺推箱子用的手推車,以及垃圾桶裏發酵已久的果皮。從廚房出來,是一架員工專用的電梯,員工搬貨和送酒水等物都用這架電梯,三個人進入電梯,潘峰按下4樓。

四樓有四間房間,一間是潘少傑的辦公室,一間是擺着幾張高低床的員工休息室,一間儲物室,還有一間布置的像是酒店豪華套房一樣的房間。14號晚上所有的故事,就在這間套房裏發生。

進入房間,周頌率先看到一間起居室,起居室大得出奇,建有兩米多長的吧臺,擺着幾張沙發和一張臺球桌,潘少傑接待客人的地方。東邊開了一扇門,門後就是卧室。這個房間很奇怪,沒有開窗,燈也是簡易的吸頂燈,并且只有一種冷調的紅色燈光。

韓飛鷺按下開關,紅色冷霧似的光芒填滿房間,顯現出房間中央那張圓形大床,大床四角伸出鐵欄,屋頂垂下幾根索鏈。周頌知道這些鐵欄和索鏈的作用,它們堅固結實,什麽樣的道具都承載的住。

韓飛鷺道:“就是這張床,蔡敏敏和李燃到之前,李珂就被綁在這張床上。”

這張床上此時空空蕩蕩,只有一床被子和枕頭,但不久之前,曾躺過一個十三歲的少女。

周頌繞着床慢慢走了一圈:“房間裏還能找到指紋毛發什麽的嗎?”

韓飛鷺:“早上勘察組來過,什麽都沒找到。房間早就被打掃了不止一次,就算有證據也全都被破壞了。”

周頌:“打掃衛生的人是誰?”

韓飛鷺:“他們這兒的保潔。”

周頌:“把人叫來。”

潘峰叫來保潔,保潔是個四十出頭面相樸實的中年婦女。她已被警察問過一次話,但見到警察還是緊張地不停搓手。

周頌直接問:“這間房間一直是打掃?”

保潔:“是是,這層樓都是我打掃。”

周頌:“5月14號潘少傑在這裏開生日聚會當晚,你在場嗎?”

保潔:“沒有,14號晚上我沒來上班,15號我來了。”

周頌:“15號打掃這間房間了嗎?”

保潔:“對對,我一上班就打掃了。”

周頌:“你都從房間裏清掃出什麽東西?”

保潔回憶道:“什麽東西......就一些果皮、酒瓶子、紙巾什麽的。”

周頌目光輕飄飄地看着她:“沒發現一套高中校服?”

保潔:“校服?什麽校服?我沒看到啊。”

韓飛鷺聽到這裏,明白了周頌向保潔問話的用意:據馮達年和李燃李珂姐妹的交代,蔡敏敏當晚換上了李珂的校服,但蔡敏敏回家時穿的是自己的衣服,說明那套校服被人從她身上脫了下來。他向馮達年問過那套校服的下落,馮達年說他送蔡敏敏回家時把校服扔進了路邊垃圾桶,時隔數天,早已被垃圾車收走。

韓飛鷺道:“那套校服被馮達年扔了,現在估計在垃圾場。”

周頌:“扔到哪裏了?”

韓飛鷺:“廚房後門垃圾桶。”

周頌給韓飛鷺使了個眼色,兩人走遠幾步,周頌道:“你覺得馮達年說的是真話嗎?”

韓飛鷺:“他有理由騙我嗎?”

周頌:“你仔細想。馮達年自己處理校服的原因是不想被保潔發現,想抹除李珂來過夜總會的痕跡。既然如此,他為什麽不幹脆把校服扔到遠一點的地方?把校服扔進門口垃圾桶,反而有更大概率被保潔和其他扔垃圾的職員看到。這豈不是欲蓋彌彰?”

韓飛鷺立即就被他說服:“你覺得我應該找到那套校服?”

周頌意味深長道:“找得到最好,找不到就糟了。”

韓飛鷺懂了,立即就要回單位安排工作。周頌跟着他走到樓梯間,偶一回頭,看到保潔站在樓道裏,表情很是欲言又止,他碰了下韓飛鷺的胳膊,示意韓飛鷺回頭。韓飛鷺回頭看到保潔,又朝她走回去:“你還有話說?”

保潔腼腆地笑道:“警察同志,我丢了個東西,不值什麽錢,你們能不能幫我找一找?”

韓飛鷺:“什麽東西?”

保潔:“是一只舊箱子,我放在雜物間很久了,平時用來放衣服什麽的。但是前幾天不見了,可能是誰手腳不幹淨,把它拿走了。”

韓飛鷺:“什麽時候丢的?”

保潔:“我是15號中午發現不見的,應該是前一天丢的。”

前一天正是14號,潘少傑生日宴當天,于是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引起了韓飛鷺的重視:“你跟我回趟警局,把箱子的款式和顏色仔仔細細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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