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登徒子
第30章 登徒子
如果秋焰沒喝醉酒,他絕對能判斷出溫遇河此時就是故意的。
但他醉了,他分不清,既搞不清溫遇河為什麽會突然跳出來,也分不清他每句話的真假。
秋焰有些生氣,大聲叫他的名字:“溫遇河!你怎麽能打人呢!”
陸辭重新站直,這條極窄的建築物夾縫讓三個人都處在尴尬的面對面的情境裏,他眼前的這個大塊頭還背光,一張臉全沒在黑暗裏,只看得清一個輪廓,陸辭咬牙道:“溫遇河?是你?”
溫遇河看着陸辭,一副誇張的詫異口吻:“陸檢?怎麽這麽巧,我還以為是哪個登徒子呢。”
不知道為什麽,秋焰覺得這晚的溫遇河格外嚣張,肆無忌憚,陸辭是他的假釋行為監督者,可以掌握他的“生殺大權”,他怎麽能這麽講話?
秋焰替他着急,吼道:“你怎麽說話呢?”
溫遇河反問:“我說錯了嗎?”
秋焰語結,陸辭氣得胸腔起伏,指着溫遇河說:“你,你,你現在的行為馬上可以撤銷你的假釋,明天你就滾回監獄去!”
秋焰心裏猛跳了下,剛要開口說這是個誤會,就聽到溫遇河用那副新奇的,秋焰從沒聽過的,肆無忌憚的腔調嗤笑了聲,然後說:“取消假釋也要講個規定吧?請問我違反哪條規定了?”
陸辭低吼:“打人,我就是實證!”
話音未落溫遇河說:“我打什麽人?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看見我的社矯官被人非禮,出手救他,這叫什麽違反規定?怎麽?法律不允許見死不救?法律說看見有人被強迫也要袖手旁觀?”
他氣勢凜凜咄咄逼人,跟陸辭站在一起,秋焰赫然發現溫遇河竟還壓過了陸辭一頭。
陸辭說:“你不要這麽嚣張,你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
溫遇河無所畏懼:“行啊,我願意負責,我現在就負責,咱們直接去派出所,把情況好好跟警察同志說一說,我親眼見你為難我們社矯官,非禮他,強迫他,哎,這是個事實吧?我就是看不下去出手相助了,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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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察官,究竟誰違法,那可得有得說呢。”
溫遇河嚣張到秋焰難以置信,但莫名的,他竟然覺得很痛快。
陸辭轉而看向秋焰,又看溫遇河,咬牙切齒:“你懂個屁!我沒有為難你的社矯官,我們是在……”他想說談戀愛,但這三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他殚精竭慮地克制自己的本性,隐瞞對男人的喜歡,怎麽能因為一個破假釋犯就讓這一切前功盡棄?
溫遇河痞裏痞氣地又笑了:“別說你們是在談戀愛。”
陸辭怔住,溫遇河問秋焰:“社矯官,你們是嗎?是的話那我還真是多管閑事要滾回監獄去了。”
秋焰搖頭:“不是。”
溫遇河對陸辭說:“聽到沒,人家說不是。”
陸辭只能自我狡辯:“我沒說過,你少他媽瞎猜。”
溫遇河自顧自:“不是就最好了,不然跟一個登徒子談戀愛,真是委屈我們社矯官了。”
陸辭只覺得今晚真是踩到狗屎,倒黴透頂,他去拽秋焰的胳膊:“我們走,少跟這種人啰嗦。”
卻沒拽動,秋焰直接撥開他的手,甚至還往溫遇河那邊靠了靠。
陸辭怔住。
聽見溫遇河說:“你看見沒,人家不跟你走,你瞎拉扯什麽呢。”
陸辭跟秋焰說:“小焰,你幹嘛呢?你喝多了,走,我送你回”
秋焰仍舊不說話,卻問溫遇河:“你……那兒有沒有醒酒湯?”
溫遇河猶豫了下,而後說:“有,我給你煮一個吧。”
“好。”秋焰說,然後溫遇河搭着他,兩人直接擠過陸辭,朝好運來飯館的後門走了過去。
陸辭在背後目瞪口呆。
正是宵夜點,後廚裏忙得熱火朝天,溫遇河一進去夥計們就跟救星來了一樣大喊:“哎呀小河哥你剛去哪了?找你半天找不到,你那些拿手菜我們都做不來快急死了!”
溫遇河把秋焰帶到邊上坐下,說:“你也看到了,我這會顧不上你,你自個待着吧。”
秋焰軟軟地坐下,斜靠在椅子上,溫遇河一邊把毛巾浸涼水一邊說:“廚房很熱,你要受不了可以去前面坐着。”
秋焰說:“沒事,受得了。”
溫遇河把毛巾遞給他:“擦把臉吧,能好受一點。”
秋焰接過來胡亂抹了抹臉,溫遇河又把毛巾收走,搭在了自個脖子上,開始熱鍋炒菜。
有人認出秋焰,說:“喲,這不是上次來吃飯那個小帥哥嗎?把咱們小君都吃懵了的那位?”
秋焰皺眉,嗯?
溫遇河拿胳膊肘捅了捅那夥計:“活兒還不夠多,不夠你忙的是不是?”
又說:“米湯還有沒有?弄點兒出來,給我煮個醒酒湯。”
夥計颠兒颠兒的去忙活。
秋焰很少在這麽煙熏火燎、人員繁雜、熱氣掀天的地方待着,但他覺得新鮮。
這麽一塊十幾平方的方寸之地,溫遇河仿佛全盤掌控,所有人都圍着他轉,他短短幾句話就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鍋爐熱着,熱油刺啦着,噴香濃郁的菜一鍋接一鍋的裝着,所有人都叫他“小河哥”,他明明也不大,有的夥計明明年齡看着就比他大,但他們都願意當他是大哥。
秋焰身心松弛,真覺得這人是個人才。
溫遇河往他面前端來個東西,一碗奶白色的湯,說:“喝吧,喝完就舒服了。”
秋焰接過來正準備喝,溫遇河又說:“燙!剛煮出來的,你當心着點兒。”
秋焰被燙到舌尖,嘶嘶吐氣,然後小口小口的吹着氣。
小君突然又跑了進來,大叫着:“小河哥13桌的麻辣牛蛙好了沒啊都催瘋了!”
然後看到牆角坐着的秋焰,楞了一瞬,湊過去:“呀,這不是那天那個小帥哥嘛!你在喝啥呢?醒酒湯啊?你喝醉啦?”
溫遇河叫她:“牛蛙好了!你有事沒事啊別湊人家跟前。”
小君還不走,抱怨道:“小河哥,這是你朋友嗎?就他上次叫你不準不穿衣服炒菜的?”她怼秋焰:“你說你,就來這一趟,就害得我工作福利也沒了,小河哥那麽好的身材都不肯再露出來,你……”
溫遇河直接把牛蛙盆塞她手裏:“幹不幹活的?”
小君氣呼呼地端着出去了。
秋焰剛剛一副任人開怼絕不還嘴的樣子,心裏卻很驚奇,真的?他看着溫遇河熱得貼在身上的T恤,不知道為什麽,難以自控地抿着嘴唇嘿嘿笑了起來。
溫遇河過了最忙的一陣才得空記起背後還有個人,他以為秋焰醒過酒早自個走了,回頭一瞧,竟然還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
他有些不明所以,這還留在這幹嘛?
但他顧不上秋焰,不是簡單的一句話,今晚的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顧不上別人,不止是秋焰,是這世界上的其他所有人。
但他扛着,按他做熟了的步驟炒菜,汆湯,鍋鏟上上下下,身上的油與汗混雜,粘成一片。
一直過了淩晨一點,喧嚣與熱鬧漸漸沉寂下來,飯館的夥計們照例一起吃飯,溫遇河燒好了十來個人的工作餐,然後跟豹哥說他有事要先走。
豹哥見他神色有恙,問是不是跟社矯官有關。
溫遇河搖搖頭,雙眼滿布血絲,什麽也沒說,回廚房看到發呆的秋焰,問了句:“我下班了,現在回家,你還不走嗎?”
秋焰回過神:“啊,走,走的。”
七月的夜晚也是燥熱的,風吹不散這燥熱,溫遇河的心頭如烈焰焚燒。
秋焰在他身後走得飄飄搖搖,溫遇河突然回身看他:“你車停哪兒?我送你過去,代駕叫了嗎?”
秋焰卻笑了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不急,走走,一會再叫。”
溫遇河皺眉:“我沒空陪你走,我要回”
“哦。”秋焰應了一聲,自顧自朝一個方向走去:“那你回去吧。”
溫遇河看着他飄搖的身姿,說不好這是還在醉還是幹脆沉浸在似醉非醉的微妙感覺裏不願出來,他無奈跟上去:“就陪你走到停車的地方。”
兩人緩緩向前,四周更安靜了,溫遇河看着沉郁的夜色,寸寸縷縷都如同他的心間。
秋焰突然說:“今天謝謝你。”
溫遇河說:“不用,誤打誤撞而已。”
秋焰又說:“但是,下次別這樣了,別動手,別打人……”他站定看着溫遇河:“你答應過我的,下不為例。”
溫遇河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說:“行啊,以後見到你被人占便宜我絕不出手。”
秋焰說:“不是,我跟陸辭認識,我們……”他說不下去,這不是戀愛。
溫遇河卻說:“我知道,談戀愛嘛,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陸檢一表人才,你們還是一個系統的,很合适,很配。”
秋焰拿不準他這是諷刺還是真心話,看了他一會說:“我說過了,我們沒有談戀愛。”
溫遇河根本不關心:“談不談的不用跟我解釋,你要這麽不願意,這不願那不願的,趁早跟他說清楚,我看他已經等不及了。”
秋焰愣住,問:“等不及什麽?”
溫遇河随随便便就說了出來:“等不及跟你上床啊。”
秋焰大窘,一張臉瞬間通紅,想罵人又不會知道要說什麽。
走到停車的地方,溫遇河說:“那我走了。”
秋焰楞在車前好一會,反應慢半拍的突然才意識到溫遇河就這麽走了,他好像有許多話要說,借着酒意,借着莫名松弛的心情,他狂奔着追上去,在溫遇河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氣喘籲籲,問他:“溫遇河,你到底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溫遇河這句話平平無奇,而秋焰直到此刻才發覺他滿眼的血絲。
“你怎麽了?”秋焰原本要問的問題蕩然無存,他想問你究竟在懷疑什麽?為什麽你不相信警察不相信法官?還有,你為什麽認為我不配了解你,認識你?
但這一刻,他只是靠近看他的眼睛:“你怎麽了?”
溫遇河的眼眶變得更紅了,那種秋焰見過一次的,血紅的雙眼又一次出現在眼前。
是因為憤怒嗎?
上一次見到這樣的眼睛,秋焰感覺到溫遇河身體裏如同烈焰焚天,那今天又是為什麽?他在憤怒什麽?
突然,秋焰意識到,他今晚的肆無忌憚,仿佛都是在洩憤。
溫遇河盯着秋焰,問他:“你喝醉了嗎?如果你醉了,我就告訴你。”
秋焰說:“我醉了。”
溫遇河說:“如果你知道一個真相,而其他人都不相信這個真相,你會怎麽做?”
秋焰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說:“跟他們死磕。”
溫遇河突然笑了,那通紅的雙眼猙獰又放肆,說:“好,跟他們死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