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上路

第25章 上路

從天鏡派所在的九疑山到隐燭山約需一個多月腳程,宸彥叔侄以防萬一,提前兩個多月便打點好盤纏啓程了。

此次是關系到門派興衰的大事,掌門拍板,出動了門派中唯一的座駕。這頭小毛驢平常是用來拉磨的,哪裏駝得動兩個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只能聊勝于無地駝些行李。

一夢更比一夢窮,董曉悅情緒低落,照這趨勢下個夢說不定得去要飯。

兩人牽着毛驢走了大半天,一直到太陽落山才行至山腳下的顯陽鎮。

鎮子很小,不過恰逢盂蘭盆會,家家戶戶點起了燈籠,在門口插香“布田”,男男女女相攜去溪邊放蓮花燈,十分熱鬧。

宸白羽難得下山一回,見什麽都新奇,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左顧右盼,顯是沒見過什麽世面。

顯陽鎮地處偏僻,鮮有外來人員光顧,宸白羽生得白皙俊秀,董曉悅這副皮囊更是人五人六,一出現在鎮子上便引起了鎮上大姑娘小媳婦的矚目。

宸白羽在熱火朝天的目光和大剌剌的“竊竊私語”中紅了臉,越發欽佩鎮定自若、目不斜視的師叔。

叔侄倆在路邊的面條攤兒吃了碗“水引餅”,向老板娘打聽了一下逆旅的位置,便牽着毛驢去投店。

走到門口,宸白羽的目光在門楣上逡巡了一會兒,悄悄附在師叔耳邊道:“是家青店。”

董曉悅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這些年馭屍成風,僵屍給人民群衆的生活帶來了許多便利,可普通百姓對屍體總是有些膈應,早年道士帶着僵屍出門投宿常常被拒之門外,于是便有專門接待馭屍道人和僵屍的“黑店”應運而生,填補了市場空白,而拒絕為馭屍道人提供服務的則稱為“青店”。

此黑店非彼黑店,乃是取了屬陰之水的黑色。

黑店會在門楣正中懸挂一塊菱形黑鐵片,青店則會懸一個黃銅鈴铛——不是一般鈴铛,裏頭刻了符咒,能自動感應屍氣,成天與屍體打交道的道士身上難免也沾染上一些,為了避免麻煩,這些人無論帶不帶僵屍,都會自覺投宿黑店。

師侄倆沒和屍體親密接觸過,那鈴铛自然是紋絲不動,董曉悅松了口氣。

小地方的商人沒什麽上進心,客人到了門口也沒人迎出來,兩人走進店裏,向櫃臺後的老頭說明來意,那主人狐疑地盯着他們看了好一會兒:“兩位不是‘仙人’吧?”

仙人是一般人對道門中人的尊稱,不過從那老頭嘴裏說出來,這稱呼就帶點諷刺的意味了。因為黑店收費通常比白店貴五成左右,時不時有摳門的道人試圖蒙混過關,若是道法高強,騙過鈴铛也不無可能。

宸白羽小夥子臉嫩,幾乎就要露餡,董曉悅趕緊上前,張開手臂抖摟兩下,讪笑道:“老人家,瞧您說的,哪有‘仙人’像我們這樣的?”

老頭就着油燈看了眼他們打了補丁的粗布衣裳,臉色緩和了一些,從櫃臺後走出來,吩咐夥計把毛驢牽去馬廄,打個千兒道:“兩位客人請随老朽來。”

兩人只要了一間房,董曉悅在上個夢裏和子柔孤男寡女同吃同住兩三個月,如今是男兒身,當然不用跟小師侄避嫌。

逆旅主人替他們打開房門點上油燈,交代完廁房和浴房的位置,便退了出去。

董曉悅席地而坐,用鐵簽子挑了挑燈芯,看了看對面的宸白羽,總覺得他下山之後臉上的青氣似乎褪去了些許,臉色顯得活泛了些。

她扯了會兒閑篇,然後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對了,我一直想問問你,三年前去蒼州降屍妖,究竟出了什麽變故?”

她早想打探三年前導致“自己”一睡不醒的那場事故,只是礙于掌門不敢開口——他們師兄弟兩人遠赴蒼州收妖,宸霄道術遠不如師弟精湛,卻只受了點輕傷,實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董曉悅總懷疑當初的事別有內情,如今離師門幾十裏遠,便不用擔心隔牆有耳了。

“詳細情形并非小侄親眼所見,也不敢信口雌黃,只知蒼州那屍妖鬧得很兇,一夜之間将栖霞山腳下整個村莊男女老幼上百口人盡數殺死,吸幹了血……”宸白羽為難地摸了摸頭頂,“小侄……似乎是在你們動身以前,聽師父提過一嘴,那屍妖身上有一妖物……是一面鏡子……”

董曉悅終于明白當初師兄弟倆為什麽要不遠千裏跑去蒼州收妖——他們猜測那面鏡子可能與門派失傳的寶鏡有關。

後來的事她聽宸白羽說過了,元氣大傷的屍妖從天鏡派手中逃脫,流竄到江州,被貞元派褚靳真人撿了個漏,真人用紅蓮火将屍妖并妖鏡一起化作了灰燼,本來一直在二三流徘徊的貞元派一時間名聲大噪,當朝皇帝還欽賜玉柄拂塵以示嘉許。

董曉悅又旁敲側擊地問了一會兒,見宸白羽知道的确實有限,便從行李中取了換洗的衣物去浴房洗澡。

旅館的浴房在後院,就是一間半遮半掩的茅草屋,十分簡陋,好在沒有別的客人,裏面還算整潔幹淨,裏頭備着浴桶,燒水用的土竈、铫子和柴禾一應具全。

茅屋中間有個石砌的小池子,用竹管從山上直接引的活水,因為是農歷七月中,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候,董曉悅仗着自己現在這副身軀陽火旺,打算直接洗個冷水澡。

她看了看靠牆放着的大木桶,到底沒敢用。

燕王殿下,不好意思得罪啦……她在心裏默念了一句,然後麻溜脫了衣裳,散了發髻,用水瓢舀了清澈沁涼的山泉水往身上澆。

剛發現自己霸占燕王殿下金軀的時候,董曉悅羞恥得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她倒是想非禮勿視、非禮勿摸,可有些事情實在是身不由己,換衣服洗澡上茅房……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董曉悅也就既來之則安之了。

茅屋四面漏風,屋頂木梁上稀稀拉拉鋪着幾束稻草,約等于沒有。

一瓢涼水下去,一天的疲憊和暑氣蕩然無存。皎潔的滿月懸在當空,将燕王殿下的身軀勾勒得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像,清輝與泉水一起從他肩頭灑下,在精致的肌肉線條之間流瀉蜿蜒,彙聚到修長的雙腿之間。

董曉悅一低頭,把這誘人的風光看了個正着,免不了一陣目眩神迷,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然後不出意外地感到,某一處開始擡頭……

董小姐當機立斷舀了滿瓢涼水兜頭澆下去,指望把火撲滅,誰知道不澆還好,涼水一激反而變成了火上澆油。

董曉悅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戳了戳那惹禍精:“消停點!”

惹禍精置若罔聞,反而更加猖獗。

不知是不是生理構造的緣故,每當這種時候,董曉悅就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思考別的東西,注意力全在臍下三寸。

來不及細想,她的手已經輕輕覆了上去。

就是替他搓洗搓洗……董小姐自欺欺人地眯起眼,反正這手也是燕王殿下的,嚴格來講也不算是她在摸。

十多天來董曉悅一直避免直接接觸,洗澡時也不過是用水沖一下,最多用濕布巾擦洗一下,說起來上一次直接上手,還是剛穿來那天的事。

董曉悅只覺得頭皮發麻,舒服的感覺在丹田中亂竄,兩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啧啧,燕王殿下真是太要了……董曉悅腹诽着,這裏搓搓那裏揉揉,不亦樂乎地占着人家的便宜。

這時,她突然聽到有人輕輕哼了一聲。

董曉悅一個激靈睜大眼睛,從迷迷瞪瞪的狀态中完全清醒過來,下意識地夾緊腿抱住胸,随即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個男人,胸前沒什麽好遮的,趕緊回頭是岸把水瓢扣在腿間。

她四下裏環顧了一圈,連不可能躲人的屋頂都看過了,不見半個人影。

靜靜地側耳傾聽半晌,耳邊只有泉水從竹管洩入池中的聲音和外面夏蟲的鳴叫。

董曉悅懷疑是幻覺,仔細一想,那聲音近在咫尺,甚至比近在咫尺更近,如果不是自己幻聽,那就是見鬼了。

說起來,這一天剛好是七月十五中元節……董曉悅被這個念頭吓了一跳,一股涼意像蛇一般順着脊背往上爬,偏偏這時候一陣涼風吹過,把年久失修的窗戶吹得吱嘎亂響。

如果是在現實世界,她肯定會恥笑自己迷信,可這種僵屍遍地的設定下來兩個鬼魂太正常了。董曉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敢繼續逗留,趕緊拿布巾胡亂抹了抹身上的水,匆匆披上衣服趿上木鞋,三步并作兩步逃回了房間。

回到房間一看,宸白羽已經在地鋪上睡着了,董曉悅估摸着這時候七點半都沒到,心想這古代人就是睡得早。

一夜平安無事,第二天天一亮,師侄倆繼續旅程。

天空中豔陽高照,在熔金般的明媚陽光下,什麽魑魅魍魉都無處遁形,董曉悅把昨晚浴房裏的小意外忘了個一幹二淨。

他們這一路出奇順利,掌門擔心的意外和波折一樁都沒發生。

八月十五中秋當日,師侄倆終于抵達隐燭山山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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