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突然成為視線焦點的蘇故一臉茫然，“怎麽了嗎？”
鄭謙再次确定了遍，“你有方承适的微信？”
蘇故還是狀況外地點頭，好像不明白為什麽他的舍友反應都那麽大，“有啊。”
門外，沐瑾握着把手的手稍稍收緊，垂眸盯着地板，直長的眼睫掩去眼中的情緒。
鄭謙擡眼看了眼跟打蔫兒的小白菜似的沐瑾，又收回視線看向睜圓了眼睛等他下文的蘇故，保持沉默，心情複雜。
完了，初戀才剛戀上就啪的沒了，會留下心理陰影的吧……
見蘇故眼裏的疑惑都要溢出來了，鄭謙咽了口口水，艱難地往下試探，“你和他認識啊？”
蘇故神經大條，沒注意到已經變了氛圍的卧室，聽見鄭謙問，他就乖乖回答，“方承适是我表哥，我媽讓我加的，說他雖然不太靠譜，但保不準有用得上的時候。”
原模原樣照搬蘇母的話，沒有經過任何語言上的修飾。
鄭謙表情更複雜了。
怎麽說，松是松了口氣，但這倒黴孩子是真的沒心眼。
既然誤會解除，沐沐的初戀還有成功的機會，鄭謙自覺要幫好兄弟把把關。
聽了蘇故的話，鄭謙不自覺擰眉，“你表哥很不靠譜嗎？”
頗有副對新郎官不太滿意的岳父樣。
許是反應過來語氣有些生硬，怕問得突兀，鄭謙又打了個哈哈，“這不是表白牆上看到好多他的光輝事跡，聽你這麽說，就有點好奇。”
Advertisement
蘇故倒是沒多想，撓了撓頭組織語言，“也不算很不靠譜吧，就是……嗯？沐沐你怎麽又回來啦？不洗澡嗎？”
說到一半，蘇故餘光注意到若無其事拉開陽臺門進來的沐瑾，有些疑惑地停下剛剛的話題。
沐瑾摟着衣服的手一緊，語氣盡量平穩輕緩，“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沒做完，待會兒再洗。”
“噢噢。”蘇故點頭，眼神中帶着仰慕，“還沒上課就已經那麽忙了嗎？好厲害啊……”
沐瑾開電腦的動作一頓，被蘇故說得湧上幾分心虛。
他倒沒說謊，确實還有事沒做完，但不是專業上的事。
他只是突然想起來——今天是他更新的最後期限。
但這個解釋不了，沐瑾只能硬着頭皮含糊應了聲，蘇故信任又崇拜的眼神讓他有種在欺騙小孩子的負罪感。
“你們接着說，不用顧忌我的。”
沐瑾如是說，蘇故便又接着剛剛的話題往下說，“表哥他專業上是真的超級厲害！我小時候數學不好，我媽就老是拿他當正面例子叨叨我，不過後來表哥中學出國讀了，我們就沒這麽聯系過，不靠譜這個說法也是聽我媽說的。”
看似說了什麽，但又好像什麽也沒說。
蘇故也覺得自己好像說了堆廢話，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下，想将功補過，舉起手機示意地晃了下，眼睛亮亮的，“你們想要他微信嗎？我推給你們呀！有個數學大佬在列表超酷的！”
沐瑾不停敲鍵盤的手頓住，面上裝着苦惱不知怎麽下筆的樣子，實際偷偷豎起了耳朵聽動靜。
這誘惑對鄭謙來說也是難以抗拒的，但沒有男神濾鏡的加持，鄭謙艱難地保存了一絲冷靜，“這樣不好吧？你要不要先問問他？”
蘇故撓撓頭，眼神中是和沐瑾同款的大學生清澈的愚蠢，語氣小心翼翼，“可是我媽和表哥都說有機會用上的時候就用，那我用表哥的微信號将功補過，應該沒什麽吧？”
鄭謙扶額，那人家說的時候也不知道你是這麽個跟派傳單似的用法啊……
沐瑾也從擁有男神微信的誘惑中反應過來，回頭溫聲道，“如果無故被陌生人加好友，學長應該也會很苦惱吧，這樣可能還會影響到你們的關系。要是太麻煩的話就不用問啦，如果真的遇上有需要的時候，我們不是還有你嗎？”
兩人都這麽說，蘇故先是點點頭，又對沐瑾搖頭，“只是問一下，不麻煩的。”
說完低頭編輯文字，嘴上還嘟囔着，“我剛剛還在想，表哥終于派得上用場了……”
語氣中還帶着小遺憾和一絲絲的嫌棄。
沐瑾被他逗笑，重新躺回床上的鄭謙感慨，“蘇故，你家長把你保護得好好啊。”
似是随口的閑聊，但又藏着一點羨慕。
明明對很多事都懵懵懂懂，不谙世事，偏偏在這裏分外敏感，蘇故打字的手停下，擡起頭，眼神擔憂地看向鄭謙，“謙哥你……？”
像想問些什麽，又怕不小心戳到鄭謙的傷口。
沐瑾也跟着看向鄭謙的方向，蹙眉，心裏有些懊惱。
平日裏見鄭謙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他也沒想過去問鄭謙家裏的事。
“？不是，你們幹嘛呢？這個話題沒那麽沉重，想哪去了你們？”接了句後沒人應聲，鄭謙才後知後覺從床上撐起來探頭看，發現兩道擔憂的視線落在身上，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哭笑不得。
怕兩位中文系才子繼續他們豐富的腦補能力，鄭謙簡單地解釋了幾句，“我家裏窮，老爸賭博老媽跑了，奶奶還生病拿藥吊着，我挺小的時候就跟着爺爺出去擺攤，再大點就去給人打工，看多了眼色，所以看小蘇你剛剛的反應，才感慨了句。”
蘇故‘啊’了聲，想安慰他又怕自己嘴笨，抿唇側頭向沐瑾求助。
但沒等沐瑾開口，鄭謙先擺擺手，語氣不算沉重地往下講，“我爸前幾年借高利貸被人打死了，奶奶也撐不下去去世了，就我和爺爺兩個人，倒也比之前輕松，村裏還重新分了地，現在爺爺就在家裏耕地，不愁吃用，不然我也不會按自己喜歡的選了漢語言，如果還是之前那個條件，我可能會選一些來錢快的專業，就遇不到你們了。”
有鄭謙帶頭，宿舍話題突然就從方承适的微信歪到了家裏的事。
蘇故認真地看了鄭謙三秒，确認他沒有故作堅強後，順着話題也說到自己，“我們家其實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庭，爸爸開了家小公司，媽媽開花店，唯一特殊點的大概就是出了舅舅家一家的大學霸，舅舅和舅媽都是大學教授，生的兒子也是大學霸，我就是從小活在表哥陰影下做反面教材的可憐蛋。”
說着還撇撇嘴，“小時候我媽可沒少因為這個揍我。”
蘇故說完，接下來該是沐瑾了。
兩人默契扭頭，把視線投向一直沒說話的沐瑾。
沐瑾放下搭在鍵盤上的手，笑了下，語氣輕松，“我其實沒什麽好說的，可能是不被期待的孩子，所以被丢在了孤兒院門口，院長媽媽發現我的時候剛好掉了朵木槿花在旁邊，就給我取名叫沐瑾，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長大，其實過得挺好的，院長媽媽是個很好的人，她從小就總喊着要我們讀好書，以後才能自己選擇自己的路。再往後就到現在了，還算争氣，考上了大學，寒暑假就回去看看他們。”
剛剛被蘇故帶起來的氛圍再次凝固。
因為沐瑾長得真的不像是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更像是被嬌養着長大的小王子，沒吃過苦，沒見過黑，所以對誰都報以善意，幾句話都能逗得臉紅。
可能都有一些相似的經歷，鄭謙不同于蘇故的拘謹小心，只沉默了瞬後開口，“我以為你們這樣的一般都會選擇一些更容易往上爬的專業，或者和我之前一樣，考慮來錢快的專業。”
沐瑾輕輕笑，像冬日裏的暖陽，垂眸回想着院長媽媽對他說的話，聲音很輕很堅定，“院長媽媽說，我們出現在這裏是被人選擇過的結果，她希望我們能好好長大，然後有能力有底氣去選擇自己以後要走的路。我想走的路……”
他聲音很輕很堅定，“現在我坐在這裏，就已經為自己做出選擇了。”
他喜歡文字，喜歡用字與符號組合在一起去表達自己所念所想的過程。
如果孤兒院需要，他應該會同鄭謙說的那樣，選擇一個好就業高收入的專業。
但他很幸運，孤兒院資金充裕，加上政府補貼，沒有到非要長大的孩子回去供養支撐的地步。
鄭謙朝沐瑾比了個大拇指，也笑着說，“看來我們都為自己做了選擇，命運的齒輪轉了一圈倒回來，我們還在這裏遇見了。”
鄭謙難得煽情，沐瑾配合着擡手抖了下雞皮疙瘩。
而一直很活躍的蘇故好像安靜過頭了。
等沐瑾兩人意識到這點，蘇故已經要把自己難過死了，見兩人看過來，一直強憋着的眼淚瞬間崩不住了，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嗚——怎麽這樣啊？你們這樣搞得我很難受诶！我怎麽就跟個大壞蛋一樣嗚嗚嗚……”
沐瑾和鄭謙都被他哭懵了，無措地對視一眼，又回到蘇故身上。
“不是，你怎麽還哭上了啊？”
沐瑾起身，抽了幾張紙遞給還在抽泣的蘇故，伸手輕戳了下他哭得有些紅的臉，無奈笑道，“怎麽還跟個小孩子似的，說哭就哭。”
蘇故不好意思地接過紙巾，甕聲甕氣給自己解釋，微微下垂的眼還透着委屈，“小說不都這麽寫嗎？主角都是有一個很凄慘的童年，大壞蛋都是豪門貴公子，然後被成長後的主角碾壓，踩在腳底……”
“……”
一時不知道他是因為他們的經歷難受到哭，還是因為自己以後可能要被踩在腳底憋屈地哭。
鄭謙先把自己撇幹淨，他才沒有要踩人的奇怪癖好。
“誰說我童年慘淡了？掏鳥蛋你試過嗎？偷蜂蜜你試過嗎？潛到水裏捉和自己一樣大的魚你試過嗎？”
一連好幾個問句，蘇故呆愣愣地搖頭。
鄭謙說着還得意上了，“我童年說不準還比你的精彩呢。”
蘇故把視線投向沐瑾。
沐瑾眨眨眼，語氣委婉，“孤兒院很多小朋友，大家每天都會一起玩游戲的。”
鄭謙不慘淡，沐瑾也不慘淡。
蘇故突然悲從中來，“我的童年都是數學不及格被各種挨揍，明明我才是那個最慘淡的！”
“滴——”
沐瑾的鬧鐘響了，是宿舍快要熄燈的時間。
“完了，聊過頭了，沐沐你還沒洗澡呢！”
沐瑾也是想到這個，起身拿起衣服準備趕去洗澡。
又聽見蘇故喊了句，“啊！”
“怎麽了怎麽了？”
沐瑾也回頭看。
蘇故捧着手機一臉苦惱，“剛剛給表哥發信息，發到一半我們聊起來，不小心把他忘記了。”
-
方承适發現前幾天加的表弟突然來找他了。
——表哥表哥！
——我想和你商量個事！
——我能不能把你
信息到這中斷，方承适等了十五分鐘，也沒等來下文。
所以到底是能不能把他什麽？
發了信息過去也沒有回聲，方承适就丢一邊沒去管了，算着時間點開某個網站，準備好大口吃飯的姿勢。
一秒，兩秒，三秒。
方承适不信邪，重新刷新了遍，還是只有坑坑太太以前做的飯。
？
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吃上飯了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