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阮棠情緒上的失衡,需要尋找一個支點來重新維持平衡。她窩在沙發上,一邊玩游戲,一邊吃巧克力。
雖然有臨床實驗數據證明巧克力帶來的苯基乙胺會很快被身體代謝掉,不過它在身體停留的時刻帶來的愉悅确實是實在的。
阮棠要求不多,一點點苯基乙胺就能讓她恢複元氣。一個小時的游戲和巧克力,帶來的負罪感,又促使她來到了游泳池。
她開車回到自己的校園,在大學游泳池閉館前,放空大腦進入高維空間漫游了一番。果然,漫游思考的時候,之前被阻滞的思維有了新的想法。她跑着回到辦公室,在手寫板上記錄下靈感的瞬間。
或許那個核桃原本應該砸自己頭頂的,不管了,反正自己這會兒開竅了。這一天,到了收尾的時候,送給了自己驚喜,實在是不算糟糕。
阮棠在半夜裏回到家,睡了四個小時後又回到辦公室。這期間她忘記了手機被靜音過,甚至沒留意到它沒電關機。
中午時分,辦公室座機突然響起。一樓值班的保安打來的,說是門口有個板車來送綠植。她拿起手機,屏幕顯然無論她怎麽點都亮不起來。挂斷電話後,她帶着鑰匙下樓。騎板車的不是沈鯉,而是他雇來的貨運師傅。板車上有一株精心養護的綠植,她叫不上名字。旁邊還有一盆,尋常可見的發財樹。
保安見她稱呼了一聲,阮老師,這是您訂的吧?收貨人和手機號與您的信息都對上了,不過您手機關機。
阮棠沒有難為保安和送貨師傅,點頭說是自己的。實在不好意思,手機沒電關機,不是故意不接聽電話的。
師傅搬起那盆高大的綠植,阮棠還開口問他,知不知道這盆栽叫什麽。師傅說,沈老師給了一個文件夾,裏面有這株綠植的養護方法。
阮棠問,哪位沈老師?
師傅說,附中的。您不認識沈老師,他怎麽會給您送花草呢?
阮棠聽聞後,便不再開口。只是師傅離開的時候,她從錢包裏取了五十元作為搬運的小費。
板車師傅推辭說,不用,沈老師假期裏幫自家孩子補過課。從附中到大學校園,幾步路的功夫,不收錢。
阮棠說那是沈老師的人情。您大熱天幫忙搬運,應該給人工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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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車師傅選擇了折衷。他說,姑娘老師,您送我瓶水就成,自己今兒出門着急,忘記帶水壺了。
阮棠把辦公室剩餘的半箱礦泉水都送給了師傅。
周末的辦公室,旁人走後,又恢複了安靜。阮棠拿起文件夾,帶着附中logo的稿紙上是黑色簽字筆寫的琴葉榕養護手冊,北方室內版。
字跡沒有沈鯉的字豪放,更內斂,更工整。這應該是沈老師的字,綠植也應該是出自沈老師之手。沈老師洋洋灑灑寫了春夏秋冬四季的養護指南,如何澆水,如何施肥,如何判斷土壤水分,以及葉片如何養護都寫得到位。結尾部分寫道希望一大一小的盆栽能給阮老師帶來好心情。
阮棠拿起手機準備按市價支付沈鯉綠植費,想起來手機沒電,辦公室沒有放備用充電器和數據線。她又默默放下手機,站在和她等高的琴葉榕旁邊,輕輕彈動它的葉片,聲音還挺好的。
她閉上眼睛,手上動作沒有停,雙耳聽着聲音,思緒繼續之前的猜想。
沈鯉昨天被丢在馬路邊,眼睜睜地看着車子從自己眼前開走。吸了滿臉汽車尾氣的他,拍了拍自己腦袋,怎麽就犯蠢了呢。看來需要補足睡眠才能恢複智商。他回到家,洗漱後倒床就睡,直到晚上沈老師回家才把他吵醒。
沈老師是從沈鯉的大姨和姨父家回來,問兒子,“晚飯沒吃吧?”
沈鯉睡眼朦胧的,“之前不餓。太困了,先睡了三個小時。”
沈老師接着問,“我從你姨父家帶了醬肘子和鹵牛肉,給你夾個燒餅,湊合一頓,行不?”
他接過父親手裏的袋子,說自己來。他花了兩分鐘時間拍了根黃瓜,做了一個肘子燒餅,喝着牛奶,一頓飯解決了。
吃飽後,沈鯉開始着手上積攢的所有待決事項。自己的工作需要收尾,要和沈老師商量送出他的心頭好,以及消除阮棠的誤會。自己的工作不涉及別人,完全可由自己掌控,周日有一天時間可以處理。
沈老師在擺弄自己的古法養魚盆,并且看起來心情還不錯。
他于是主動試探,“爸,您要不要再養一株琴葉榕呢。現在這盆高了,平時您一個人也照顧不過來。萬一我出差時間久了,頂上的葉片不方便噴水。”
沈老師答應的很快,“行啊。趁着季節合适,也沒開學,我明後天得空再弄一株。”
沈鯉一鼓作氣,“您這盆要不要讓我送人呢?”
沈老師這才知道兒子的真實意圖。兒子很少主動拿自己的花花草草送人,他自己的兩盆九裏香還是以前在外面買的。因此,沈老師不免好奇贈送的對象。“送誰?”
沈鯉回答得模糊,“燕大一位老師。”
沈老師一聽是燕大的老師,也不再計較兒子剛才的迂回。“行,是周教授嗎?”
“不是,數學系的一位老師。明天周日,我有空送去學校。”
數學系的老師,自己的半個同行,沈老師答應得更加爽快。“你把那位老師的聯系方式和姓名告訴我。我聯系老李運過去吧。這株比較高,用他的板車運送最方便。”
沈鯉接着回書房,把自己這些年的研究成果,發表的,未發表的,重新整理成冊。他需要梳理時間線,理論演化過程和數次實驗結果,帶着自證去找阮棠。
他不否認,老周對自己的偏愛。只是,這份偏愛有自己掙來的,更多的是老周對行業未來的期望。國內存在一些學術頑疾,只是老周不是那樣的導師,自己也不是依附學術權力的人。
沈鯉整理所有資料,半夜才從書房出來。誰能想到幾個小時前還不怎麽清醒的自己,居然睡不着了。他原本想抽煙,想起來煙盒和打火機被自己丢了,一個月前說要戒的。他煙瘾不大,偶爾煩躁才會抽一根,戒煙的一個月裏居然沒有不适。他在床上翻騰了十幾分鐘,索性下床拿起核桃夾和垃圾桶,在陽臺的白熾燈下開始夾核桃。他一直半低着頭,手上動作盡管放得遲緩,只是夜裏聲音還是被無限放大。
嘎吱嘎吱的聲響把沈老師從睡夢中吵醒了。他房間的門,應沈鯉的要求向來會留一條縫隙。通過縫隙,隐約有燈光漏出來。他從床上下來,扶着櫃子和牆壁打開房門,對面的卧室關着燈。聲音和燈光都是從陽臺來的。
沈老師從房間走出來,沈鯉猶如身後有眼睛似的,第一時間感知到。他回頭見到父親扶着牆壁,趕緊起身跑過來攙扶着他。
他略帶愧疚地說,“吵到你啦?”
沈老師示意他把自己扶到客廳沙發上,盤問起兒子。“先前不是說困嗎,怎麽大半夜不睡覺?”
沈鯉話裏半真半假,“心裏想着事情,試了一下沒睡着。索性起來一邊開核桃一邊思考工作。”
沈老師眉頭緊皺,對他的話将信将疑。“小魚,是工作上遇到什麽坎兒了嗎?”
沈鯉愣了一下,緊接着堅定地搖頭。他上大學以後,學習和工作上的面臨的選擇很少與人商量。遇到選擇,往往是自己考慮利弊,拿定主意之後,再告訴沈老師。當然,他和沈老師溝通的時候,向來是放大優點和機會,把缺點和弊端一筆帶過。
他做完動作後,緊接着言語上消除沈老師的擔憂。“沒有的事兒。爸,真的,沒有坎兒。我年初才發表了一篇分量很重的文章。最近的項目雖然是兩個研究所團隊合作,您兒子是骨幹中的骨幹。我在國內最好的物理研究所上班,我的導師是國內這個領域最好的老師。您如果得空可以去所裏轉悠一圈,會發現我是所裏最年輕的研究員,雖然是副的。過不了幾年,我應該也會成為所裏最年輕的正研究員,以後也會帶碩士生。學生們也會稱呼我一聲沈老師。和您比起來,我是小沈老師。我只是傍晚時候睡了一會兒,剛才想着這周的工作,心裏盤算着下一步的計劃和安排。大腦興奮了一陣子,睡不着。這會兒已經平靜下來了。我們各自回房間休息,行不?”
沈老師嘀咕,“噢。沒事就好。我擔心你遇到事情又不告訴我。”
“沒有事情。別人是盤核桃思考,我是開核桃思考。也是,都怪羅格。他營地的鮮核桃,去過皮,如果不及時開的話,很容易讓新鮮的顏色氧化成黑色。好啦,不開了,明天早上再弄。”沈鯉重新扶起沈老師回房間。
燈熄了,夜裏重新安靜下來。兩間卧室門都敞開着,沈鯉是為了讓沈老師完全放心。很快兩個房間都響起微弱的鼾聲。
父子二人經過夜裏的一番折騰,次日早上都睡了懶覺。其實不算懶覺,沈老師七點鐘才醒來,這比他平時早上醒來的時間晚了兩個小時。
早飯是沈鯉下廚,他在廚房忙碌着做了冰鎮豆漿,蒸餃,涼拌核桃仁春椿苗,切片鹵牛肉。沈老師閑下來坐客廳,把剩餘的核桃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