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食之無味
第七章 食之無味
JYP建築事務所位于京市東三環商業CBD中心的一棟六層高的樓，由事務所老板兼高級合夥人江影的設計。
整棟樓采用精鋼、混凝土和玻璃材料，高挑的鋼鐵梁柱支撐起整棟框架，再由混凝土築成網格狀水平窗戶，形成引人注目的塊狀特征。
玻璃外牆被暗金色的金屬幾何形栅欄網在其內，頂部是線條流暢的弧度傾斜而下，風格極為簡約。在旁邊一衆起步十幾層高樓的環繞包圍下竟然毫不遜色，甚至還有着獨特的存在感。
而在這棟樓頂部的某間辦公室內，正午陽光透過弧面玻璃撒入室內，一名身着裁剪合身的正式西服套裝的年輕男人坐在辦公桌前，陽光下黑色西服純白襯衫顏色的強烈對比都不及他那張俊顏來得奪目。
墨黑如烏玉的頭發定性後全部往後梳，露出男人那飽滿光潔的額頭，背後的陽光打在他那線條清晰的俊朗臉部，半明半晦，愈顯得輪廓深邃。
而此刻這名清隽冷淡的貴公子好像心情并不如他的外貌那邊美麗。
只見他微微低垂着眼眸，長若羽扇眼睫在他冷白的面容投下一片陰影；皎白如玉的眉心也微微蹙起，潤紅的唇瓣更是緊緊抿起。
擺在他的面前是一份正冒着熱氣的排骨蓮藕湯，鮮香的味道飄滿了整間通透的大辦公室。
“這是保利酒店大廚做的排骨蓮藕湯。”
司機兼助理小焦将碗碟擺出來，打算幫他盛湯。
江影擺擺手，“不用忙了，你拿出去吃吧。”
小焦跟他好幾年了，也知道他的情況。
他皺着眉擔心的道：“老板，您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吃什麽東西，今天早上也只喝了一杯黑咖啡，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
江影擡手制止住于助理剩下的話語，“我沒事，你先出去吧。對了，下周要去海市實地考察，你盡快準備下。”
小焦上前收拾那精美的外賣盒，聞言立刻快速切換進工作模式，“好的，我下午就先把相關資料整理出來給您過目。”
在助理端着那份簡餐出門後，江影脫力般的将自己狠狠摔進椅背，他微微昂起頭，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連日來的繁忙和壓力讓他十分疲憊，空空的胃部隐約有絲抽痛。
随着那絲疼痛的加劇，他煩躁的拉開脖頸處系得規矩嚴正的領帶，修長有力手指随意扒拉了幾下頭發，本來牢牢固定在腦後的發絲從他的指尖絲絲滑下，耷在光潔的額頭上。
這畫面要是讓外面那群女設計師看到，一定要大呼“好福利！”
“嗯。”
胃部又是狠狠一攪，他發出了一絲悶哼聲，但超強的自制力和忍耐力讓他忍下了痛楚。
除非到逼不得已，否則他一點都不想去碰那些毫無味道的食物。
等胃中的絞痛漸漸平息，江影拉開手邊的抽屜，從中拿出一顆藥物就着手邊的礦泉水一口吞下，喉結跟着他的吞咽動作滾動了一下，一個無比普通的動作在他身上都具有無與倫比的吸引力和魅惑感。
而另一邊，随着保溫盒的打開，病房內立刻盈滿了着排骨湯的香味。
跟着主任醫師來巡房的實習醫生昨天晚上值班一晚，早上錯過了食堂早飯，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聞到味道後忍不住伸長脖子朝那邊看過去。
“咕嚕。”
他偷偷咽了下口水，看着好像很好喝，比門外沙縣小吃店十塊錢一例的排骨湯賣相好多了。
許鏡清連忙站起來和醫生們問好，在醫生為許外婆檢查後還問了一些康複的問題，在送走醫生的時候對方提醒：“湯類可以适當補充，但是不要煮太油膩的，雞湯、蹄髈湯這種最好別暫時別做。”
他見過很多病人家屬給病人補身體，都是些大葷大肉，其實這樣對病人的恢複并不利。\本\作\品\由\
“老人飲食還是清淡為主。”
許鏡清默默将這些話記在心中，“謝謝醫生提醒。”
在醫生走後，她盛出一碗排骨湯，将上面的那一點點油花全部細心撇掉後才用瓷勺喂到外婆嘴邊。
“外婆，這是我炖的，您嘗嘗看。”
許外婆根本沒有胃口，但聽到是外孫女特意做的，也就微微張了下口。
見她喝下了半勺，許鏡清睜大眼睛期待地問：“怎麽樣？”
許外婆微不可見的點下頭，然後在外孫女的喂食下又喝了幾口才停下。
期間許鏡清不停的說着話，“我就和您說不要擔心我一個人在外面，您看，我連排骨湯都會熬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煎雞蛋煎成黑炭的小孩子了。”
“您明天想吃什麽？嗯，醫生說不能油膩，那我給您炖個魚湯怎麽樣？我記得您最愛吃鲫魚了。”
許四寶站在病房旁邊，看着小玄孫小嘴吧嗒吧嗒說個不停，更是心塞了。
為什麽小玄孫對自己就那麽高冷呢？他可是他的曾曾曾……祖父呢。
感覺到了差別待遇的許四寶自閉的快要原地畫圈了。
回去的路上，許四寶一直悶悶不樂，許鏡清瞥了他一眼，也不理他。
不過經過一個菜市場的時候，她停住腳步，頭也問道：“想不想去菜市場逛逛。”
對于一個醉心廚藝的廚師來說，摸不到鍋鏟對他來說是種折磨，但能看到新鮮食材能稍微慰藉下。
果然許四寶的影子瓷實了不少，剛剛還郁郁寡歡的鬼影刺客高興到白色胡須都翹了起來。
他快速飄到許鏡清面前，“走走，現在就去。”
進了菜市場後，許四寶宛如掉進米缸的老鼠，這邊摸摸那邊看看，在看到一種手掌大小的紅彤彤圓滾滾的果實後，蹲在那研究了半天，最後扭頭問正在旁邊挑選蔬菜的許鏡清。
“乖孫孫，這是什麽？”
許鏡清瞥了一眼那邊，然後拿起兩個裝進塑料袋裏，“老板，再來兩個西紅柿。”
“哦，原來叫西紅柿啊。”
許四寶受教的點點頭，尤其在許鏡清買了兩個後更是興奮地恨不得飄到天花板上。
太好了！他回去就要仔細研究下這個西紅柿。
本來只想買一些豆腐，青菜和鲫魚的許鏡清，硬生生在菜市場裏面待了一個多小時，她突然有種自己是帶着熊孩子出來玩的苦命奶媽的感覺。
那邊許四寶又飄到了幹貨處，用那雙和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水汪汪眼睛看她。
她無奈的提起手中沉甸甸的塑料袋，有氣無力的對小販說，“老板，稱一兩幹辣椒，一斤花生米。”
在回去的路上，她手中提着數十樣物品，旁邊跟這個對一切都很好奇的鬼，再次陷入懷疑。
她就不該嘴欠，說要送走他之前好好滿足他的願望。這麽多東西，她買來做什麽啊？！
第八章 番茄
羊肉湯餅
事實證明，牛拉到北京還是牛，而禦廚到了現代還是厲害的大廚。
許鏡清将買回來的東西堆在一邊，将鲫魚養在一旁的水缸中，打算給自己下碗清水挂滿随便吃下。
“乖孫孫，這西紅柿酸酸甜甜的，适合做湯餅的鹵子，我來教你做吧。”許四寶口中的湯餅就是現在湯面。
剛剛在回來的途中，他已經從許鏡清嘴裏問清了每一樣東西的口感、風味和常規做法，這會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試一下。
“我很累。”
許鏡清拒絕道。
這幾天她沒睡過一個安穩覺，要不是餓着肚子睡不好，她只想倒頭睡下去睡到地老天荒。
見許鏡清臉色确實不好，原本秀美的鵝蛋臉都瘦成鹌鹑蛋臉了，許四寶試探的提議，“那要不我來做？”
本來還有點困頓乏力的許鏡清腦子立馬一個激靈，心中警鈴大作，她故作鎮定地問：“哦？你連鍋鏟都握不住，怎麽做呢？”
“嘿嘿嘿嘿。”老頭子鬼做蒼蠅搓手狀，“其實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借你的身體一用，給你做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湯餅，怎麽樣啊，乖孫孫？”
他那誘哄的口氣好像要拐騙人的壞老頭一樣，說不出的虛僞和迫切。
“你——”
許鏡清看着老頭子滿臉的期待，那雙眼和湯姆貓一樣，可放在一個老頭臉上特別滑稽可惜。
“你是想奪舍嗎？”
奪舍？一輩子只醉心廚藝的老頭子根本不懂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就是取而代之的意思。”
“你你你，我我我！”
老頭子鬼一副受到了巨大驚吓的樣子，“你怎麽可以有這麽危險的想法，不是！你怎麽能将我想的那麽壞！”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我的老天爺啊，我真是太可憐了，我一輩子行的正做的端，結果一把老骨頭了還被自己的小玄孫懷疑人品，我不活了啊！”
那哭音宛若唱大戲的一般，先抑後揚，語調婉轉，繞而不決。
許鏡清覺得自己的腦袋又開始一陣陣抽疼，胃部又有一股惡心感翻湧上來，連忙一手捂住自己的胃，一手壓到許四寶的臉上不然他再做戲。
“行了行了，我借你，我借你還不行嗎？”
聽到這話，老頭子鬼變臉一樣馬上停住哭泣，“真的？”
他将遮住眼的廣袖微微移開一些，然後一雙眼睛狐疑的看向自己的小玄孫，露出你可不能騙我的表情。
雖然今天才認識小玄孫，但能在宮裏做到掌管一方的尚食，許四寶自認還是有點看人能力的，除了那個——打住打住，為了那個孽畜生氣不值得。
反正就他的觀察，小玄孫絕對是個性格堅毅，打定主意後不輕易動搖的人。
他想轉變小玄孫的心意，不能硬來，只能迂回。
首先就是讓她見識到自己的能耐，然後激發她對廚藝的興趣，一步步慢慢引導；再者小玄孫十分重感情，等他們一人一鬼相處久了，說不定她就改變主意了。
“沒騙你，沒騙你，好了，快說怎麽做吧，做完我要去睡覺了。”
許鏡清打了個哈欠，眼角泛出點點淚花來。
一句話還沒說完，許鏡清突然覺得渾身一顫，一股涼意流淌至四肢百骸，凍得她打了個激靈。
“小玄孫，感覺怎麽樣啊？”
許四寶有點擔心，生怕小姑娘承受不住自己千年的陰寒之氣。
“沒事。”
那股寒意漸漸消退，身體慢慢回溫，同時許鏡清覺得自己的腦子清醒了很多，“然後呢？”
“你什麽都不用做，接下來讓曾祖給你露一手。”
許四寶的魂魄慢慢牽動着這具纖細的身體，他掄掄胳膊握握手掌。嗯，力氣還不錯，至少可以颠勺。
“她”嫌棄的看了眼一旁的袋裝挂面，将它推到一邊後舀了一碟子面粉，打入一個雞蛋，加入一小撮食鹽，然後慢慢加清水攪拌和面。
在許鏡清的視角內，她覺得很神奇。
只見松散的面粉在自己的手上快速成形，中間醒上一會再次揉上一次就變成一塊光滑的面團。
在醒面的時候，自己的手也沒有停，将菜市場買回來的胡蘿蔔、洋蔥、西紅柿洗淨切成碎丁；羊肉切塊進油鍋翻炒，放入蔥姜蒜爆炒，再将準備好的三色丁下鍋一起翻炒，最後澆上兩勺下午熬的排骨湯大火煮沸。
“和面的時候加鹽能讓面條吃起來更有彈性且不容易斷，但不能加多了，加多了面團就死了。”
許四寶一邊演示還一邊現場教學，哪怕許鏡清不想聽，但共用一具身體讓她被迫接受知識輸入。
半小時後，一碗手擀刀切羊肉湯餅熱氣騰騰新鮮出爐。
面條出鍋放涼水中過水，澆上剛剛炒制好的羊肉澆頭，一大勺子濃香粘稠的鹵汁，上面全是紅豔豔嫩哆哆的羊肉塊。
“快嘗嘗我做的羊肉湯餅。”
許四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自從脫離，湊在許鏡清身旁，在她拿着筷子挑起一筷子手擀面送入口中後，更是恨不得整個貼上去觀察她的面部表情。
讓他失望的是，許鏡清面無表情一口、兩口、三口，再一口、兩口、三口默不作聲将一碗湯餅吃個幹淨，然後就直接上樓睡覺了。
睡覺了。
覺了。
了。
難道是羊肉湯餅不很吃嗎？難道是自己千年未動鍋鏟失了準頭？還是那幾樣沒見過的胡蘿蔔、西紅柿、洋蔥他沒掌握好？
許四寶陷入了自我懷疑。
躺在小床上快速入睡的許鏡清，在夢中還沉浸在剛剛那碗滋味美妙到難于形容的羊肉面中，她甚至在翻身的時候還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比師兄請她吃過的京市那家號稱全市最好吃的羊肉面店的羊肉面還要好吃十倍！
羊肉軟嫩彈牙，番茄炒出的醬汁恰到好處的裹在每一塊肉上，不僅讓鹹香濃郁的風味中帶了點酸口，還解了帶膘羊肉的肥膩。
胡蘿蔔丁和洋蔥丁炖得十分軟爛，幾乎已經融化在湯汁中，但細細咀嚼又能嘗出蔬菜的清甜；手工擀出來的面十分勁道，每一條都切得一樣粗細，不會出現一碗中有些煮得過爛有些剛熟的情況。
可以說，這碗羊肉面讓許鏡清享受到了無比的美妙感，讓她懷疑以前自己不在意口腹之欲是不是因為自己從沒吃到過如此好吃的食物的原因。
在許四寶陷入自閉的同時，許鏡清也在思考中沉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