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陳助理早就準備好的資料終于派上了用場,第二天一早便送到了邵欽遠的辦公桌上。
邵欽遠打開文件夾,第一頁上赫然印着安顏的證件照,應該是大學時期拍的。那時候的他還是短發,軟軟的劉海鋪在額頭,一張巴掌臉又白又尖,淡淡地朝鏡頭笑,微微彎起的雙眸燦若清晨。比起現在雖少了幾分青澀和朝氣,但那股乖巧勁兒還是如出一轍。
他往後翻了翻,安顏的資料不多,一共也就十幾頁,有一半還是他出道以來的演藝經歷,不到十分鐘便看完了。資料裏白紙黑字寫得清楚,安顏出生于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工薪家庭,父母雙全,還有一個比他大四歲的哥哥。十八歲那年考上了電影學院,長期成績名列前茅,頗得教授們的青睐,在學校曾經風雲一時,還沒畢業便和星耀娛樂簽了約。
總結來說就是一個科班出身的普通藝人,背景幹幹淨淨,唯一能稱得上靠山的大概只有他師兄柳鳴,然而這位也只不過是适當提攜,從未過界,在星耀如今那群未出道的小孩兒裏随便抽一個,背後的關系發揮的作用可能都比他強。
不過沒靠山也不一定不能紅,看現在那位影帝向澤就是一個好例子。可安顏明明有一張足夠漂亮的臉和一身演技,硬件已經高分達成大紅大紫的所需條件,卻依舊在四五線摸爬滾打。說到底,還是差了點運氣。
也許,他邵欽遠可以成為安顏的好運氣。
陳助理恰好在這時敲了敲門,他把一沓文件放到桌上,瞥了一眼安顏的資料,又看了看自家老板那垂眸沉思的模樣,忽然福至心靈,說:“我聽說,《槐花雨》和《楓落長涯》的選角到現在還沒定下來。”
這兩部都是星耀自己拍的電影,最開始就說好了給張子骁和安顏一人安排一部,雖然還沒試鏡,但假如拍了板,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的事情。然而到了這關頭,高層們卻又犯了難,商量半天也不知把哪一部安排給誰。
這件事其實原本不至于讓邵欽遠出馬,不過既然關系到安顏,陳助理又恰好提起,他也便仔仔細細地思考起來。
《槐花雨》講的是花季雨季的青春故事,劇情有笑有淚,爆點不少,制作團隊是中規中矩,可以說是一部預計成績不錯的商業片。而《楓落長涯》則由小說改編而成,關乎江湖鬥争、快意恩仇,情節跌宕起伏,邀請了好幾位老戲骨參與,服化道樣樣精美,也是一部大制作。
前者需要的是男主角,而後者缺的是男三號,兩相對比可謂各有長處,優勢不相上下。邵欽遠考慮再三,一時竟也做不出決定,便問道:“他們那邊什麽看法?”
“劉經理和齊力比較偏向于把《槐花雨》給安顏,《楓落》給張子骁。”
邵欽遠再度看向安顏的資料,他這幾年都在配角上沉沉浮浮,當一番的機會是少之又少,從他現在的情況來看,接到一部男主的戲能為他的星途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也能為其資歷增添不少分量。然而,《楓落》這種水平的制作近年來少之又少,光是在這個劇組待上一段時間,按安顏的水平,絕對能收獲豐厚。邵欽遠曾看過劇本,這位男三號雖然是個配角,假如演得好,未嘗不能出彩。
他會喜歡哪一個呢?
邵欽遠思索間,忽然想起《槐花雨》是他們和燕明合作的電影,上回安顏與謝安明在晚宴上交談甚歡的場景緊接着也冒了出來。他有些不爽地抿起薄唇,用手中鋼筆敲了敲桌面,果斷道:“把《槐花雨》給張子骁,《楓落長涯》給安顏。”
不管如何,看來自己必須先下手為強,邵欽遠想。
安顏這時候也挺煩的,煩着怎麽應付齊力給自己安排的應酬。
說實話,他并非對應酬有什麽意見,安顏平時也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和劇組或者投資商們吃個飯、喝一杯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問題就在于齊力要帶他去的這場應酬只有他、齊力、以及上次晚會上見過面的那位王總。
自慈善晚會以來,齊力對自己的态度沒有180度的大轉變,起碼也有個90度。大概是想着兩棵搖錢樹總比一棵強,最近也勉強把自己跟張子骁一碗水端平,聽說把張子骁氣得上火長了兩顆痘,天天在那摔杯子,害得貼身小助理苦不堪言。安顏原本還挺欣慰的,齊力雖然勢利了點,但工作能力真的不弱,只要他不再搞小動作,和平合作下去達成雙贏也未嘗不可。
誰知他是想給自己拉皮條。安顏剛聽見的時候都要被他氣笑了,這場飯局背後意味着什麽,他用腳趾想都能猜得出來。
安顏自認不是什麽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也不算貞潔烈女那一挂。他雖然在燕明挂的名大部分時候不過是個幌子,但這麽多年來還是有跟着謝安明幹過不少活,本質裏算是半個商人,利弊心裏自有秤。若是只讓他單獨吃個飯,陪着喝上兩壺酒,不說試鏡機會或者代言,光是能和一個不錯的投資商搭上線這一點,他也二話不說就去了。
可要讓他陪睡,那他安顏還得選人的好嗎?他又不是傻子!
他一邊玩着手機,一邊心不在焉地聽着齊力的勸說,拒絕的态度就差擺到臉上來了,齊力卻絲毫不覺:“安顏,王總的意思也就是吃個飯,聊聊天,上次晚會時間比較緊。”他看安顏沒有反應,便賣慘道,“唉……其實我拒絕過,但是他說非要跟你吃個飯,我也很難做的,看在我們認識這麽多年的份上,就去一趟怎麽樣?”
就他們這幾年的情分,也好意思拿出來說道。安顏實在忍不住擡眸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只是吃飯?”
齊力見他總算給了點回應,連忙說:“對,就是吃個飯而已。”他想了想,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說,“我也是為你着想啊,你看你的事業最近剛有點起色,因為一頓飯得罪了王總,多不值當。”
安顏沒回答,他挑起眉,把手機往旁邊一蓋,翹着腿靠在沙發背上:“之前,張子骁也是這麽被你推去……”他斟酌了一下,“吃飯的?”
張子骁的背景就是個普通得很的科班藝人出身,看齊力搭線搭得這麽熟練的模樣,估計……也有這麽被強行叫去吃過飯。
齊力似是聽出了他的潛臺詞,臉色稍稍變了變,随後又笑了起來:“這圈子裏的應酬一天天的,都是必不可少的,子骁也肯定要去嘛。”
安顏聞言,擡起頭來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眼神像是帶着嘲諷,又像是有幾分可惜。齊力被看得渾身不對勁。只能硬着頭皮低聲道:“畢竟人脈強了,機會才會多啊。”
“好吧,你說得也有道理,”安顏緩緩收回目光,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輕笑着說,“那我就去吃個飯吧。”
他改變主意了,齊力都這麽努力地要将把柄送上門來,他可不能辜負他的一番好意。
更何況,他還真有點想去看看,這兩個人究竟還想幹些什麽。
安顏沒什麽收拾,随便挑了一件休閑裝,便上了齊力的車。齊力事先沒有把地址告訴安顏,他們在下班高峰期的大馬路上塞了将近一個小時,左繞右繞才終于到了目的地,安顏剛下車便先擡頭看了一眼餐廳名字。
嚯,還是熟人開的。
寫着“望曦”的招牌挂在裝修精致的大門上方,有人從餐廳內推門出來,兩旁的銀色風鈴就帶起來的風吹得叮鈴當啷地響。安顏盯着它們眯了眯眼,這倆玩意還是他選的。
這家餐廳在圈子裏還挺有人氣,料理高檔又好吃,尤其是甜品最為出名。最主要是環境優雅靜谧,大廳裏位置相隔比較遠,大部分都設計了擋板或者屏風,若是想要更加隐秘的地方,還有包廂可供選擇。這間餐廳的保密性做得極好,不少藝人都喜歡選擇這裏聚會。
然而卻沒幾個人知道,它背後的老板是溫辰意。
安顏一點也不虛了,他微笑着朝門口處那位眼熟的服務員點了點頭,悄悄朝她比了個“噓”的手勢,跟在齊力的背後優哉游哉地往裏走。
王總已經等在包廂裏,偌大的圓桌上擺着兩道還沒動過的開胃小菜,應該也是剛來不久。安顏和他打過招呼,便選了一個距離适中的位置坐下了。
他們沒寒暄多久,便讓服務員先把才上了,打算要邊吃邊聊。沒過一陣,服務員們就陸續端着菜上來,将圓桌擺得滿滿當當,最後進來那位拿着幾瓶酒進來放下,也退了出去,包廂裏重新安靜了下來。安顏往那酒看了一眼,眼角抽了抽,居然是幾瓶RIO。
他竟開始有點信,這人真的只想和自己吃個飯了。
王總看起來比上回客氣了些,笑意盈盈地跟安顏聊天,問的都是些劇組裏怎麽樣之類無關緊要的話題。這王總聊兩句就吃一口菜,順便喝上幾口酒,齊力和安顏只好也跟着喝,原本安顏想着反正是幾瓶RIO,倒也沒什麽所謂。誰知就這麽聊了一會兒,那幾瓶RIO便被他們喝了幹淨。
酒自然是要加的,齊力見狀便起身出門和服務員說了兩句,不到五分鐘,外頭那人重新拿來了幾瓶酒。這次倒不是RIO了,是貨真價實的紅酒。
好嘛,原來剛剛是開胃菜,還想混着灌他。安顏心裏冷笑,看着齊力先倒了一杯,給王總敬了酒,随後朝自己使眼色。他深吸一口氣,也倒了半杯,給王總說了兩句客套話,喝了個底朝天。
後來王總和齊力可算是放開了來灌他,說兩句便要敬一杯,還是倒得滿滿的那種。饒是安顏酒量好,也終于在服務員拿來兩瓶白幹的時候,忍不住在心裏罵起了街。他找了個去洗手間的借口,決定去找溫辰意幫忙,順便透個氣。
安顏心裏早就門兒清,這兩人要不就是想直接酒後亂性,要不就是想假裝成酒後亂性,事後給點甜頭,再勸他應下來。
他靠在走廊的窗戶旁,摸出手機給溫辰意發了條微信。微涼的夜風撲在滾燙的臉頰上舒服得緊,安顏半眯着眼呼出一口氣,正擡起手來整理被吹得淩亂的的鬓發,旁邊便傳來包廂門被打開的聲音。
“安顏?”
他聞聲望去,邵欽遠幾步便走到他面前來,被那撲面而來的酒氣熏得眉頭一皺:“怎麽喝了這麽多?”
安顏的心思轉了又轉,他其實還沒有醉到哪裏去,現在也只是感到熱而已,不過若是喝下那兩瓶白幹,他可就說不準了。
他倚着牆,一副想要站直卻又實在沒法站直的模樣,朝邵欽遠露出一個微笑,看上去有些傻,又有些莫名的誘惑,看得邵欽遠愣了愣。他舔了舔唇,含糊不清地打招呼:“啊,是邵總啊……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