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20章

邵成澤眉峰驀地一滞, 想到了這句話的出處。

酒醉後的第二天早晨,老爺子突發奇想約他喝早茶,本地一個老牌子茶樓, 老爺子一個星期至少要去上三次, 宿醉帶來的後果是頭痛欲裂,喝杯茶喝口熱湯, 也算是不錯的解酒方式。

他以為老爺子找他, 無非是又要講那些狗搗竈的商業經,結果他問他為什麽招惹程家姑娘, 老爺子知道不奇怪,在他周圍時不時晃的人, 除了邵章庭的人, 就是老爺子派來的。

他灌下半杯熱茶, 随口敷衍, 能讓您老人家不高興的事情, 我不介意都做一個遍, 至于二叔, 我做什麽他信什麽, 談一段戀愛而已,就能牽着他的鼻子走, 我又何樂而不為。

他問,“你當時在場?”

程瑾瀾漠然, “這個重要?”

他說, “我可以解釋。”

“不需要, ”程瑾瀾不用聽解釋, 只問他,“你敢說你從來沒有起過這樣的念頭, 還是你敢說你從來沒有利用過我一次?”

邵成澤回,“我敢。”

但他知道她不會信,親耳聽到他說的那些話,她不可能再信他。

程瑾瀾嗤笑一聲,“你以為我會再信你。”她本想直接挂斷電話,可還是氣不過,“邵成澤,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姓的是哪個邵。”

知道,還是默認了他的靠近。

她給過他一個坦白的期限,但他從頭到尾都不曾提過一句,最後這個事實,還是通過別人的嘴,進到她的耳,就連她提分開,他也平靜得可以,只說一句好,就再無他話。

好像這就是一個既定的結局,他早有預料,或者說,這個結局一開始就在他的計劃之中,如果不是因為他妹妹的離開打斷了他的計劃,邵家早在幾年前就該是他的囊中之物。

她該說他好手段,用她打障眼法,這邊用她氣他家老爺子,那邊用她降低他二叔的警惕心,以為他是一個只貪圖情愛,無心争權的浪蕩子,不懂讨老爺子歡心,只因為心裏一點兒憤懑,就一心只想着和老爺子作對,完全被自己的情緒操控,這樣的廢物點心,自然不值得他們費什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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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都會演戲,能騙得了邵家老爺子,能騙得了邵章庭父子,也能騙得了她。

這些話,她本不想問,也不想說,她的自尊心不允許她這麽做,可他憑什麽在利用了她之後,還在她面前來扮演這樣一個深情的角色,簡直虛僞至極。

程瑾瀾挂斷電話,猶不解氣,又拉黑了他的號碼。

她承認自己在意氣用事,她很少拉黑什麽人,他是第一個,她不介意讓他再做第二個。

程瑾瀾第二天一大早,跟父母坦白了程俐淇的父親是誰,之前她一直不知道如何開口,昨晚那通電話反而給了她勇氣,反正伸頭縮頭都是一刀,還不如早說早了。

三言兩語就交待了過往,掐去了邵成澤欺瞞的事情,只說兩人分開是各自都覺得不合适。

程山河聽完只說了一句,“小俐淇姓程,是我程家最寶貝的孫女兒,你和她的背後是程家,至于她爸是誰,或者姓什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要是誰敢欺負你們,那就是和整個程家作對。”

程瑾瀾眼睛有些濕。

程山河走後,費祖荟坐到她跟前,嗔她一眼,“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跟我們說了呢。”

程瑾瀾有些錯愕,看向費祖荟,“媽,你們早就知道?”

當初她和邵成澤在一起,說是地下情也不為過,身邊沒有任何人知曉,她沒帶他見過她的任何朋友,施燃也是後來才知道。

費祖荟撫了撫她耳邊垂下來的散發,“事關你,你爸怎麽可能不查清楚,你以為邵家這些年為什麽這麽亂,你大哥背地裏讓人給邵家使的那些絆子,要是沒你爸的默許,他也幹不了。”

程瑾瀾挽上費祖荟的胳膊,靠到她肩膀上,“對不起,媽,讓你們擔心了。” 外人面前再堅強,再雷厲風行,父母面前也不過是一個會撒嬌的小女兒。

“傻閨,這有什麽對不起的,不管你喜歡上的是誰,喜歡這件事本身沒有錯,它帶給你的感覺也沒有錯,至于這件事所帶來的結果,你難道後悔生了小俐淇?”

“當然沒有,”程瑾瀾急着起身,看向費祖荟,眼神堅定。

“這不就對了,你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我們有了一個寶貝孫女兒,至于其他的,我不對那個邵成澤做任何評價,談戀愛本就有合有分,一段分開的過往,能夠教會你更謹慎地看待感情這個問題,這是一件好事情,但不應該讓你一直裹足不前,我早就想說你了,你也該去談談戀愛,認識認識不錯的男孩子,吃吃飯,約約會,年紀大的不喜歡,就試試年紀小的,不要整天就是圍着酒店轉。”

費祖荟原本是看好施燃,兩個人從小感情要好,施燃母親最後的那段日子,一直放心不下施燃的終身大事,施燃父親早逝,她一個人把他拉扯大,看他結婚生子是最大的心願,奈何癌細胞擴散太快,根本不給人留任何時間,生子肯定是看不到了,程瑾瀾做了個假,也算是滿足了她最後心願,讓她安心阖上了眼。

費祖荟開始覺得他們這是胡鬧,後來又覺得假戲成真也不錯,施燃算是她看着成大的,知根知底,品行相貌皆是上乘,程俐淇又喜歡他,可這些年走下來,這兩個人也沒什麽進展,她也不抱什麽希望了。

“知道了,媽,先去吃飯了,我餓了。”程瑾瀾摟着着費祖荟往書房外面走,她知道她媽這些年是一直忍着沒催她,今天好不容易有了個由頭,她不能讓她繼續再說下去,不然會停不下來。

“我是跟你說認真的,年紀小

有年紀小的好處,你孫姨的妹妹有一個兒子,跟你一個學校出來的,是律師,比你小四歲,我看過照片了,長得是真不錯,你要不要見見?”

程瑾瀾誇張,“四歲?!媽,您還真敢想,三歲一個代溝就出去了,這還差了四歲,您這是讓我找男朋友,還是讓我哄小男生玩,先聲明,我不喜歡什麽小奶狗,小狼狗,您就算要給我介紹,至少也得介紹同齡的吧。”

程俐淇站在樓梯口,正好聽到這句話,仰着頭問,“媽媽,我知道白白的小奶狗,小狼狗是什麽樣子啊?”

程瑾川忍不住嘴賤,想要給外甥女普及知識,程瑾瀾眼裏的飛刀已經射了出去,“程瑾川,閉上你的嘴。”

程俐淇對媽媽說,“媽媽,外婆說,大舅舅什麽都會,就是不會閉嘴。”

程瑾川大笑起來,“小俐淇,大舅舅再教你一個成語,叫做知子莫若母,意思就是,天底下最了解兒子的,當媽的是排第一個的。”

程俐淇問,“那最了解女兒的呢?”

程瑾川刮她的小鼻子,“自然也是媽媽。”

程俐淇認同,“媽媽永遠知道我最喜歡吃什麽。”

她現在這個年紀已經學會了舉一反三,觸類旁通,“舅舅,知子莫若母,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跟你說的那個,你擡擡屁股,外婆就知道你放的是什麽屁,是一個意思?”

這下別說程瑾瀾,連費祖荟都忍不住了,上手要去打兒子,讓他什麽話都在小孩子面前說,簡直是教壞小朋友。

大清早一場嚴肅的坦白局,以程瑾川雞飛狗跳的逃竄結束。

程瑾瀾到辦公室門口時,唐益成正站在門外等她,程瑾瀾看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便秘。

她問,“出什麽事兒了?”

唐益成低聲彙報,眼睛一直往小會議室那邊瞄,“程總,長運的周總過來了,現在在小會議室。”

程瑾瀾一聽,腳步轉了方向,“周總怎麽這個時候過來,有說是因為什麽事情嗎?”

長運是瀾川的大客戶,他們所有A級客戶的接待都定在瀾川,不過工作上的事情,一向是下面的人跟他們對接,哪用得着周安親自出面,還是這樣一大早頂門過來。

唐益成跟在程瑾瀾身後,硬着頭皮快速地說着,“一起來的,還有瓊淼資本的那位邵總。”

唐益成就在剛剛已經确定了,邵成澤就是他在停車場見到的那位,他是瓊淼資本的老大,還是邵氏集團的老大,更更更重要的是,他還是和跟他老大有糾葛的男人。

程瑾瀾腳步慢下來,原本還算溫和的臉上被冰冷覆蓋,在小會議室門打開的那一刻,眼睛裏又裝滿笑容,她和周安打招呼,“周安哥,怎麽這個時候過來?”

周安和程瑾川同歲,同一個幼兒園出來的發小。

周安笑着起身,半開玩笑半認真,“自然是過來給程老板送生意。”

他先給程瑾瀾介紹身旁的人,“邵成澤。”又拍着邵成澤的肩膀說,“程瑾瀾,瀾川的老總。”

邵成澤伸出手,标準的商務禮節,仿若兩人是初見,“程總,你好,我是邵成澤。”

程瑾瀾只是微颔首一下,并不握手,但臉上笑容不變,“邵總好。”

周安當看到兩人之間的風起雲湧,題外話也不多說,直接進入正題,“我們長運和瓊淼要聯手舉辦一個小型的峰會,時間打算定在六月初,邀請的嘉賓比較重要,接待規格要求很高,時間也比較急,想定在你們瀾川,不知道你們這邊能不能安排過來?”

不算大的一件事情,能讓他這個老總親自來說,自然是不能推脫,況且也沒什麽好推的。

“沒問題,周安哥,那回頭還是讓益成和June對內容細節?”

“June在忙別的案子,這次瓊淼是主牽人,具體情況讓老邵給你說一下,我得先去你們樓下吃個早餐,早晨出門太急,連早飯都沒吃,餓得我胃裏難受。”說完也不看程瑾瀾反應,拉着唐益成就往外走,“唐助,還得麻煩你帶我過去。”

他容易嗎,一大早就被邵成澤拉過來幹這種事兒,他哪裏會想到這兩個人會有過往牽扯,程家和邵家?他還以為他們兩家要老死不相往來了。

要是讓程瑾川知道他胳膊肘拐到了邵成澤這兒,得把他折騰得蛻一層皮還不能完,要不是看在新項目上,邵氏讓了三分利給他,他才不幹這沒眼色的事兒。

會議室只剩下兩個人,程瑾瀾把包扔到會議桌上,金屬鏈條和桌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昭示着主人的忍耐心已經到達極限。

她問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樣大費周章,還拉來周安作陪,她實在不知道他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

邵成澤想做的有很多,但是他要先表明自己的立場,盡管現在言語是最蒼白的,他起碼要說出來。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你都不會信,但在我近三十年的人生裏,我只和你談過那麽一段,在你之前,在你之後,我從沒想過再去主動靠近誰,我承認,我一開始沒說我是邵家人,确實是抱着僥幸心理,我只是不想因為一個姓氏,就斷絕了我們之間的可能。”

“我從沒想過利用你,或者利用我們之間的關系去做什麽,我就算我再不待見老爺子,再和他勢不兩立,我也絕不會拿我自己的感情,去和他置氣,耍手段,他不值得,我也沒那麽傻。”

“邵氏對我而言,真的沒有那麽重要,當時之所以想和我那位二叔争,一是我父親留有遺言,邵氏是我奶奶和老爺子一起創下的,沒道理最後便宜給別人,二是,只有我當了邵家的話事人,才有機會站到你父親面前,談我們兩家的恩怨,談我們兩個的未來。”

“至于那天早晨的話,我沒必要對着一個我壓根不在乎的人,剖白我內心的感情給他聽,因為他永遠不會懂,我招惹一個姑娘,只是因為我喜歡她,想引起她的注意,跟利益得失沒有任何關系。”

空氣凝結成死一般的沉寂。

這些年,他習慣了發號施令,很少向別人去解釋什麽,更何況是這麽長一段的內心剖白,說的時候不覺得,說完才多少有些不自在,他的手無意識地摩挲着椅背。

對面的程瑾瀾繃着一張臉,面無表情。

意料之內的反應。

邵成澤也不急于解決或者促成什麽,陳年舊事裏積壓了太多的灰塵,總要一點兒一點兒拂去,才能重見陽光。

有些事情要慢慢來,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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