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露早,寒露遲,秋分種麥正當時。
現在是農家處處好歌好稻栽的好時節,同時也是平凡子弟鯉魚跳龍門的好時機。
一聲雞鳴刺破了還未亮透的天空,鎮南山的萬物漸漸蘇醒,小男孩伸了個懶腰,從幹燥刺人的草垛上站了起來,抖了抖黏在身上的草草葉葉,準備去河邊打理下自己。
早上天氣寒的很,水也是刺骨的冰。小男孩捧起水擦拭着,臉頰被擦的泛紅。他大概十來歲的模樣,也許是因為常常饑一頓飽一頓的緣故,他顯得比同齡孩子瘦弱。男孩有一張白嫩消瘦的面孔,烏黑雜亂的頭發和一雙漆黑冷漠的眸子。他的衣服泛黃褶皺,布滿了舊舊的痕跡,因為這件衣服他已經穿了五年了。男孩外露的皮膚上有一些淡淡地疤痕,這些疤痕是被附近孩子用石頭砸傷的,他是外來的又不善言辭,遭到排擠欺負也不奇怪,他自己也沒放在心上。
男孩姓王,名九兒,這名是他自己想的,意思是王久之的孩子。以前王久之有賜過他名字,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記不得了。王九兒在鎮南山下已經等了兩年了,之前因為不滿十二歲,他無法參加鎮南山派的大選,今年他總算十二了。
王九兒每日都會取下藏在腰上的挂件,細細看着。那是個劍穗,做工精致,特別是劍穗上串着的玉石,在陽光的映射下,有潛龍隐動,有趣的是無論怎麽轉動這劍穗,玉中龍頭始終迎着鎮南山的山頂。龍頭的指向代表着王久之的位置,這也是他要參加大選的原因,毋庸置疑,王久之在鎮南山派。
今天是鎮南山派的大選,也是每四年一次的入山觀禮日。普通百姓都會來山腳處修身淨心祈福。鎮南山上有着充沛的靈氣,越往上越濃郁,山腳下的靈氣溫婉滋養,一般人呆上一日,小病小痛也就過了,無病無痛的,精神也會更加充沛,誰不想沾沾這仙人的福氣。
待王九兒到了,鎮南山下已有不少的人,因為不到卯時,鎮南山仍然被一股柔韌的靈氣包裹,普通人想進也是不行的。王九兒準備去像之前對自己很好何老婆子到個別。
“何婆婆,我要走了。”
“好嘞。豆漿馬上到。”今天豆漿鋪子的人有點多,何婆婆忙的不可開交,過了會才擡起頭發現了王九兒。
“九…九兒?”王九兒洗了臉,何婆婆一時都沒認出來。
王九兒輕輕點頭算是承認了。
“我們九兒果然長的粉雕玉琢的,平常像個小花貓,今天梳洗一番倒有點仙人童子的樣子。等等,你這孩子剛剛說下離開?去哪裏?難道你這是準備要上山去?”何婆婆一想到九兒要走,急忙問道。
“我要進入鎮南山派。”
“這怎麽行,你才多大,修仙不是我們這些平凡百姓該想的。是不是那群小壞蛋慫恿你去的,平常欺負你還不罷休,他們竟然這般害你!婆婆找他們算賬去。” 說完何婆婆竟然真的放下長勺要去尋那些孩子。
“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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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啊,登天之路太危險了,你就像我的孫子一樣,我怎麽舍得讓你去送死,你別去了啊,婆婆會一直養着你的。”何婆婆一臉心酸的望着九兒,從她撿到九兒起,九兒就該是她的親孫兒。
“不行。”王九兒很果斷的拒絕了,他是王久之的劍,陪在王久之身邊他才有意義。
何婆婆黯然神傷,她以為兩年的時間足以讓九兒願意待在自己的身邊,沒想到要分別時九兒連猶豫都沒有。
“你這白眼狼,有沒有良心啊,何老婆子照顧你兩年,你說走就走,你這孩子是真真的冷清冷血啊!”有熟客聽見二人的對話後打抱不平道,一時間引得周圍人的指指點點。
王九兒像是聽不到那些譴責他的流言蜚語一樣,沉默的将一個布袋子放在何婆婆面前,轉身便走了。
那熟客見王九兒對自己不理不睬,赫然而怒,起手欲将長勺扔向九兒,好好教訓一番這目中無人的東西,何老婆子一驚,連忙攔住,兩人拉扯間一不小心,将布袋打掉在地,袋口松開,滿滿的銅板露了出來,一時間熟客啞然了,何老婆子拾起錢袋欲還給那實心眼的孩子,可當她再擡眼尋找九兒,已經無影無蹤了。
王九兒獨自一人等待着鎮南山的開啓,他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歡,與其留在那礙眼,不如早點離開,這樣何婆婆應該就不會難過了吧。他回想到王久之還在的日子,雖然記不清了,但兩人間意到劍到,心有靈犀的默契,仿佛昨日一樣。
“卯時已到,卯時已到。”噼裏啪啦噼裏啪啦的鞭炮聲讓九兒回過神來,人群已經騷動不安了。
“開了,開了。”不少百姓都朝着鎮南山跪拜了下來,靈氣不再被抑制,四散開來,陽光下隐隐泛着五彩之色,在場的人一個個都如沐春風,面色紅潤,眼神清明。
“這是神跡啊,鎮南山保佑,仙人們保佑。”其中有一個人高聲喊道,接着百姓們也都跟着喊了起來。
人群向主峰移動,再往前又被獨特的靈氣攔住,前進不了了。
“各位父老鄉親,感謝大家不辭辛苦來我鎮南山觀禮。”人未來聲已至,字正腔圓,不急不緩,盡顯正派風範。
一聲鶴鳴,十只仙鶴似的大鳥,排列整齊,俯沖而下,每只鳥背上都攜一人,青青白白的道衣,整齊劃一,個個都像神仙般的人物。
開口的是周正毅,此次鎮南山觀禮由他主持,三十多的臉龐,整個人精神奕奕,是百姓心中神仙該有的模樣。周正毅長篇大論張口就來,深情并茂,下面的百姓聽得激動不已,對鎮南山派的感激崇拜比之前更甚。周正毅很滿意這個效果,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提起了正事。
“和歷屆相同十二歲以上二十歲以下,願行登天路的人,來此報名集合,辰時登天路大開,機緣福禍有一力承擔者,我等在鎮南派自會再見。”說完就駕鶴離開,飄飄灑灑,惹得百姓們驚嘆不已。
“男兒何不提三尺,共赴鎮南淩絕地。既已至此,回去豈不是笑話,就算有去無回,也該闖上一闖。”此時一位風流公子狀的少年,高聲說道。少年姓傅名凡,出自修仙世家,年紀不大,卻是個豪放灑脫的性子,有背景又好脾氣,所以總有群人圍繞着他。這不,話音剛落,就有人圍了過來。
“傅少,豪情萬丈,我們都願意跟随。”
“傅少,果真是世家之風範,讓我等欽佩。”
“沒錯,沒錯。”衆人紛紛贊美道,恨不得将傅凡捧上天去。
“各位捧殺傅某了。”傅凡微微行禮,寵辱不驚,喜怒不形,明眼人已看出他是真的心有丘壑,不累名利的人物,周圍這般熱鬧,居然就這般原地盤坐,靜候登天。
沒過多久,等待上山的人已過百數,女孩卻不到十人,大部分已經分成了幾個小團體,還有些和九兒一樣的沒有去處的。
突然感覺有人靠近,九兒側身一躲,拍他的手落了空,來人一愣。
“妹妹好身手,長得也好看,要不要來哥哥這,有個照應,哥哥陪着你走這登天路啊。”言語輕浮,眼神猥瑣,是個招事惹禍的主。此人名叫趙康,也算是小世家的背景,在自家勢力範圍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慣了,養成了欺男霸女的惡習,在此等天路開放時看見了落單又長得水靈的九兒,竟然将九兒認成了女兒身,他那放蕩的性子便忍不住了。
一般男子被這般對待,怕是要羞憤尴尬。可惜九兒自然是不同的,他根本連羞憤的情緒都沒有。
九兒搖了搖頭,便走開了。九兒拒絕理由很簡單,這登天路他一個人走才是最快的方法,他不需要照應。
趙康被拂了面子,有點挂不住,卻也不敢在管事在場的情況下造次,只能心裏早早記下一筆,心道若有機會定要讓這小丫頭後悔莫及。
這些小插曲并沒影響到大部分少男少女的激動,可惜他們都不知道,他們心中充滿敬意的修仙前輩們,正在鎮南山派的大殿中觀望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鎮南山派的萬合廳中,五位上等長老和掌門都聚精會神地看着萬象霧鏡中的畫面。對于總體實力日漸衰弱的鎮南山派來說,收徒資源可以說是一件大事。新鮮的血液是每一個大門派必備的需求。特別是如今修劍的優秀苗子少之又少,他們都怕一不小心錯過了可塑之才。
“這一屆到還是有四五塊璞玉。”大長老黃根生點了點頭,開口說道。一眼望去,萬象霧鏡中,少年心性的預選者們,一個個盡顯浮躁,少有幾個心如止水的。
“可不是,我可看好那傅家小子,不到便有如此氣魄,應該是這批中最拔尖的了。你們可別和我搶啊!”三長老于雷是個彪形大漢,性子豪爽,有話直說,這傅凡是實實在在合了他的胃口。
“一把年紀沒個正形的,人家還不一定選你這大老粗當師傅呢!”五長老李允兒,年紀最小,也是在座大能中唯一的女性,看似柔柔弱弱,實則是個火熱性子,因此和性格相似的于雷常有口角。
“妖婆子,裝什麽嫩呢!聽得我雞皮疙瘩掉一地的。”于雷一邊說着一邊摸着自己壯實的膀子,臉上的嫌惡表現地極其到位。
“你…你竟然!于雷我要你個老匹夫!”李允兒說完就要抽出她的仙家法寶。其實李允兒其實也就八十來歲,在普通人中已是老妪,而在修仙者中是常見的很。不過女人的年紀是說不得的,而女修仙者的年齡更是禁忌中的禁忌,這在修仙界是暗裏的常識,很明顯于雷是故意說之激怒李允兒。
“來就來啊,怕你啊!”于雷也不甘示弱,猛地站了起來。
“都是一個門派的師兄姐弟,這是作甚,傷和氣啊。”二長老方慎行打起了圓場,方長老是鎮南山派有名的好相處,弟子們也對他評價頗高,犯錯犯在方長老手上,那真是不幸中的萬幸,而每次李允兒和于雷争吵,方長老總是扮演和事佬的角色。
“統統都給我坐下!”這一喝止,聲音嚴肅,威壓逼人,讓人心中一顫。果然李允兒和于雷都不甘的坐了下來,開口的真是高坐正中首位的鎮南山派掌門——辛向南,除了鎮南山老祖宗外實力最強者,是一名貨真價實的離合期劍修,一劍之勢,劈山斷河,不在話下。
“布呈你怎麽看?”辛向南見無人再吵鬧了,便開口詢問一直沉默寡言的四長老布呈,他一直很欣賞老四,平時話不多,但開口便一針見血。
“劍為骨,心為血肉。”布呈短短幾句,其實卻是給在坐的各位都潑了一波冷水,辛向南嘆了口氣,有劍骨之人何其之少,就是在這萬合廳裏,也就辛向南、布呈二人體含劍骨,而年輕一輩更是寥寥無幾。
沒有劍骨,劍修便沒有突破離合的可能,離合期便是最後的歸宿。
一時間廳內無人再多言語,修仙殘酷,從來沒有“公平”二字。而此時,辰時已到,随着一聲嘹亮的鶴鳴,登天路的大門正式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