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四夜：點燈

第二十七章第四夜：點燈

北冥，東宮大殿，申時。

“殿下，您要不要吃一口飯？”梨花到大殿來叫淳勉去吃晚飯。她看他自下朝回來後就一直坐在書案後看書寫東西，整整一天除了早飯，不吃不喝。

淳勉沒有胃口，也沒有心情。“把晚飯撤了，我不吃。”此刻，他在等吉子從宮外回來。

表妹被連夜送走的消息令他心緒不安，他自宣政殿回來後，便就叫吉子立馬出宮去打聽人究竟被送去了何處。不管有沒有可能，他都想試一試，看能否把她給救回來。更何況，如今靖王要求的賜婚已然是泡影。所以，他就更要把她帶回都城，免無辜之人受罪。

他承認，他就是執拗着這一口氣，非要一個結果才能放過自己。他自認為表妹被送走，究其原因是他的錯。

梨花不知道他這是鬧的哪一出，皺眉嘆氣，勸說道：“吃一口吧，殿下。今夜說不定王姑娘還要來，您總不能餓着肚子見她吧。”

“她不一定會來。就算來了，與我未用膳又有什麽關系？”淳勉今日有重要的事情要等。人命關天，或許比起王佳佳今夜是否出現來得更重要。

梨花瞧他這不進油鹽的樣子，着急道：“別呀，我給她找繡娘重新繡好的拖鞋還沒給她呢！還有，她今夜的床榻我都鋪好了。按照您之前和吉子說的，她的衣服，床褥……”

“莫要再吵了！”淳勉心緒煩亂，他停下筆擡頭看她，低喝說：“出去，我不餓。”

他滿眼的血絲，面色也是青白吓人。梨花瞧見他這樣，剛才那一喝叫她抖了抖。“是……是……”不敢再打擾他，她連忙低頭向後退，且将大殿門也給緊緊帶上。

終于安靜了，淳勉閉上眼，心中暗暗祈禱吉子可以帶回來好消息。

不同于北冥的緊張氣氛，現代的王佳佳聚餐氣氛非常愉快，以至于他們在分別之時就已經敲定了下一周的聚餐時間和地點。

晚上8點，王佳佳回到了她的出租屋。

鑒于她現在有穿越的屬性，她很擔心自己做事情做到一半會突然穿越。尤其，她不想澡還沒洗完就穿越到了北冥。光是想象一下她不着一縷地站在大殿中央，她就覺得這可能會是她一生的創傷。

不想擁有這種創傷，她立馬放熱水洗澡，順帶把這幾天堆積的衣服全都丢到洗衣機裏一并洗了。她給自己掐時間，務必要在30分鐘內搞定個人衛生！

晚間8點三刻，她穿着夏季睡衣，在秋季的夜晚裏，頂着一頭濕發，站在窗口艱難地把老式晾衣架向外推開。冷風在她濕發的加持下，吹得她腦仁僵疼。但是她沒有辦法，哪怕她今晚要穿越，她也得把洗好的衣服趕快連夜挂出去晾。畢竟，這就是生活。生活是不會管人死活的！

“滴！滴！”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擔心是父母找她，或是臨時來了工作消息，她不得不放下手裏的衣服和晾衣杆，去門背後挂包的架子那邊把放在帆布包裏的手機拿出來。

點開屏幕，發現既不是工作提醒，也不是父母來電，而是她前幾天完結的小說又來了新評論。不出意外，還是罵她BE的負分評論。當然，其中還夾雜着好幾條要給她寄刀片逼她改寫的。

王佳佳也想改寫啊！她這不是正每天上‘晚班’去北冥給他們‘采訪’男主角，切身實地地去給他們挖掘新女主嘛！

再說，改寫是要時間的呀！她現在是朝九晚九結合晚九朝五的白加黑不停歇模式，哪裏有時間開電腦碼字？除非，她帶着電腦穿越去北冥。前半夜她和男主角聊天積攢素材，後半夜她立馬肝文，完全開啓24小時勞模模式。

但是，做勞模是要付出健康的代價的！

她是喜歡每天晚上坐在電腦前面用鍵盤去創建她的精神烏托邦，但不想用命去換。在生命與精神自由之間，她選擇活着。

她無奈地退出後臺寫作的消息通知頁，并暗嘆，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種每晚都要穿越的生活。

留意到手機上顯示已經晚上8點58了，她看向窗臺那邊，還有不少衣服沒晾出去。得抓緊時間了，不然明後天就沒有衣服穿了。

朝九晚九也許會缺席，但晚九朝五永遠都不會遲到。

衣服還是沒有晾完，站在窗口的王佳佳手裏拿着晾衣杆，有幾分像是魯迅筆下的閏土拿着鋼叉的模樣。只不過，人家追的是猹，她追的是太子。

呸，她才不追他呢！

亥時，東宮大殿的燭火今日并未點亮。只留有一盞燈在書案邊，照得淳勉棱角分明的面孔有幾分駭人和陰沉。

“你大晚上不開燈，坐在書桌邊上裝什麽神，弄什麽鬼啊！”王佳佳出現在大殿的時候愣是被他這幅模樣吓了一跳。一晃眼睛，她還以為她穿錯了地方。

可能是對于她的出現已經習慣了，淳勉今夜并未表現出驚訝。他看向她，似是看見了老朋友那樣，與她說了一句：“你來了。”

王佳佳聽出他口氣裏好像是有疲憊的意思。她拿着她的晾衣杆，穿着涼拖和夏季睡衣，頂着發梢還在滴水的頭發，像是居委會大媽一樣，上前關心地問：“你怎麽了？受什麽刺激了？怎麽連蠟燭錢都開始節省了？”她表示，她并非有意吐槽。

“我在等人，所以就忘記叫梨花進來點燈了。”淳勉看了一眼這通黑的大殿，除了窗外灑到地上的透白月光，只有他的書案上有一盞燈。的确是太暗了，連她的面龐他都不能看得清晰。

“我去點燈，你坐着稍等。”拿起桌上的蠟燭，他站起身，打算把殿裏的蠟燭逐一點亮。

王佳佳掃視了一圈這座大殿，少說有二三十盞燈吧。她瞧他一個一個點，真不知道要點到什麽時候去。

“我幫你一起！”她将她的晾衣杆往地上一扔，向着他的方向走去。

淳勉聽見她穿着拖鞋踢踢踏踏的聲音在向他靠近，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留意到她穿得單薄，并且頭發還是濕的。“你去坐着吧，夜裏沒有燭火還是很寒的，當心得了傷寒。”

“沒關系，我剛洗過澡又一直在晾衣服，熱得很。”王佳佳拿了一根他點亮的蠟燭，幫着一塊兒點燈。“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我看你臉色很難看。”她一邊點燈一邊問。想起他剛才說他在等人，故而，她鬼使神差般地又問：“你今晚在等誰？”

淳勉心裏雜亂，王佳佳的問題又格外得多，他忽然覺得有些聒噪。可也就是一念之間，他心中又起了一個念頭，覺得她的出現或許對他而言就如同這些燭光一般，似是光亮又是一抹溫暖。

他一直在點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王佳佳莫名其妙地開始心裏打鼓，且有個小聲音在響，不知道他等的人是不是她？想到這裏，她感覺面孔有點發熱，随後便說：“其實……你不用特地等……”她想說，等她。

“我在等吉子回來。”淳勉在她最後一個字說出來之前，給出了他的答案。

大殿一側的燈已經全部點亮，他看着逐漸亮堂的大殿，然後淺笑與她說：“我讓他去皇宮外面找表妹了。我希望他能把人帶回丞相府去。”

不是在等她呀。王佳佳心裏的小聲音漸漸藏了起來，她尴尬地沖着他笑了笑，然後目光立即轉向大殿的另一側，并越過他，向那邊走去。“肯定能有好消息的！你們這裏沒有飛機和汽車，馬車又走不快，找人應該不難。”她面朝幽暗的燭臺，一邊低頭點燈，一邊回應。她拔高了她的聲音，好似是在掩藏她心裏的秘密。

淳勉聽着她的鼓勵，他內心的無措和慌張仿佛是有了歸處，逐漸平穩了下來。他走到她的身後，看着她單薄的身軀，心裏莫名有了一種安定。“借你吉言吶。”他輕輕笑出了聲，發覺身心因她而獲得了片刻的放松。

不同于淳勉的心情，王佳佳很失落。她不知道自己的這份失落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也不明白究竟是因何而來。她機械式地點燈，不敢回頭看他，也不想回頭，就好像她的心迷了路，孤獨地站在陌生的十字路口。

“一定可以找到的。而且，你是北冥的太子，你……”她話沒有說完，肩頭就被披上了一件寬大的衣服。微微側頭，看着衣服的衣領，她知道是他的，并且還帶着他身上的溫度。

剛剛還站在十字路口的那顆糾結又失落的心，此刻又好像有了方向。

淳勉替她将濕發從衣服裏面拿出來。掌心的濕冷讓他蹙眉，“下次若是來不及沐浴，莫要再匆忙。我讓梨花在北冥給你備上，你且放心在我這裏沐浴更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