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沒有發瘋”

第13章 “我沒有發瘋”

溫遇河的思緒不得不又回到那個陰沉的雨夜,他在實驗室隔壁的解剖室待了一夜,而後在清晨來到季顏的樓下,交給她一樣東西,請老師幫他做DNA檢驗,他說“這件事非常,非常重要,拜托了,老師。”

他不知道自己那時候臉色蒼白,雙眼發青,季顏驚詫得很,但溫遇河說完就走了。

他那時還懷着一線希望,去找了利江澎,他想這世界除了自己,如果還有人跟他一樣想找出殺死利寧的兇手,那就是利江澎了。

但利江澎勃然大怒,那天是利寧的落葬日,屍體不見了,利江澎已經報了警,等溫遇河趕到并坦白的時候,警察直接把他抓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有這麽一天,偷偷解剖了男友的屍體,就已經做好了要伏法的準備,但他沒料到是這麽快,利江澎根本不信他,恨不得當場就把他對利寧做過的事“回敬”給他自己,溫遇河相信,如果不是那天現場有那麽多來客和警察,利江澎一定會當場就剖了他。

他不知道季顏後來有沒有去做分析,又或者有什麽樣的結果。

其實,就算拿到那份檢驗報告,也根本說明不了什麽問題,只能證明利寧被性|侵過,而後死亡的直接原因是哮喘發作窒息而亡,就像在法庭上那個氣勢奪人的公訴人檢察官說的那樣,不管什麽樣的死法,他都已經死了,而且作案人就是綁匪,你又有什麽莫名其妙的懷疑非要搞這麽一出呢?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他的利寧是完完整整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

沒人信他,他在法庭上所有說過的話都如滴水入海,掀不起半點浪花,檢察官,甚至他自己的援助刑辯律師都說他是不是臆想症發作。

但是季顏這時候對他說:“小河,你那件事,我一直都有許多疑惑,你可以跟老師好好講講嗎?你為什麽要那麽做,肯定有你自己的原因的。”

整間小店已經空無一人,溫遇河擡頭看着季顏,兩人之間的砂鍋還是溫熱的,他說:“老師,你相信我嗎?”

季顏點頭:“我相信你。”

溫遇河沉默少許,而後說:“很多人都說是我在臆想,但是我很清醒,我沒有發瘋。”

季顏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着他繼續。

“那天早上我交給您的東西,是在阿寧身體裏找到的陌生人的精|液,他被人性侵過,身體裏暴力的痕跡都能看得到,氣管和肺部氣囊有發炎的粘液,是性|侵導致他氣喘發作,窒息死亡,後來兩個月後,警方抓到了當初綁架阿寧的劫匪,那人承認是他做的,說沒想到他有哮喘病,這麽容易就死了。”溫遇河擡頭看着季顏:“但我不相信他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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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一開始想抓的根本不是利寧,而是我。”

季顏明顯詫異,怔了半晌,問道:“為什麽?什麽人要抓你?”

溫遇河苦笑了下:“我也想知道,為什麽想抓我,或者說,為什麽想殺我。”

他繼續講:“那時候我跟阿寧在校外一起租了間房子住,那個地方沒什麽人知道,包括我跟他的戀愛也沒什麽人知道,阿寧一直說他家裏管得很嚴,最好以後我們工作獨立了他再跟家裏攤牌,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父親是利江澎,是直到他出事後才知道的。”

“就在那間房子裏,那天下午阿寧要去聽周教授的講座,我本來要跟他一起去的,但夜裏突然發高燒,就沒去,阿寧本來也說不去了陪我,我說周教授的講座很難得,你要去聽,最好還錄個音,回來再給我聽一下,他就去了,後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屋子裏來了人,以為是阿寧回來了,叫了他一聲沒反應,然後我睜開眼,看見一個人拿着刀站在床前。”

“我吓了一跳,以為是小偷,裹着被子一下翻到了床的另一邊,但那個人二話不說追了過來,完全是沖着要我命的架勢來的,他很快劃傷了我的腿,我感覺下一步他就會直接殺了我。”

“這時候阿寧突然回來了,他被屋子裏的景象驚呆住,我大聲叫他走,趕快報警,阿寧卻沖過來要擋在我跟前,我想我們兩個人一起,應該那人不至于是我們的對手,但沒想到那天我發燒燒得整個人都沒力氣,頭上被他用椅子掄了一把就昏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阿寧已經不見了。”

“我趕緊報警,那人帶着刀來,明顯是要殺人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把我打昏後卻又沒殺我,我最害怕的,是他會傷到阿寧。”

“警察很重視這件案子,當即就在我們的屋子裏取證,在周圍排雷式調查,但都沒結果,那天還是警察調查利寧的身份,我才知道了原來他父親是利江澎,警察跟利江澎聯系,得到了一個更可怕的信息,利寧被綁票了,且綁匪勒令他不得報警。”

“再後來的事,就跟外界流傳的那樣,警方對這麽大的案子不可能毫無行動,綁匪得知後撕票,送回了一具屍體。”

季顏緩了好一會才說:“你不相信警方的判斷?”

溫遇河點頭:“劫匪一開始的目标根本不是阿寧,而是我,如果不是阿寧突然回家來,劫匪根本碰不到他,又怎麽談得上處心積慮地想綁架他呢?”

季顏問:“那這些話,你的這些疑問,有跟警察說嗎?他們又怎麽解釋呢的這些推斷?”

“說過了,警察說我想多了,我這麽一個無名無姓的人,為什麽要殺我?有什麽好處?他們分析說劫匪原本的目标就是利寧,探查到了他的住處去裏面堵人,碰見我才是意外,對我動手也不過是想先解決掉綁票的麻煩而已。”

季顏又問:“那劫匪後來不是抓到了嗎?他的供詞又是怎樣的?”

溫遇河頓了頓,說:“跟警察的解釋差不多,說原本就是去出租屋綁架阿寧,沒想到他跟人同居,發現有我在的時候就想先除掉我。”

季顏聽完,半晌沒說話,溫遇河說:“老師,我知道您聽了這些肯定也覺得我瘋了。”

季顏搖頭:“不,不會的,只是小河……這件事也許有其他的可能……”

“老師,”不知道什麽時候,溫遇河的眼睛都泛紅了,他看着季顏說:“我知道這裏頭有許多種可能,我在監獄的時候每天都在想,也反思,是不是我真的搞錯了,我也開始懷疑我自己,但是許多事情其實都可以作僞,人為的判斷可能出錯,證詞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唯一無法僞造的只有檢驗數據,我只相信這個。”

他說:“如果兩年前的那份檢驗報告還在的話,可以麻煩老師發給我嗎?”

季顏點頭:“當然可以,在實驗室的電腦裏,明天我就發給你。”

“謝謝老師,”溫遇河似下定決心:“我可能,近期還有另外一樣東西需要老師再幫我做個DNA檢驗,我知道這件事非常麻煩……”

季顏說:“沒關系,交給我吧。”

深夜回到旅館的時候,溫遇河在床鋪上輾轉失眠,這一天遇見太多人,程朗,張一枝,然後意料之外的江小杭,還有季顏。

季顏答應了,溫遇河心裏松了一大口氣,否則以他現在的身份和經濟狀況,根本找不到地方可以做檢驗,即使找到,他也完全無法信任。

還有江小杭,他認為江小杭應該是恨他的,他當年"利用”了江小杭,現在驟然碰見,又再一次“利用”了他,但他別無選擇,他知道江小杭喜歡利寧,這件事也許利寧本人都未必清楚,但作為同樣喜歡利寧的人,溫遇河早就敏感地察覺到了。

就因為這樣,他知道江小杭不會拒絕他的那些“利用”。

窗外的月光很亮,窗簾很薄,簡陋的地面像是撒上了一層銀白的糖霜,溫遇河睡不着,輕聲下了床,打開衣櫃找到一件冬天的大衣,伸手在一個隐蔽的內袋裏摸了摸,那東西還在,遂才轉身上床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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