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搬桌子
第31章 搬桌子
離開公安局時已經入夜。
姚木蘭站在街邊,隔着車流如瀑的公路望着公路的另一邊;路對面的人行道上站着一個穿黑裙的女人,那女人很奇怪,在夜裏戴着墨鏡,穿着黑衣,挎着一只黑色手提包,讓她想起了曾在某本小說中看到過的報喪的信鳥。
姚木蘭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因為那女人也在牢牢注視着她。自她走出公安局站在路邊等車到現在,那女人一動不動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待她,也像是在監視她......律師的車開了過來,副駕駛坐着姚紫晨。律師把車停在路邊,姚木蘭上車坐在後座,透過車窗往後看,那女人的視線果然追随着她的方向,直到車轉過路口,再看不到那女人的身影。
律師把車開到樓下,為姚紫晨打開了車門,還用手擋住了車頂,呵護之情溢于言表。
姚紫晨身姿如柳袅袅婷婷地下了車,向他說了聲:“今天辛苦你了。”
律師笑得殷勤又讨好:“只要能幫上你的忙,再辛苦也值。”
姚木蘭沒有理睬他們,下了車就直接進了單元樓。
姚紫晨歉意地向律師笑了笑,道:“今天太晚了,我就不留你了。”
律師:“你回去好好休息,有事随時給我打電話。”
她目送律師的車開出一段距離,然後才提起旗袍邁上單元樓臺階。回到家,保姆在廚房準備晚飯,姚木蘭在客廳和金毛亮亮玩鬧。
保姆見姚紫晨回來了,在廚房裏揚聲道:“姚老師回來啦,馬上開飯。”
姚紫晨一改在人前的柔弱溫順,面無表情道:“琴姐,你先回房間。”
保姆什麽都不敢問,關了廚房的火回到房間将房門也關上了。
姚紫晨走到姚木蘭身後,抓住姚木蘭的胳膊用力把姚木蘭拽起來,姚木蘭被迫向後轉過身的瞬間,她朝姚木蘭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姚木蘭左臉挨了一巴掌,蓬亂的頭發遮住她的眼睛,她把頭發往後捋,露出左臉一片紅褐色的的胎記。她很平靜地看着姚紫晨,眼睛裏只有死水般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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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紫晨:“你都做了些什麽?”
姚木蘭冷冷一笑:“不會比你對那些人做的事更過分。”
姚紫晨:“輪不到你對我指手畫腳!”
她的吼聲歇斯底裏,美麗的面龐被憤怒拉扯成猙獰的形狀。
姚木蘭似乎看慣了她這幅樣子,而且覺得她這模樣滑稽又可笑,看向她的目光裏又添了一層戲谑和輕蔑:“好啊,我不管你的事,你也休想管我的事。”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鎖上房門,無論姚紫晨怎麽叫門都置若罔聞。
很快,門外沒了動靜,她猜是姚紫晨又走了,走到窗前往下看,果然看到姚紫晨的藍色保時捷從單元樓前開了過去。她早已經習慣了姚紫晨的來去無常。自她記事以來,姚紫晨回家的次數寥寥可數,每次回家也只是住一晚就匆匆離開;姚紫晨對她而言不是母親,只是一個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而且她恨透了自己身上流淌的姚紫晨的血,是姚紫晨給了她醜陋的胎記,也是姚紫晨給了她扭曲、陰暗、畸形、的人格。她讨厭自己的臉,讨厭自己的性格,讨厭自己的命運,讨厭自己的生活。如果她可以選擇,她寧願去做畜生、當乞丐、也不願意做姚紫晨的女兒。可是她沒得選,她只能是姚木蘭。
姚木蘭走到床邊,陡然感到雙膝發軟,渾身無力。她躺在床上,把床頭櫃上的座機拿起來放在枕邊,雙眼殷切地望着它。她在等一通電話,座機也的确響了,卻不是她等的人。
姚木蘭:“喂?”
電話裏是一個嗓音有些粗重的中年男人:“是我。”
姚木蘭很失望:“幹嘛?”
男人:“聽說你回家了。”
姚木蘭:“嗯。”
男人:“我還聽說警察抓到了殺死李菲菲的兇手。”
姚木蘭:“說重點。”
男人冷笑:“你真有本事。”
姚木蘭:“不需要你誇獎,你只需要藏好的你的尾巴,這件事就能翻篇了。”
男人:“那我們扯平了?”
姚木蘭:“對,所以你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
挂了電話,姚木蘭望向窗外,窗外是一棟棟高樓,亮着數盞燈火,像一只只閃爍不定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裏緊緊盯着她......
今夜罕見地出了幾顆星星,躲躲藏藏的隐在一縷薄雲後面,忽隐忽現。
周頌回到小區,不經意間一擡頭,發現了天空那一片零散的星子,他突發奇想,想數清今晚一共有多少顆星星,于是一遍走一邊數,不知不覺走到了單元樓底下。他數的很專注,沒察覺路邊樹影下站着一個人,那人蹑手蹑腳走到他身後時他才悚然驚覺,猛地擰過身就要送出自己的拳頭!
“是我是我!”
聽到秦骁的聲音,周頌擡起的胳膊定在半空中。
秦骁連忙往後閃了一步,還擡起手臂擋護住了腦袋。
周頌薄驚微怒:“你怎麽不出聲?”
秦骁:“我想吓唬你來着,哎,差點就玩砸了。”
周頌還想說點什麽,話到嘴邊又忍了,打開單元樓大門走了進去。
秦骁連忙跟着他走進電梯裏,勾頭看他的臉色:“吓到你了吧?我該死我該死,絕對沒有下次。”
周頌的臉上看不出情緒,默了會兒方道:“以後不要和我開這種玩笑。”
秦骁:“好好好,以後再也不會了,你別生氣。”
周頌調整出一點笑容:“我沒生氣,只是不太習慣。”
回到家,周頌給秦骁拿出一雙嶄新的拖鞋。秦骁換了鞋走到客廳裏四處看:“你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啊。”
周頌:“家裏人給我準備的。”
蔡姐已經走了,餐廳桌上擺着兩菜一湯。周頌看了看菜色,然後問秦骁:“你吃晚飯了嗎?”
秦骁:“來之前吃了倆包子。”
周頌指了指洗手間,道:“去洗手,然後過來吃飯。”
秦骁不多推辭,把肩上的小挎包挂在衣帽架上,然後去了洗手間。
周頌在水槽裏把手洗了洗,然後倒了兩杯橙汁端到餐廳。秦骁很快出來了,兩個人坐下吃晚飯。今晚的菜是紅燒鲫魚、幹煸四季豆、和冬瓜排骨湯,蔡姐還烤了曲奇餅幹當飯後甜點。
秦骁其實不怎麽餓,但是擋不住添了三回米飯。周頌吃了幾口菜就把碗筷推到一邊,把盛着餅幹的盤子拉到面前,一盤餅幹很快沒了一小半。
秦骁見他不好好吃飯,道:“零食不能當飯吃,你再吃幾口菜。”
諸如此類的勸告,周頌一概聽不進去,就只敷衍地點點頭。
秦骁只好一個人光了盤,反客為主把碗盤拿到廚房裏洗。在他洗碗的時候,周頌坐在餐廳裏吃餅幹,非常沒有誠意地說了句:“我來洗吧。”
秦骁當然不會讓他洗:“你的手比小姑娘的手都白嫩,我敢肯定你連抹布都沒拿過。坐那兒歇着吧。”
他洗過碗又把廚臺擦幹淨,然後馬不停蹄地取下挂在衣帽架上的小挎包,問:“浴室在哪兒?”
周頌端着曲奇餅盤子把他領到浴室門口,拉開推拉門,挂在架子上的花灑還在往下滴水。秦骁提着包走進去,利索地把花灑整根管子卸掉,敲敲打打地修理起來。
周頌搬了張矮凳坐在門口,吃着餅幹看他修花灑,覺得比看電視有意思得多。
“你開車了嗎?”周頌問。
秦骁麻利地卸掉水管銜接處的螺絲:“沒有,我朋友自己要用車,我就沒車用了。”
周頌:“那你怎麽把桌子搬走?”
秦骁:“我打出租,如果出租車不拉我,我就扛着回去。”
周頌:“桌椅加起來重量不輕。”
秦骁展示了自己的肱二頭肌:“我這玩意兒也不是白練的。”
周頌:“......你還是找輛車吧。”
秦骁嘿嘿一笑:“逗你玩兒呢,我朋友一會兒下班了就過來。”
浴室裏叮叮當當了一陣子,秦骁把花灑裝好按回牆上,一擰開關,水嘩的一聲流下來,瞬間把秦骁兜頭澆了個濕透。他抹掉臉上的水,道:“好了,水是不是比之前大?”
周頌用手捂住盤子,不讓濺出來的水滴打濕餅幹,淡淡地提醒他:“你衣服濕了。”
秦骁:“啊對!卧槽槽槽槽槽!”他連忙關了水,但還是澆了個水濕淋漓。
周頌捏起一塊餅幹咬了一口:“你幹脆洗個澡吧,不然會感冒。”
秦骁有點不好意思:“方便嗎?”
周頌站起來往卧室走:“浴室的東西除了毛巾随便用,我去給你拿衣服。”
他搬到這套房子的時候粱桭替他添置了不少衣服,估計是因為粱桭隔了好幾年沒見他,忘記了他的身材尺碼,又或者以為他會長高,總之買的衣服大了不止一個號,穿在他身上過于寬松,給秦骁穿估計挺合适。
周頌把衣服和一條嶄新的毛巾放在浴室門外的架子上,然後躺在客廳沙發上看手機。
秦骁洗完澡出來了,周頌給他找出來的白T和運動褲很合身。秦骁拿着剛從衣服上扯下來的吊牌,道:“你這衣服全是名牌,我洗幹淨再還你。”
周頌瞟他一眼,很随意地點了下頭,又指了指儲物間:“桌子在裏面。”
秦骁去儲物間看桌子,看完高興地出來了:“挺好挺好,不大不小,放在我們房子裏正好。”
周頌順嘴問了句:“房子租哪兒了?”
秦骁走過去坐在沙發上:“長寧路郵政大樓後面的家屬樓。”
周頌不知道郵政大樓在哪裏,也對那裏的家屬樓沒有印象,但沒有細問,只‘哦’了一聲,然後盯着手機沒了動靜。
秦骁閑着沒事兒,把客廳仔細看了一圈,瞥見周頌躺着的沙發尾部擱了一臺纖薄的筆記本電腦,“那電腦是你的?”
周頌“嗯”了一聲。
秦骁:“我能用用嗎?”
周頌還是很懶散地“嗯”了一聲,他只顧着看手機,壓根沒留意秦骁說什麽。他又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把餅幹摸完了,才懶洋洋地爬起來端着盤子去廚房裝餅幹。蔡姐知道他喜歡吃甜的,特意多烤了一些曲奇餅,留了一部分在烤箱裏。他把剩下的餅幹全都裝進盤子裏,端着盤子回到客廳,才發現秦骁正坐在地毯上用他的電腦。他閑着無聊,于是在秦骁身邊坐下:“你幹嘛呢?”
秦骁在浏覽一個網站,這個網站的名字簡單又直白,叫做“尋親網”。秦骁打開的是管理員後臺,裏面擠壓着許多需要審核的帖子,他敲着鍵盤說:“我在審核帖子,這幾天工作太忙沒時間去網吧,積了很多。”
周頌擠到電腦跟前:“尋親網?是我理解的那種網站嗎?”
秦骁:“對,這個網站算是民間自發的公益組織,幫助丢失孩子的家庭找孩子,也幫助被拐賣的受害者找家人。”
周頌:“你怎麽會知道這種網站?還成了管理層。”
秦骁笑道:“我也是被拐賣的啊。我媽想幫我找到家人,東問問西問問,就問到了這個網站,她又不會用電腦,就讓我自己在網站裏發帖求助。我起初是為了應付她,後來發現這件事很有意義,有很多失散的家庭需要幫助,就慢慢做下來了。”
周頌:“你們怎麽幫別人找孩子?只是在網上發帖子嗎?”
秦骁:“可以這麽說,我們能做的有限,只能盡量讓每一個真實的案例被全國網友們看到,如果有網友認出了丢失孩子的照片視頻什麽的,可以及時反饋給我們,我們再試着聯系當地派出所或者委托當地的一些熱心網友幫忙找一找。”
秦骁打開自己的QQ,頓時彈出許多個QQ群,這些群都以地名命名,“你看,我們都很多地方網友組的群,裏面各行各業的人都有,重點是他們都很熱心腸,也都很願意幫忙。”
周頌打趣道:“想不到你的情報系統這麽強大。”
秦骁笑道:“民間高手卧虎藏龍,左烨的消息就是我托一位網友查出來的。”
周頌對站內的尋人貼産生了濃厚的興趣,等秦骁做完審核的工作,他就開始看帖,他把這些帖子當故事看,看完一個又一個,不知不覺臨近午夜時分。他打開了不知是第幾個帖子,本來已經有些疲倦了,但是看到這個帖子的标題時,他的困意一掃而空。
帖子的标題是:尋找女兒窦晴,29歲,滁州石河縣人,已失蹤3年。
看到“窦晴”這一名字,周頌立即想起曾在佟月追悼會現場遇見的那個穿一身黑衣的女人,也想起了在左烨家發現的那本殘破的駕駛證,那個穿黑衣的女人以及駕駛證的主人都是窦晴。他在一個星期前才見過窦晴,可是此時窦晴卻出現在尋親網站上,而且已經失蹤3年。
發帖人自稱是窦晴的母親,稱窦晴于2018年被同鄉一名男子騙去越南務工,失聯至今。家裏人報過警,但窦晴遠在越南,又是自願跟随男友離開,所以警方的立案難度很大;每年像窦晴這樣出國打工的女孩兒多不勝數,且都難以查詢到她們的具體下落,所以報警也是石沉大海渺無音訊。樓裏貼了窦晴的照片,照片裏的窦晴年輕靓麗,身材高挑,光看她身材,和佟月追悼會上的窦晴極其相似。
周頌留意看發帖時間,發現這個尋人帖發表于兩年前,也就是說窦晴不是失蹤3年,而是已失蹤5年,現在年紀也不是29歲,而是31歲;一個失蹤5年的女人莫名出現在佟月的追悼會上,又和左烨存在關聯,這個神秘莫測的女人身上一定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把這個帖子的網頁保存到自己的手機上,打算找個機會把這件事全須全尾的告訴韓飛鷺。存好網址,他看看時間,現在已經過了零點,到了他睡覺的時間。
“你朋友什麽時候來?”周頌問。
秦骁打了個電話,打完電話說:“他還得一個多小時,要不我扛着走吧,好像也沒多沉。”
周頌有個毛病,過了零點就沒精神,此時也正犯困:“你自己等吧,我困了,我要睡覺。”
他說完就往卧室走,關上門,把秦骁一個人留在客廳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