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她不懂他。
走讀生晚自習九點就可以回家。
秋月的夜晚比不得白天, 冷的需要加外套。
林星晚裹好外套背上書包,起身離開位置,旁邊少年跟她同步起身, 兩人像白天來時一般, 一前一後離開。
後排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兩人, 直到他們走過走廊,穿過後門, 消失在走廊盡頭樓梯口才收回視線。
沒人再提起上課之前發生的事情。
張玉靜哭喪着臉跟林星晚道了歉, 而後趴在桌位上哭泣, 整個教室都能聽見她的抽噎聲。
可林星晚始終平靜。
徐袅袅那一刻莫名的也跟着覺得很痛快。
總算是反擊到爽了。
周圍同學看林星晚的眼神開始不一樣, 甚至帶着一絲懼怕。
可她沒管, 只想着趕緊做完作業,晚上回去還有一份英語卷子需要修改重做。
宋懷默默收拾好東西, 心裏忍不住喊了好幾聲“我擦。”
晚自習時陸嶼那句看得上差點驚的他噴口水。
可陸嶼什麽人,什麽心思,沒人知道。
他當衆這樣護着林星晚, 該不會是真的…
宋懷打了個冷顫,今晚貼吧估計要不太平,那腥風血雨肯定很精彩。
這樣想着他掏出手機登陸貼吧, 逛了一圈卻發現跟下午事情擦邊的帖子一個都沒有,就好像無人在乎這件事一般。
可明明。
宋懷擡起頭看向周圍。
周圍同學又恢複了以往的神情,收拾東西回家的,繼續做題的, 一如既往。
他茫茫然的看向那張空着的課桌。
校門口的路燈已經亮起, 泛着昏黃的光暈, 光将旁邊的路堪堪照亮, 林星晚低頭看着旁邊人的影子, 拉長縮短,再和她的重疊分開,奇妙的感覺從腳底和後背攀爬過來,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心跳在寂靜夜晚跳動的很快,一聲聲敲擊着耳膜。
來往的家長和車輛,嬉笑的打鬧聲在耳邊一一閃過,可她卻下意識地去聽旁邊少年的腳步聲。
他背着單肩書包走在斜前方。
指間夾着一根剛點燃的煙頭,白霧缭繞,将少年修長手指籠罩住,他表情淡漠,偶爾低頭含煙,棱角分明的側臉微微凹陷,眼睑處投下小小的陰影,晦暗不明。
周圍有同學認出陸嶼,雙雙小聲讨論着,目光時不時落在後面林星晚身上。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默默地跟在陸嶼後面。
第一次,沒有緊張的逃脫感,沒有後怕的擔心,只是慢悠悠的走着。
林星晚的心髒被一種名叫松弛的東西塞滿,讓心跳慢慢安靜下來,跟随着少年同步跳動着。
一路無言,陸嶼依舊跟在她後面登上公交車。
晚班車人少,兩人都有位置。
林星晚習慣性坐在靠窗的位置,打開窗戶,涼風可以吹吹做了整晚題還在發熱的腦袋,也可以讓她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陸嶼坐在她後面的座位。
他抱手倚背看着前面的少女。
馬尾有些許淩亂,幾撮絨毛在脖頸和發尾處,被偶爾照射進來的燈光照到發出暖黃的絨光,随着她頭部的晃動,那點點星光自由擺動着。
陸嶼微微眯起眼眸。
“林星晚。”
他低聲喊她。
林星晚回眸。
杏眸被燈光照亮,一簇光亮藏在她的眼眸裏,離着近了,陸嶼第一次發現她的眼睛比之前認為的還要漂亮。
“吃夜宵麽。”他眉頭微微上挑,問道。
林星晚有些摸不準他的脾性,但是本來她也想要請他吃東西,她點點頭,“好。”
陸嶼側頭看向窗外,不再看她。
距離悅攬華庭幾百米的地方有一家夜宵野馄炖,要一碗馄饨搭配上一把烤串,經常去吃的人都要排隊。
林星晚被陸嶼帶到這裏。
她看着坐在馬紮子紮堆吃夜宵的人,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少年弓腰進店,在窗口跟老板點菜,炭烤混雜着些許煙草味構成一種特殊的氣息撲面而來,他站在朦胧煙火中,穿着深藍外套,手半抄在褲兜裏,挺立而站。
林星晚看了會兒猛地回神,然後慌忙找地方坐下。
小餐桌的衛生條件有限,來的客人多收拾也不及時,她從旁邊抽出幾張紙巾将桌子擦了擦。
忽的旁邊伸出一只手将一盤小涼菜放在桌上。
她仰頭看去,視線随着少年的動作移動,最終落在對面。
陸嶼抽出兩雙一次性筷子拆開包裝紙,交叉搓了搓毛刺遞給她,而後又将一瓶常溫礦泉水遞過去。
他神情散漫随意,動作自然娴熟,仿佛這樣的互動已經有過好多次。
林星晚被照顧的很好,只是她卻始終垂着眼眸,神情淡淡的。
陸嶼眉頭微微蹙起,用筷子頭支起她的下巴,嗓音懶散,“怎麽了?”
“沒事。”林星晚笑了下。
她只是很久沒有被人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過了。
張愛清的照顧是天天耳提面命的告訴她要好好學習,出人頭地,給當父母的争口氣。
就連小提琴都是加分項中選擇的。
這種照顧從她升入高中開始,節節攀升,她慢慢習慣了這種想法,甚至也開始麻痹自己,認為這樣是對自己好,為了自己好。
可她忽略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放松過了。
燒烤小哥将烤盤扔到桌上,左右看了看,笑着說道:“這還是你小子第一次帶人來啊,多吃點啊姑娘!”
林星晚咬着唇瞥了眼陸嶼,拿起一根烤精肉。
肉香撲鼻,混雜着秘制香料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分泌唾液,她吹了吹,輕輕咬上一口。
肉質鮮嫩,還有點點爆汁,肉和料香混合的奇特口感瞬間充斥整個口腔。
好吃到讓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陸嶼的煙還沒抽完,他撐着胳膊坐在下風口,冷不丁擡眸瞧見少女滿足的模樣,掐煙的手頓了頓,驟然笑起來。
“好吃麽。”少年嗓音被煙熏過,微微沙啞。
林星晚點點頭,十分誠實的回答他,“好吃。”
說罷她又咬了口肉。
發絲被風吹起,落在鐵簽上,油滋滋的油脂瞬間便可以沾染到頭發上,她渾然不覺,只是随意的攏了攏頭發,吃的起勁。
陸嶼掐滅煙,微微俯身過去,指了指她的臉頰,“頭發。”
林星晚滿臉茫然。
他嘆了口氣,再次擡手指了指她的發梢。
林星晚忙低頭去看,又抽了根紙巾去擦,可惜自己蹭了半天也沒有蹭到那塊油脂。
陸嶼抿了下唇,伸手抽出一張紙巾。
他站起身,俯身壓下。
少年冷冽的氣息徑直而來,路燈下的影子被拉長,影子裏他彎腰伸手,修長手指擡起少女的下巴,微微一側,而後撩起旁邊的頭發細細擦拭。
精致英俊的面容驟然在面前放大。
林星晚呼吸一窒。
太近了。
她幾乎已經看清他臉頰上細小毛孔,甚至再次看清他眼尾處的那枚小痣,仿佛帶着魔力的蠱惑,誘導她出神凝望。
“沒想到你還挺貪吃。”少年噙着笑的聲音在她耳畔落下。
明明很輕,氣音刮着她的耳壁擦過,引起她一陣顫栗,耳尖迅速發燙,容不得她思考。
林星晚向後仰起脖頸,擡手接過紙巾,胡亂蹭了蹭頭發,輕聲開口道:“今天謝謝你替我解圍,這頓我請你吧。”
陸嶼手沒使勁,任憑她将紙巾抽走,語氣裏多了絲調侃,“你請客,選我挑的地方?”
林星晚頓了頓,“那下次,我選,請你。”
“成。”
“貼吧和趙彤的事你不用擔心,”陸嶼重新坐下,晚風吹過他,穿堂而過将他的外套掀起一角,少年瞥了眼,按下,“好好學你的習,考你的試。”
林星晚緩緩放下紙巾,擡頭望向他,“為什麽幫我。”
聽到她這樣問,陸嶼掀起眼皮瞧了眼,而後拎起一串烤肉咬了口。
冷清的臉龐,沉默的神情,好像從認識他開始,林星晚很少在陸嶼臉上發現誇張的神情,什麽都掀不起他的情緒,好像什麽也都不值得他調動情緒。
“因為你有點意思。”陸嶼吃完一根烤串,将簽子插進竹筒裏,對上她的眼眸,緩緩開口。
她有什麽意思?
林星晚睡前那一刻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後來她再追問陸嶼都沒有在回答,反而催促她趕緊吃完回家睡覺。
可憐她吃完烤串撐的睡前吃了兩片健胃消食片才敢躺下。
可她依舊睡不着。
陸嶼轉學過來還沒有正式參加一次大考,估計除了老師,沒人知道他的成績怎麽樣。
這樣想着,林星晚抱着被子在床上滾了兩圈,忽的聽見外門開鎖的聲音。
她連忙起來打開卧室門,就看見張愛清正一手扶着牆,一手脫高跟鞋,聽見動靜擡頭看過來,“怎麽還沒睡,明天早晨不練小提琴了?”
林星晚抿了下唇,輕聲開口,“媽,你最近都在加班麽?”
“不加班怎麽賺錢養你。”張愛清把自己扔進沙發裏,波浪卷頭發淩亂地散在沙發上,她擡手指了指水杯,示意林星晚給她倒一杯。
林星晚走出來給她倒了杯水,遞過去。
隔着朦胧燈光,她發現張愛清的下巴上有一塊淡淡的淤青。
像是剛碰到。
她忍不住低頭想要仔細看看,可下一秒張愛清便推開來,蹙起眉頭不耐煩的揮揮手,“趕緊睡覺去,明天別忘了起來練琴。”
“媽,你下巴…”
“沒你什麽事。”
見她态度這樣,林星晚沒再繼續說下去,轉身回到房間,即将關門那一刻,張愛清又喊道:“今兒下午老師打電話來說讓你去參加複賽,說是能拿等級,你這兩天好好練習。”
“知道了。”她低聲應下,爬上床看着天花板發呆。
自從父母離婚後,她便跟着張愛清一起過,每月說是有撫養費,可那個從她記事起就很少回家的父親每月根本沒有按時彙款。
她不心疼自己的媽媽那是假的。
林星晚緊緊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複賽的時間比較緊,她特別把鬧鐘提前了半個小時,方便早晨起來練琴。
依舊是老套的時間安排。
唯一不同的是,早起等在公交站牌下的人,從她自己變成了兩個人。
陸嶼頭發淩亂,毫無章法地亂抓一通,而後半倚在站牌旁邊,指尖掐着半根煙,慵懶又清冷。
看見林星晚過來,他直起身,掐滅煙頭扔進垃圾桶裏,而後垂眸看向她,嗓音沙啞輕柔,“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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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要進行一次摸底考試。
甚至下課後周圍同學也在看卷子做卷子,林星晚甩了甩手,從口袋裏掏出幾個創可貼想要換一下。
早晨她練琴有些不着力,被琴弦拉傷了指腹,幾根指腹一連傷到,小傷口竟然也滋滋啦啦的疼,倒是疼的讓人心煩。
林星晚撕開一個創可貼貼在食指上。
陸嶼從後門進來便看見她趴在桌上,面前堆着幾個創可貼,纖細白皙的手指上纏着一個創可貼。
剩下的手指翹起來,似乎是有些不順手,她貼的有些費勁,薄唇微微抿着。
他走過去站定。
旁邊忽然有人站在那裏,光線被擋住,林星晚下意識擡頭看過去。
正對上少年漆黑的眼眸。
他挑了下眉。
而後拿起一個創可貼撕開包裝紙,朝着她的右手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将手遞過來。
鬼使神差地她将手指遞了過去。
少年掌心朝上,握住她的指尖,溫涼的觸感碰到她的手指,輕柔又緩慢的替她貼上創可貼,剛剛好的力度。
林星晚耳尖一燙,想要抽回手。
下一刻她的手指被攥住,陸嶼低頭垂眸,眼神專注落在她的指腹,嗓音低沉輕斥,“別動。”
她舔了下唇,飛快眨了眨眼睛,不再看陸嶼。
視覺上的消失,觸覺和感官卻被下意識放大,指腹能夠感覺到屬于少年的指腹隔着創可貼按住她的,輕輕壓住來穩定創可貼。
林星晚猛地一抽,将手抽了回去。
她有些粗魯的按了按幾個貼好的手指,低聲趕人,“快上課了。”
陸嶼站了幾秒,黑眸裏染上幾分戲谑,他抄着手俯身,視線落在林星晚剛才胡亂翻開的卷子上,擡手指着一道題,“這道我不會,你講講?”
少年指尖修剪的幹淨圓潤,月牙白剛剛好露出一點,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林星晚咬了下唇,掀起眼眸望向他,“你的卷子上,這道題錯了嗎?”
陸嶼一頓,直起腰轉身坐回位置上。
誰也沒發現後面有人拿起手機偷偷拍了照片。
陸嶼的桌子上還擺着剛發下來的卷子,他坐下時卷子一角被掀起,林星晚不經意間看見,發現那頁沒有叉號。
她愣怔一下。
陸嶼的學習成績很好吧。
林星晚從來沒有關注這個問題,她總是下意識地因為那次打架事件來定義他,總覺得會打架的男生應該學習不是特別好。
可當看見那頁卷子時,她心底慢慢浪潮開始翻湧。
所有定義被推翻。
她無意識的握緊筆,看着手中的卷子。
心底的疑惑再次湧出。
似乎從她靠近陸嶼開始,關于他的一切都成了一個謎,班裏的人只知道他是轉學生,因為再隔壁貴族學校待不下去才來的。
但是真正原因是什麽,他們都不知道。
忽的教室門被人推開,打斷她的思緒,林星晚擡頭望過去。
趙彤依舊穿着夏款校服,兩條筆直雪白的腿露在短裙外,背着一個紅色書包進來,看見林星晚忽然冷笑一聲,從她旁邊擦肩而過。
似乎一切真的結束了。
趙彤不再想着辦法欺負她。
林星晚長長舒出一口氣,翻開卷子繼續做題。
晚上陸嶼有事先走了,林星晚自己回去。
打開門依舊是清清冷冷的家。
林星晚打開作業本開始做作業,題目做到一半,她停下筆。
學校裏陸嶼的那張卷子一直在她腦海中盤旋。
做不進卷子幹脆打開電腦,林星晚看着百度上空白的搜索欄,指尖在鍵盤上按下字母,陸嶼兩個字出現在搜索框中。
她輕輕按下回車鍵。
界面跳轉。
最上面一條搜索信息是青大附屬高中物理大賽獲獎者名單。
那簡單幾行排名裏,陸嶼二字被描畫成紅色,醒目又紮眼。
作者有話說:
七七:可惡,又讓他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