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桃花

第28章 桃花

“這女子不足懼, ”燕王殿下冷不丁又道, “倒是那道士不得不防。”

董曉悅聞言瞟了眼“爛醉如泥”的鳳岡道長,她也覺得這人城府有些深,一個中年人, 就算技不如人不得不低頭, 也不至于這麽甘之如饴吧。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圖什麽呢?大部分門派傳承很嚴格,馬屁拍得再到位他也不可能來個鯉魚跳龍門登堂入室。

不過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還是放在那少女身上, 鳳岡再古怪,畢竟硬實力擺在那兒,看門外那具寒酸的僵屍就知道了。

[殿下為什麽這麽說?那姑娘的僵屍可是個厲害的老道士, 她的修為恐怕比宸彥還高呢!]她漸漸有些适應這種“對話”方式了,關鍵在于摒除雜念,用認真讀書時腦內的那個朗讀聲把話“說”出來。

“未必,”梁玄說道, “你忘了周行派?”

董曉悅醍醐灌頂, 她怎麽沒想到這個!周行派是個以馭屍見長的顯赫道門,不過比起出衆道術, 他們最出名的卻是祖傳的欺師滅祖——挖出前輩高人屍體當僵屍用的,放眼四海可以說只此一家別無分店。

如此急功近利當然無法博得什麽好名聲,他們寧可臭名昭彰也要這麽搞,因為這種操作有兩個顯而易見的好處。一來是省錢,二來能夠以弱馭強。

一般而言馭屍者的靈力修為必須在僵屍之上, 否則極易遭到反噬,同門則不然,大部分門派都跟黑手黨和傳銷組織似的,放血、發毒誓、簽賣身契,總歸叫你一入教門深似海,上船容易下船難。

大多門規中都嚴禁同門相殘,卻極少想到限制同門相馭的。

你生是門派人,死是門派屍,仍舊要受門規約束,給人當牛做馬也不能造反,否則就是犯了同門相殘的大戒。

如果梁玄沒猜錯,那具老道僵屍極可能是阿桃師門中的某位前輩,受制于當年的血誓只好供她馭使。

如此一來,這小姑娘的修為未必有多高。

可要是猜錯了呢?

董曉悅這念頭剛剛冒出來,梁玄便解釋道:“這女子如此招搖,若真是不世出的高人,早就人盡皆知了,你可曾聽聞過貌與她對得上的女道?”

[聰明!不愧是燕王殿下!殿下真是天才!]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哼,巧言令色鮮矣仁。”梁玄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很受用,也不知為什麽,同樣的奉承話打她嘴裏說出來就是能撓到心窩裏的癢處。

[早知道就不扮僵屍了,還能試探試探那兩個人。]董曉悅懊惱地斜了一眼醉得人事不省的小師侄,[這宸白羽也太靠不住了,關鍵時刻醉成這樣!]

“鳳道兄,”阿桃突然開口,打斷了兩人的腦內交流,“咱們今天捉住的那只雉雞呢?取來放血請這位......”

阿桃拿朦胧的眼神看向董曉悅:“你叫什麽名字?”

董曉悅想了想:“金正日。”

“真是個好名字!”阿桃贊嘆完,又催促鳳岡,仿佛支使家奴:“你倒是快去呀!”

董曉悅明白過來,阿桃這是跟他套近乎,要請他喝雞血。僵屍是不能進食的,但是需要偶爾喝點鮮血維持機體的運作,就像給機動車加潤滑油。

普通僵屍喝小半碗可以頂一旬,高階僵屍靈力高,消耗也大些,需要的血也更多。禽類因為容易獲得,是很好的血源。

鳳岡一臉醉意,似乎轉不過彎來,拿大掌抹了把臉:“啥?”

“雉雞雉雞!”阿桃的口吻有些頤指氣使,“咱們在林子裏網住的那只,裝你背簍裏的,你背簍呢?”

“背簍啊......”鳳岡遲遲道,“哦,背簍!在外頭讓阿四看着吶......”

阿桃嗤笑一聲,連諷帶刺道:“讓僵屍看禽鳥,也不怕它監守自盜,鳳道兄真是不拘小節。”

鳳岡被個小姑娘搶白,仍舊笑嘻嘻的一點也不着腦,連滾帶爬地起了身,打個酒嗝:“貧道這就去......”說罷便搖搖晃晃地往門外走。

阿桃輕蔑地沖他背影瞪了一眼,轉過頭來和董曉悅說話,又是笑容可掬:“金公子還記得生前的事麽?”

燕王殿下自帶王孫公子的貴氣,阿桃沒細想,“公子”兩字便脫口而出。

“不記得了。”董曉悅毫不遲疑地答道。

阿桃遺憾地“嗯”了一聲,又拿手指點了點自己那具老道僵屍:“公子可想與它切磋切磋?”

董曉悅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宸白羽:“但憑主人吩咐。”

僵屍是不能枉顧主人擅自行動的,更不能随意與別的僵屍相鬥。

“啊呀!看我這糊塗的......”阿桃拍拍腦袋,“公子容顏舉止都與生人無異,我險些忘了......”

她嬌聲笑着挨近過來,一股混着脂粉和少女體香的酒氣撲鼻而來,讓董曉悅想起她很喜歡的一款匈牙利皇後香水。

“公子,待明日吳道長醒了,我用那老道士向他換了你來,如何?”阿桃在她耳邊悠悠道。

董曉悅一時鬧不清她這話有幾分真心又有幾分假意,正思忖着如何回答不讓人起疑,梁玄揭竿而起:“離那女子遠點!”

[啊?]董曉悅不明就裏,不過祖宗發話,還是照辦的好,她立即挪開了半米。

“再遠點,孤讨厭她,”燕王殿下沒好氣道,“臭,熏得孤腦仁疼。”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夢裏的燕王殿下似乎比無咎還難伺候,她轉念一想,也難怪,在床上一癱三年,正常人都癱成變态了。

“何謂變态?”梁玄很警惕,一聽就不像好話。

又來!董小姐覺得心好累。

阿桃卻是不屈不撓地再一次湊過來,拿胳膊蹭蹭她:“金公子,你意下如何啊?怎麽不說話?”

“孤說了離她遠點!”燕王殿下又抗議。

董曉悅突然起了壞心想逗逗他,順便借機探探那少女底細,便坐着不動,反而對着阿桃一撩眼皮:“倒也未嘗不可,只是不知道姑娘修為夠不夠,能不能馭得動在下。”

這神态若是換了個普通人便是輕佻,但由燕王殿下這樣的美人做出來,卻是風流入骨。

梁玄快被董曉悅氣瘋了:“你想如何?”

[噓,別搗亂。]

“......”真是反了天了!

阿桃本來只是半真半假地試探一下,被董曉悅有意無意地一誘導,竟鬼迷心竅:“小女子修為淺薄,不過大道萬千,要馭公子,并非只此一途......”

有靈智的無主僵屍是可以自願和修為不如自己的道人訂立契約的,江湖上一直飄着某些道人和僵屍不可說的警世故事,陰陽殊途,傳說中的主人公一般都沒什麽好下場。

“公子別誤會,”阿桃羞赧道,“我并非有什麽異于常人的癖好,不過如果是公子......”

一個情窦将開未開的小丫頭片子,未必懂什麽男女之事,只不過梁玄的皮囊實在生得好,又有股天潢貴胄的氣度,把她那些同門師兄弟都秒成了渣。

相比之下,是不是人反倒沒那麽要緊了。一個連自家祖墳都刨的少女,你能指望她有什麽節操?

董曉悅大開眼界,幸災樂禍地感嘆:[殿下,您真是太能招蜂引蝶了......]

梁玄不吭聲。

[殿下?燕王殿下?您在嗎?]

還是沒人應答。

[生氣了?]

這回玩笑開大了,董曉悅有點心虛:[真生氣了?殿下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哼一聲好不好?]

燕王殿下連哼都懶得哼。

那邊阿桃水汪汪的大眼睛還在含情脈脈地望着她,等待她的答複,門外的僵屍阿四突然大吼了一聲,随即響起鳳岡道長的罵聲:“嚎什麽嚎!死畜生!”

廟內一人一屍之間的旖旎氣氛被這兩嗓子吼得蕩然無存,董曉悅長舒了一口氣,阿桃則是七竅生煙,橫眉對着門口的鳳道長厲聲道:“你倒是小聲些!吳道長都叫你吵醒了!”

她早動了殺人劫屍的念頭,這時候扯人做幌子倒也不覺得內疚。

鳳岡摸了摸頭,讪笑着連道對不住,走到火堆旁,用腳踩住雉雞的翅膀,一手拇指食指夾住雉雞脖子,刁鑽地一擰,那可憐的野禽便一命嗚呼了。

他随即又從腰間抽出匕首,熟練地劃開道口子,往陶碗裏放血,一只碗放滿,又換另一只空碗接,最後把那放幹血的死雞朝門外扔去。

門口的僵屍“嗷嗷”叫着朝那只倒黴的野禽撲過去。

随後,鳳岡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又湊到鼻端聞了聞,然後笑眯眯地把兩碗血分別端給董曉悅和那老道僵屍。

在佛堂裏殺生放血,他沒有半點不适,甚至還哼起了不知哪裏的小調。

血腥氣充斥着整個屋子,董曉悅接過碗,正打算硬着頭皮喝下去,半晌不說話的燕王殿下突然冷意森然地道:“你倒是喝一口試試!”

“......”

董小姐當即慫了,可兩雙眼睛緊緊盯着她,不喝又說不過去——哪有不渴血的僵屍。

正左右為難,腳邊的宸白羽突然詐屍般一躍而起,大叫一聲:“我要上茅廁!”無頭蒼蠅似地撞p在他師叔身上。

董曉悅趁機假裝失去平衡,一個趔趄,把整碗血都翻在了衣襟上。

小桃啊呀驚呼一聲。

董曉悅道:“抱歉,我去外頭清理一下。”

“出了門往西走一裏半,有個小湖泊,俄看着水倒還幹淨,趕緊洗了,放火堆上烘一夜,到明早也幹了。”鳳岡熱心道。

董曉悅謝過他,道一聲“失陪”,便走了出去。她正想找個僻靜的地方和梁玄好好商量一下,身上那張化屍符也該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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