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這邊有從惠山寺送來的新篩好的佛秋茶,衛珉你來的可真是時候,方長老前腳才送來,你後腳就來了。”辛向南饒有興致地抱着手中的楠木罐子,輕輕先開一點木蓋,湊于鼻前,“聽說這佛秋茶由山上年輕女尼所采,玉手纖纖,禪心淨淨,虔誠誦偈,采供佛前,這是任何茶鄉、茗山無法相比的,最奇妙的是它久飲香氣不絕的特點,你确定不嘗嘗嗎?”

“謝掌門,弟子無福消受。”衛珉心裏裝着不少事,顯然沒有飲茶的興致。

奇爻宮是鎮南山派歷代掌門處理事務的地方,殿內的內柱都是由多根白玉色巨柱支撐着,每個柱上都刻着一條回旋盤繞、栩栩如生的龍紋,而這麽奢華的地方卻空曠極了,一般只有辛向南一個人。辛向南一般很少邀請人來這裏,而衛珉這一個月來已經是第二次來了,現在全門派的人都知道他被辛向南看好,是下一代掌門的不二人選,為這事顧晨宇也是氣的牙癢癢的,不過他總不能強行要求掌門請自己來。

衛珉站在這就感覺寒涼無比,很難想象辛向南在這一待就是百年,他實在不明白這麽個地方還有像顧晨宇這樣的家夥搶着想來,望着辛向南桌子上的花紋精致的檀木盒,看來這次掌門找他并不止聽他彙報內務那麽簡單。

“掌門,這次參天之林上貢的皮毛、靈草已經記錄清楚,預備入庫了,但是比之去年少之十一,我欲派弟子前去問詢。”

“哎,算了,少一些就少一些吧,鎮南山派如今大不如前,逼得太緊,怕适得其反。”辛向南正忙着搗鼓那佛秋茶,衛珉以為他都沒在聽,沒想到卻是有的,“但你做的沒錯,人還是要去的,裏子和面子畢竟是兩回事,總不能讓別人看清了去”熱水慢慢沒過茶葉,蒸汽升騰,“對了,還是順便帶點回禮去。”

“是,弟子考慮不周,謝掌門提醒。”嘴裏明着歉意,臉上倒是不以為意。

辛向南倒是不介意他的态度,這些日子,衛珉接手事務做得很好,即使他還有些抗拒,但從辛向南的角度來看,他已經認命了,其他不過是時間問題。

“你不必妄自菲薄,這派裏不會有比你做事更穩妥的了,縱使有些偏差,但也不過是因為少了些積累經驗。”辛向南拿着小勺“咚咚咚”輕敲着杯沿,像一個誦經敲木魚的老僧,據說這麽做,會讓茶彙入禪意,“你知道的,你是我現在最滿意的人選。”

衛珉一愣,這是辛向南頭一次這麽明确的和他說這件事,衛珉隐隐有不好的預感,他沒有接這個話頭。

“你知道我現在多少歲了嗎?”辛向南突然發問道。

衛珉皺了皺眉,他不明白辛向南想做什麽,“兩百多歲?”這是個比較保守的數字,只小不大。

“我大概快三百五十歲了吧。”辛向南聳了聳肩,“你知道作為離合期,我大概還能活最多一百年,運氣差點可能就幾十年。”

“掌門,您有話直說吧。”衛珉見不得高高在上的辛向南露出一副将塵歸塵,土歸土的表情。

“行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就開門見山了。”一晃一晃的小勺終于停下來了,挪出一只手,那個引人矚目的檀木盒子打了開來,裏面是一套華貴繁複的服飾,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衛珉還是在心中倒吸了一口涼氣。“今年重九祭祖大典由你代我去吧。”

“此事萬萬不可,每屆重九祭祖大典都是掌門親自到場,哪有替代一說。”衛珉沉聲說道,腦子裏思緒萬千,這真是一個瘋狂的想法,辛向南不要他一直所維持的平衡了嗎?為何要如此着急,将他的推向大衆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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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不可呢?我都這麽大歲數了,難道我還要穿着這麽亮麗的衣服,在衆人面前蹦來跳去的嗎?”辛向南抱怨道,顯然他選擇性忘記了上一屆大典上自己的興致盎然,衛珉還記得當時辛向南還特地變了身形,将自己變年輕了不少,玉樹臨風,惹得底下的平凡女子春心蕩漾。

“我…”衛珉還想掙紮一下,這是要是做了,他就真的沒有退路了,整個修仙界都會知道他衛珉是下一屆鎮南山派的掌門繼承者。

辛向南見衛珉還在猶豫,抛出了最後的一子,“你辦完這件事,我便同意将他放出來。”說實話這個陷阱很拙劣很明顯,但是很有用,衛珉心動了。

面上不表,“這是兩件事,師弟罪有應得,理當受罰,掌門仁慈,衛珉代師弟謝過掌門。”說完便恭恭敬敬鞠躬行禮。

“嗯,這麽看來你是同意了,重九祭祖大典結束後,你便親自去接他吧。”推了推那負載着衆多期許的檀木箱,衛珉只能接下來,別無選擇。“沒事,便下去着手準備吧。”

衛珉走後,空蕩蕩的奇爻宮又只剩下辛向南一個人,品着那冒着白氣的佛秋茶。

衛珉回到清源山,沒想到布呈竟然在他的房中等他。

布呈望了望衛珉手中的檀木箱,“怎麽不把它收在靈袋裏,就這麽光明正大将他捧回來了?”

“藏也藏不住,明面上的事,不如早點讓他們知道,省了他們猜來猜去的。”衛珉也不隐瞞自己的用意。

“你想清楚了?”布呈覺得自己問的多餘,但還是說出了口。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師尊一直不都比我清楚嗎?”衛珉似笑非笑道,“有時我在想要是我有劍骨的話,可能我會不用這麽被動。”

“沒有那麽多如果,你這些日子不是做的很好嗎?”

“是很好。師尊,掌門答應将九兒放出來了。”衛珉笑了笑,“您說的沒錯,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态度。”

這些日子裏,大長老黃根生早就醒來了,如衛珉所料黃根生當然不可能承認自己是被九兒給打蒙了,一口咬定是有邪祟作妖,衛珉為了加一把火,還去收集了當時邪祟入侵的證據,可是掌門卻不置可否,只是派人去追查了邪祟,絕口不提把九兒放出來的事。從那一刻起,衛珉徹底明白了布呈的話,他不再向掌門提起王九兒,并且開始主動承擔起門內的大小事務,因為太過操勞,他的修為甚至已經被顧晨宇超過了,可他依舊任勞任怨,現在,他終于讓掌門滿意了。

“你想通就好。”布呈站了起來,看來是他多慮了,自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關上門前,最後留下一句,“做好後,早點将他接出來吧。”便走了。

衛珉沒有回答,他從腰上取下了串玉的劍穗,來回摩挲,神色不明。

此時此刻,在另一處偏殿裏,氣氛緊張萬分,跪在地上的弟子抖個不停,暗道自己運氣真是不行,竟然探到了個這麽要命的消息,報也不是,不報也不行,真是個倒黴催的差事,兩者相較之下,只能硬着頭皮,前來禀報,早死早超生了。

“啪嚓嚓”白瓷杯被掃到了地上,位置上的人大笑起來,行為癫狂,自從開靈儀式以來顧晨宇整個人的心性顯露的越來越明顯,特別是在他們這些為他賣命的弟子面前,他連遮掩都懶得遮掩了。若不是這些日子顧晨宇的修為日益精進,他們都要以為他走火入魔了。

“辛向南這個老頭子,他是不是瘋了!”弟子直打哆嗦,心中腹诽道這麽直呼掌門名字,這哪裏掌門瘋了,是他顧晨宇瘋了,“我才是他辛向南唯一的弟子,我才是鎮南山派的繼承人,是,我以前不如衛珉,但現在不一樣了,我修為優于他,潛力優于他,對鎮南山派的心思也優于他,為何他眼裏還是衛珉?他是在向我宣告,無論我怎麽努力,那個位置就只能是衛珉的?他想讓我知難而退?他做夢!”

顧晨宇的眼睛已經氣得發紅了,“他們休想将我的努力一筆抹殺,我定要将衛珉徹底踩在腳下。”突然心髒一陣抽痛,随後“撲通撲通”跳動的頻率異常萬分,顧晨宇竟然直接跌落到地上,這毛病是越來越嚴重了,伏在地上的弟子也是第一次見,吓得趕緊去扶顧晨宇。

“滾開!”伸出來的手停在了半空,顧晨宇握拳不帶靈力的猛擊着地面,“我定要讓辛向南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多麽錯誤的決定!”說完他就自己從地上掙紮着爬了起來,面色也不再猙獰,自己又平靜回到了座位上。

那弟子見顧晨宇恢複如常,暗暗慶幸,看來自己是逃過一劫,心裏仍然充滿懼意,想着走點離開為妙,便請示顧晨宇還有沒有吩咐,沒有自己就退下的想法。

“沒你什麽事了,退下吧。”顧晨宇面無表情。

弟子暗舒一口氣,轉身準備離開,就在此時,一陣寒光閃過,牆上顧晨宇的佩劍不知怎麽消失了,弟子的視線從上而下變換着,滾了幾圈,他最後看見的一幕是自己的身體還有顧晨宇的沾血的靴子。

“看到我這麽狼狽的一面還想走。”将屍首放入靈袋中,手裏掐訣“一幹二淨”訣,血污消失了,一切都恢複如初,“該死的,還弄髒了師尊給我買的靴子。”

少年将佩劍又挂回牆上,嘴裏嘀咕道:“明日給你安排個什麽合理的死法呢?你覺得外出遇襲怎麽樣?”說完還拍拍自己的靈袋。

窗外風聲飒飒,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放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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