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清源山上，在一塊平地之上，一個人正嘗試着顫巍巍地站起，細看可以發現，他只有一只腿站在地上。
他兩只手撐在木制的輪椅之上，左腿用力擡起身體，勉強離開了椅面，整個人便開始搖搖晃晃起來，隐隐有摔倒的趨勢，他連忙扶着椅背。待到站穩，他才緩緩将手收了回來。
在往常像呼吸一般自然簡單的站立動作，如今對他來說竟然成了不小的挑戰。
這只是站起來罷了，還有行走，奔跑，跳躍，這些都是難題。
衛珉想了想，修仙界裏似乎還沒有出現過獨腿的劍修，也是，都站不穩，還練什麽劍。
一拳狠狠擊打在木椅上，衛珉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的那麽豁達。
原來缺了條腿，自己已經接近一個廢人了。
一切都像一場夢，衛珉又坐了下來，将自己右腿的褲子從下撈起，看着那真真實實醜陋畸形的斷肢，他自己都不想望一眼，更何況別的人。
衛珉的小腿沒了，是他自己做的，怨不得別人，其實他該慶幸，能從陰陽宗的那場混戰中保住了性命。
樂觀的想，至少他現在清閑的很，門派事務不用他在插手了，任務出行不用他在帶領了，不僅如此，他這次五派會武也算有功之臣，鎮南山派怎麽也不會不管他。
真好啊。
男人面露苦澀，心中真正的不甘時時刻刻刺激着他。
再次嘗試從椅子中站起，一次又一次之後，男人的額頭上已經出現細密的汗珠，但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已經可以很順利的扶着椅子上站起來了。
不想成為一個廢人，想和那個人并肩而行。
這樣的信念成了衛珉心裏的全部。
衛珉用袖子輕輕擦了擦自己的額頭，他想接下來試試不扶着椅子站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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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了口氣，雙手保持着平衡，左腳發力，身子起來了。
不過用力太猛了！
衛珉想将雙手伸平保持住平衡，但已經來不及了，他的重心已經完全偏向身體的前方了。
将雙手撐在胸前，減少摔倒的沖擊力，衛珉最終還是狼狽的栽在了地上。
真是狼狽不堪啊！
衛珉幹脆躺在了地上，頭埋在陰影裏，他需要一點時間消化自己負面的情緒，他很怕自己就此認命，然後一蹶不振，碌碌無為，了此一生。
過了一會兒，他沉默的擡起頭，雙手扶着不太穩固的木椅，想将自己拉起來。
這比想象之中困難太多，他根本找不到施力的竅門，他一次次無力的跌坐在地上，又一次次咬着牙試圖爬起來。
這時一雙手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衛珉的身體僵住了。
王九兒輕而易舉地将衛珉從地上抱了起來，扶着他坐回到木椅上，兩個人都沉默着沒說一句話。
為了避開王九兒，衛珉今日很早就起身了，就怕早上被王九兒逮個正着，他是想自己一個人出來适應練習。
最後他還是被逮到了。
不想他看見自己狼狽無能的樣子，最後還是全部被他看見了。
看了多少呢？從他在地上不堪入目爬着的時候，還是他扶着椅子搖搖晃晃想站起來的時候？
他修為比自己高的多，他來了，自己也不知道。
“為什麽不等我一起？”冷峻的聲音響起。
“我…”衛珉想不出什麽借口，畢竟昨天晚上他親口答應的，只能硬着頭皮扯謊道：“今日起的早了些，我就先來了。”
“平常明明這個點才起身，你在躲我。”王九兒直接戳破了衛珉拙劣的謊言。
“你想多了，醒得早而已，經歷了這樣的變故，我也睡不着。”衛珉的語氣有點不好，這樣高高仰視對方的感覺，讓他很不安。
“說晚上陪着你，你還趕我走。”王九兒有點委屈，蹲下身子視線與衛珉平齊。
“你在也沒用的。”衛珉撇開頭，王九兒□□裸的眼神讓他有點心虛。
他沒法承認昨天晚上他是想着眼前這個人的，想他自己的身邊。
這種話怎麽說的出口，衛珉這樣想着。
“我推你回去吧，藥還沒上。”王九兒幫衛珉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他不會那種一下子就能将衣服弄幹淨的法訣，只能用手撣着。
“別弄了，手上弄得多髒，我用個法訣就能好了。”衛珉看着那些泥土将王九兒的手弄得髒兮兮的，心裏有點過意不去。
“不準用，你身體還不能用法訣。”王九兒直接否決了衛珉的想法，站到椅子後面推着衛珉往回走。
“你不聽我話了。”衛珉心中有點不是滋味，他沒有忘記之前自己多想讓王九兒反抗自己，如今人真不聽自己的話，他又有點不适應。
有種對方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覺。
“布呈以前和我說過，生病的人說得話不能聽，他們情緒不穩，說得大多是反話。”王九兒說道。
“你果然很聽師尊的話。”這話裏的醋意他自己都沒發現。
“聽你的，你說的我都會做到。”王九兒淡淡地說道。
沒有保證誓言，因為這本就是他存在的意義。
“你越來越會說話了，花言巧語一套一套的。”衛珉坐在前面說道，他有點懷念以前那個軟萌的小家夥了，雖然總是纏着自己，但至少不會像如今這樣嘴和抹了蜜一樣。
“師兄才是花言巧語。”王九兒将衛珉從輪椅上抱起，将他放在了屋子的床邊上。
“我怎麽就花言巧語了？”衛珉有點好笑，他怎麽不知道自己還會花言巧語了。
“當初哄我五派會武後告訴我答案，結果卻差點和別人結為了道侶。”王九兒蹲在衛珉的面前直直的望着眸子。
“那是太一宗主一廂情願扯的紅線，我可沒同意，這事你怎麽還算在我頭上。”衛珉忍不住辯解道。
“可師兄還為我同不同意，明知道我心悅師兄，師兄為什麽還問我？”
“這個…這個”衛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問問你的意見。”
“除非師兄不需要我，我就不會離開。”王九兒的眼神暗了暗，“師兄不用問我的想法，若是哪一天師兄厭倦我了，于我明說便可。”
“我何時說過厭倦你了！”衛珉見不得王九兒這幅一點在乎自己的态度，在他心裏王九兒值得擁有最好的，“你的想法對我很重要。”
“很重要。”衛珉手撫上那冷峻的面龐，手指輕輕摩擦着王九兒的眉目，“或許你覺得自己是王久之的劍刃，但你在我這裏不是，你是活生生的人，你的所思所想對我來說無比重要。”
王九兒反手專注衛珉白皙的手，雙眸帶着疑惑“我所想的師兄會在意嗎？”
“怎麽不會，我自然也會考慮滿足你的想法。”衛珉有點心疼，望着此時不太自信的王九兒，他覺得自己以前做的一點都不好，若是時間能返回，他一定給王九兒更多的寵愛，讓他知道自己是多麽好的一個人。
“那我想和師兄結為道侶。”王九兒悶悶的說道，“這就是我想的，我想和師兄一直在一起，師兄會滿足我的想法嗎？”
“我…”衛珉有點想将手抽出，卻被王九兒握得緊緊的。
若是之前，他自是沒什麽好不答應的，他心裏有王九兒，這毋庸置疑。
可如今他是個廢人啊！和自己在一起王九兒會被人恥笑，會被別人指指點點。遇到麻煩，自己不僅幫不上忙，還會淪為累贅。
自己和王九兒在一起就是一個負擔。
“師兄明明說喜歡我，是騙我的嗎？”那悲傷失落的語氣讓衛珉心裏一抽。
當然不是騙你的，是我不好，無顏和你并肩而立。
“我腿沒了，九兒。”衛珉準備好好和王九兒說說現在的狀況，“我站不起來了，什麽都幫不上忙，什麽都做不了。你和我在一起會被我拖累的。”
“所以？”
“所以我配不上你，縱是以前的我不斷的努力我都覺得與你不搭，更何況現在的我…我一無所長，一個普通的煉氣弟子都能擊敗我，不，甚至一個身強力壯健全的普通人都比我好得多。”衛珉仿佛扒開了自己心中發膿的傷口，他深深的厭惡自己。
“那我該怎麽做才能和師兄相配？我也要斷條腿嗎？”王九兒不知道該怎麽辦才能讓衛珉走過心坎，他真是這般想的，若是斷了腿，衛珉願意與他一起，他不會猶豫。
“你在嘲笑我？”而這話在衛珉聽來簡直是一種嘲諷，“什麽叫也要斷條腿？你覺得失去條腿是很好玩的事嗎!我若是能好好站起來，能走起來，如果一切都沒發生，我會放手嗎？我會将你推開嗎？王九兒，你以為我不想嗎？”
“你不明白，不明白這種痛苦。”衛珉說着說着便無力的垂下了頭，聲音略帶哽咽。
一片安靜。
之後是開門的聲音，有人離開了。
衛珉躺在了床上，将頭埋在被子裏，他很久沒有這麽激烈的情緒了。
明明是自己将人趕走的，但這心裏卻是備受煎熬。
感覺自己心随着那人，一起都被挖走了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