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卧槽，什麽時候我們學校門口也堆着家長了？”
下午五點過三分，從幾乎空無一人的教學樓中走出的最後四個學生勾肩搭背在一起，親密無間，又悠閑自在地往教學樓側面的綜合大樓走去……
四個人走過鐵門看見家長，其中靠最左邊的男生最先看到家長，随後便發出了“卧槽”之音。
就在這個男生這句“卧槽”之後，剛才還沒有注意到鐵門外的“風景”的餘下幾個男生，也注意到了門外面層層疊疊的家長，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靠着最左邊男生的同伴忍不住笑了一聲，問道：“什麽情況，不會是那種傳說中的‘探監式’送飯吧？我們學校不應該發生這種事情啊——有內送，飯菜又好吃又營養，誰那麽媽寶還要父母送飯啊？”
“不僅有媽寶，還有爸寶吧。哈哈。”挨着這個人的男生就如同擊鼓傳花一樣，繼續往下說，“話說我們這裏是郊區吧？父母跑這麽遠送飯，那可不是涼了嗎？”
這句話一語雙關，站在最右側的何永寧剛準備笑，卻忽然從這些擠擠挨挨的家長裏面發現了一個他很熟悉的身影。
茫然地松開自己勾着的那個兄弟，何永寧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停下腳步。
“怎麽不走了？”
“等等——是我看錯了嗎？那好像是我媽？！”
“啊？”
聽到何永寧這句話，剛才還嘴上不留情的男生們通通停下了腳步，尴尬地看向門口——只見一個中年女人正在向何永寧揮手，她打扮不凡，但雙手空空，顯然不是來送飯的。
三個人扭頭一看何永寧，後者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顯然是非常難堪。
“哥們。”最左那位——賀朝旭有點尴尬，“剛才嘴上沒把門的，不是說你，你別介意啊。”
“就是就是。”第二個說話那個，張濤也道，“就是開開玩笑，再說了，你媽肯定不是來給你送飯的，我們清楚。”
“我媽……确實不是來給我送飯的。”何永寧說，不知道是不是三人的錯覺，總覺得他有些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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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來幹什麽啊，你知道嗎？”瞥見一個“內送”小哥經過的驚詫目光，賀朝旭過去又把何永寧的肩膀攬過來，問道。
“是這樣的……”何永寧說得十分艱難，支支吾吾，“我之前說漏嘴了……”
“什麽說漏嘴了？”賀朝旭鼓勵道。
“就是……我們社團活動的事情。”何永寧欲哭無淚，又問，“怎麽辦啊，他們是不是來找校長先生麻煩的啊？”
聽到何永寧這麽說，餘下三個人都表露驚愕——這個校園裏有多少人的父母是那種只看成績和學習時間的父母他們早就在秘密的調查之中了解過了。
現在這些家長跑來學校，很明顯是來者不善啊！
可是，還沒等三個人對何永寧說出什麽嚴肅的話來，校園的門就再一次被緩緩開啓了。
家長們如摩西分海般往兩邊散開，夾道一群西裝革履的男人進入，那群男人神色肅然，不茍言笑，看了只剩下四人組的操場一眼，便毫不猶豫地轉頭走向了校長辦公室的樓房方向。
片刻後，男人們消失不見了。
四個人對視一輪，只用了不到十秒，他們就從彼此的眼睛裏讀出了共同的意思，然後拔腿往校長辦公室跑去。
“調查組的諸位，好久不見，十分想念。”隔着一桌白瓷杯泡的茶水，雲千渺皮笑肉不笑道，“就是不知道諸位來有什麽事情呢？我們學校最近沒有組織大考，監控也非常齊備，您要看什麽？我馬上讓保安給您調檔。”
不理會雲千渺意有所指的說法，調查組的組長依舊保持他笑面虎的人設，哎呀哎呀了兩聲。
“哎呀哎呀，您這麽說多不好呀。”組長道，“今天來，主要是是接到了家長的投訴信件，說你們忙于豐富社團活動，忽視日常教學，因此抽檢你們的日常教學質量的。”
這個理由光明正大，也非常站得住腳。
但學校裏面有些事情卻不好說——抽檢無非是抽檢過程性的各類文件，有沒有按要求，按規定齊備。
這些文件非常繁複，一般學校裏面都多多少少會出點問題，所以基本上也不會真的有這種說來就來，通知都不通知一聲的抽檢，多半是會提前打個招呼，給個補完的時間的。
誰也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麽會對育賢這麽苛刻。
然而雲千渺聽完要求，表情如常，一點也沒有他們想象中的慌亂的神色。
“非常願意接受抽檢。”雲千渺從容颔首，沖路尋鲲道，“副校長，相關的文件資料麻煩你去搬一下，然後再喊校園內送來幾份飯，別餓着調查組的朋友們。”
“好的。”路尋鲲不多話，馬上從手機裏抽調出之前發來的文件，對照文件去搬學校的各項資料，順便用分屏的內網訂了餐。
不到二十分鐘，整個桌面被文件分類堆積，調查組要的東西都悉數擺在了他們面前。
“最近沒有市內統考。”雲千渺道，“能夠證明階段性成績的只有這一次的月考，試卷由我們內部自己出，但難度卻絕對沒有因為內部考試而降低，電子閱卷也有留檔，是否違規批改，都可以一一查閱。”
這一下，把調查組想找的茬全都給堵死了。
他們只能分撥開始檢查文件，然而持續三個多小時的精心排查之後，這些人卻還是沒能從育賢的文件裏面挑出任何錯誤——指出某幾份文件裏這種雞蛋頭挑骨頭的做法當然不算。
雲千渺翹着二郎腿，維持一個姿勢在他們面前坐了三個小時，直到調查組一無所獲的結局出來，他才微笑着換了個姿勢。
“我們學校，從上至下，都是力求完美的态度。”雲千渺笑道，“開辦社團，既不違規，也不影響學校成績，現在調查組的各位，應該放心了吧？”
他說話聽上去婉轉，但其中諷刺的意味有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來。
調查組組長倒沒什麽意見，他身邊專門用來大放厥詞的那把槍卻“突突突”地開始掃射：“怎麽放心？我看一校之長穿成這個樣子，就是讓人最不放心的地方！”
雲千渺微微訝然，他看了看自己被絲襪包裹的修長小腿，又看了看路尋鲲裁剪得當的過膝套裙，愣是沒有從裏面發現什麽“不放心”的地方，所以一時之間，也沒有怼回去。
但路尋鲲的表情在一瞬間卻沉了。
“這位先生，您的意思是，我們校長穿這樣的衣服，違反什麽規定了嗎？”路尋鲲和藹道。
“規定——當然！肯定違反規定了啊？！對教師衣着的要求，雲校長不會不知道吧？”
“當然知道啊。”路尋鲲又道，“忌髒、忌露、忌透、忌短、忌緊、忌異六項，我們校長的穿着有什麽不合要求嗎？”
“男人穿女裝！”年輕的“槍”蠻橫道。
“這是西裝套裙，長短得當，幹淨整潔，穿上之後，他顯得非常美麗和端莊——即使是女裝，又有什麽問題呢？”路尋鲲娓娓道，“你總不可能說這個世界上喜歡穿女裝的男人，就沒有資格教書育人吧？”
“他這樣只會給學生樹立一種壞的榜樣！萬一學生跟着他有樣學樣，穿女裝，怎麽辦？！”那把槍又說。
“如果內心不願意穿女裝人，即使看到別人穿了，他也不會想嘗試。”路尋鲲說，“校長穿女裝，并不是想要教誰你也來一起，而是告訴那些覺得自己與‘正常的标準’不同的人，他們可以勇敢做自己。”
“你絕對這樣對學生上社會有利麽？你考慮過那些學生會面對的壓力嗎？”
“我們會教他們變強大，變得能夠抵禦壓力，還能夠改變世界。”路尋鲲點頭，“當然，除了這些以外，他們還很會尊重別人，這一點，某些自诩成功的人，恐怕都無法做到。”
路尋鲲差點就沒指着這人的鼻子說，我就是在說你了。
那把槍被路尋鲲激得差點破口大罵，但他剛一跳起來，就被組長按了下去。
“既然文件沒問題。”組長就像陣發性耳聾一般，仿佛剛才的話他都沒聽過，“那我們今天就先告辭了。”
“以後還會不斷有抽檢的，請你們随時做好準備。”
雲千渺悅然點頭，起來将調查組的人送走了。
此刻已經是深夜，回到辦公室內，雲千渺站在大書櫃前打量自己的西裝套裙，深深蹙着眉頭。
剛才的一番争論雖然看上去他只是雲淡風輕地端坐一旁，但實際給他內心的沖擊還是很大的。
抛開路尋鲲反駁的話不說，那把槍的話語，讓雲千渺不由得深思。
曾經他覺得穿女裝，就是他一個人的事情而已，礙不着誰，誰愛說他，誰就要挨揍——但是現在，他卻站在了一校的頂點，必須真正做到為人師表。
“或許……不該繼續穿女裝了。”雲千渺自言自語道。
“我們的校長要認輸了嗎。”路尋鲲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雲千渺的身後，問道。
“只是覺得這樣，或許是對學生影響不好。”雲千渺低下頭。
“是啊。”路尋鲲點頭，“可是我們的校長如果都承認不應該在這個世界上保持自我的話，學生們再想學到什麽，那可能就難上加難了。”
“……”
就在雲千渺沉思的時候，站在他身後的路尋鲲卻忽然動作了。
一抖手中布料，一件嶄新的裙子展示在雲千渺身後。
“還是繼續穿吧？”路尋鲲道，“我還有十幾張設計稿沒有給你做出來呢。”
就在雲千渺在放棄和不放棄之間徘徊的時候，全校的學生也陷入了某種巨大的困難之中。
下午四人組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添油加醋地傳了出來，不到一晚上，整個學校所有的學生，都知道自己的高中以及校長遭受到了什麽不公平的對待。
反擊非常簡單，只要在接下來全市統考的半期考中拿出好成績就沒有問題了。
究竟要如何拿出好成績，就是大家争論不休的點——
一邊，尤其是高三的學生認為，應該從現在開始停掉所有社團，和上一個高三一樣專攻學習。
一邊，尤其是高一的學生則認為，停掉社團無異于飲鸩止渴，到最後外面的人知道了，也會笑話育賢的社團改革是一種沒有意義的行為。
高二經歷過兩個時期，于是絕大部分保持中立。
争論了一個晚上，最後大家還是向老師們抛出了求助的信號，直接将他們的老師卷進了這場“反擊戰”中。
“停社團，肯定是違背學校的理念和初心，這個絕對不行。”方啓然作為教師代表，回應學生問題，“放心，只要你們相信老師，相信自己，第一名，這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得到了老師這樣肯定的答複，學生們的心立刻就放下了。
在這之後的一個月中，學生和老師的關系變得更加緊密，老師鉚足了勁将每一堂課都上成課展示的優質課，社團時間則是更下功夫地去和課程結合，變成學生應用理解課堂知識的第二課堂。
每一個人都全力以赴地努力，一個月轉瞬即逝，不過等到他們拿到考卷的時候，便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了。
雖然還沒有到1+1=？這種簡單的程度，但馬馬虎虎感覺，也就是個初中的水平，根本考不倒身經百戰的育賢學生們。
如同喝下午茶般考完了這些考試，學生們收起紙筆，馬上又走入社團——為了慶祝一場大考結束，今晚社團時間延長到八點，可以好好地完成社團裏的工作了。
五天後，雲千渺收到了統考的成績。
點開excal表格，雲千渺忍不住“卧槽”了一聲。
“卧槽，這是要逆天嗎……”雲千渺道，“怎麽高一到高三全市排名前二十全是我們學校的——給不給別的學校留點面子啊？！”
阿蘇：采訪一下，路小弟，你究竟喜歡你老大什麽？
路尋鲲：喜歡他堅持做自己。他一輩子堅持做自己，我就會一輩子愛他，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