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答不出來
第35章 答不出來
一回清葭院就撞上了她父親危俞培, 這是危靜顏怎麽也沒想到的,上次她那話說出口,他已好些天不敢見她,偏今日遇上了。
她外出見了誰, 一整日遭遇了什麽, 也都不好跟她父親明說。
一連牽扯兩個皇子, 也絕非三言兩語說得清楚,危靜顏尋了個借口回道:“安樂公主相邀, 一同賞燈誤了歸時, 女兒知錯了,今後一定不再犯。”
她和安樂公主是最牢固的同盟, 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時,她是多用安樂公主做擋箭牌的, 而所謂知錯一說, 也是她口頭上的說說, 維持着她善解人意的表象。
勇于認錯, 堅決不改,她不認為她是錯的。
她一認錯,危俞培那些叮囑關切的話都不好說出口了,說的重了,就好像是在責備她一樣, 危大将軍自回京以來, 最大的苦惱就是如何和他的女兒相處。
她恭敬但疏遠,有禮但心有怨氣, 危俞培有心補償她, 因她疏離淡然的性子, 令他無從下手。
既是和安樂公主一起, 危俞培也不再計較,說起另一樁更重要的事情來,“前兩日,慎王來找過我,他提過一兩句和你相熟的話,為父委婉地說明了國公府沒有聯姻之意,可有一事,你需誠實回答。”
他顧及女兒家臉面,沒有詳細過問她和慎王之事,她卻有意瞞下了一些關鍵的事情,危俞培也意識到他和危靜顏之間的隔閡已是很深了。
危靜顏不慌不忙地回道:“父親問便是了。”
多半是和三皇子有關,他在面對她時,過于執拗了,他究竟是執拗于她這個人,還是她身後的勢力,她還是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危俞培坐于上首,怎麽看他女兒都是個乖巧的模樣,可她做的事情不能細想,越是細想越覺得不對勁,“慎王不曾多說,然他話中有深意,你老實說來,你和慎王是不是交換了信物了?”
外頭的傳言危俞打聽過了,說什麽慎王為了救她還受了傷,兩人在春獵上互有情意,傳言無有實證,但洛京城裏若有別的人家看中了他女兒,怎麽都會查清楚她和慎王的關系,甚至為了不得罪皇家,對她有意也不得不放棄。
她正是說親的年紀,風言風語對她不利,一些明事理的世家,這事也能和他們說得清楚,但是要真有信物交換,坐實了傳言,她的親事就麻煩了。
他的憂慮,危靜顏自己當然也想到了,她不上緊有她的理由,三皇子不管本性如何,在衆人面前時要維持君子風貌的,她和三皇子親事未定,信物交換一事傳揚出去,名聲受損的可不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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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聲是精心維護過的,三皇子亦是,不然也不會她二人之事有傳言卻少惡言,那些事絕對是他在背後動了手腳的。
除此之外,更有五皇子的原因,有他在,他願意聽她的建議,事情就會變得簡單,不好的名聲也不會由五皇子和她來承擔。
這兩個理由,她是一個都沒法跟她父親說的,否認也來不及了,三皇子早有了暗示,她不認,她父親不僅不信,還會懷疑她的秉性。
諸多思量之下,危靜顏認了下來,她低着頭一副認錯的模樣說道:“是,年輕不經事,一時糊塗就送了。”
送的時候,她是下好了注的,誰能料到,三皇子深藏不漏,她又不得不改主意呢。
危俞培聞言,心事重重,他伸出手說道:“東西拿來,為父替你還回去,再把你的要回來,你送了何物給慎王?”
那可就多了,她收到的東西也不少。
危靜顏忙回道:“不勞煩父親了,我親自去,他到底是王爺,與女兒有些情誼在裏頭,莫傷了皇家臉面。”
臉不臉面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三皇子多說,也不能讓她父親探知到全部的實情,她對如今的三皇子有些犯怵,無法預料他會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危俞培是不太贊同的,“既要避嫌,就不該再見他,再者,你要如何還他?”
危靜顏冷靜地說:“女兒不見他,他怕是不肯幹休的,邀在公主府一見,起不了什麽非議,父親放心就是。”
她一想,信物之類的确實是個隐患,該還的還給他,該拿回來的,也不要留在他手裏了,将來起了什麽誤會,難免平添麻煩。
危俞培還是不放心,正欲再勸,而危靜顏已拿定了主意,他費了些唇舌也沒能說通她,最後也只得依着她的打算,讓她自己去将她的東西拿回來。
臨了,他還不忘多說一句,“需要為父幫忙,盡管開口,你也還小,不用事事都自己來處理。”
他寧可她任性些,驕縱些,她也能多依仗着他這個做父親的,不會受了欺負,短了用度都沉默不言。
她這樣是越發像她了,危俞培心口一酸,倉皇地離開了清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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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處桃園,同一處涼亭,景不同人亦不同了性情。
桃花已謝,春紅不再。
她來得早,等人的也成了她,她沒等多久,三皇子就到了,他身着竹青縷金祥雲紋玉錦長袍,頭戴玉冠,腰配長劍,合了他文武俱全的本事。
她早就該猜到的,什麽皇帝所賜之劍,因歡喜而随身攜帶,她曾經竟信了他的鬼話,劍不離手的人,怎麽會是武藝平凡的。
他到了,也不進入涼亭中,只在石階下站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他不動,她就迎,危靜顏出了涼亭,走到他身前,說道:“恭候殿下,請殿下移步入內詳談。”
要事相商,禮節是不能失的,給足了他面子,後面的事,她也好開口跟他提起。
“你這般殷勤,孤想應該不是什麽好事。”
她突然相邀,以上次相見時她的态度,桓筠祯清楚她大抵不是來和他重修舊好的,他也還是順着她的客套,入了涼亭,等着她接下來的動作。
陣陣清風,吹動兩人的衣角,翠綠的桃林,沒了春日的豔麗,顯得很是冷清。
桓筠祯不是好事的那句話,讓危靜顏難以開口,歸還物件,斬斷交情,這等冷漠絕情之話,正遇着了他,她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借着他的名在國公府得了好處,和他也曾互相欣賞,互相合作過,到了清算過往時,她不免有了傷感。
錦盒擺在石桌上,她輕撫着那盒子,裏頭是她要歸還的,而那些沒辦法歸還的,也只能寄希望和她帶給他的好處相互抵消。
“我……”
她再三猶豫後,還是決定說出來,桓筠祯不給她機會,搶先說道:“孤不想聽,也不同意。”
危靜顏被他打斷,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道:“我還什麽都沒有說,殿下好歹聽人先将話說完。”
桓筠祯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她帶來的錦盒,嗤笑道:“你先回答孤一個問題,孤若滿意了,你能如願,若你的回答令人失望,無論你說什麽,孤都不會同意。”
他困惑良久了,一直沒法想通,正因想不通,她就總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令人心煩意亂。
他如此說了,危靜顏也拒絕不了,她預感那會是個讓她為難的問題,眼下也只得見機行事,她送的東西裏,有她親手做的,賴是不掉,他要是不肯還,她也不可能動手搶。
就算搶,她也搶不贏他。
危靜顏的手不安地搭在錦盒上,“殿下請問,能回答的,我定認真回答。”
桓筠祯嘴角上揚,不是尋常的謙遜笑容,而是薄涼不屑之笑,他盯着她手裏的錦盒,莫名讓危靜顏有些心慌,他冷聲問道:“先前你對孤可是真心實意的?”
是怪他瞞了她,還是她有二心,以此為契機來和他劃分清楚。
桓筠祯早就有了懷疑,她聽不進他的解釋,她也沒有跟他生氣,她過于冷淡,抽身太快,真心若如此,何以顯得珍貴?
他想了許久,他不願意承認,便來找她得個準确的答案。
危靜顏說不出話了,她是真心實意的嗎?她不是,她能坦誠說她不是嗎?她也不能。
一旦承認,三皇子極有可能惱羞成怒,她想要換回信物,和他斷幹淨,恐怕是難以實現,因為三皇子這樣野心和心機都不小的人,是不可能仍由他人算計他的。
且此時鬧大,将來她和五皇子走到了一起,這份恩怨還将會連累五皇子。
然她要是不承認,三皇子肯就此擺手,和她分道揚镳嗎?
有與沒有,都不好回答,她也無法預料她的答案是否會惹怒三皇子,由此結仇,再生事端。
她良久不語,桓筠祯沒了耐心,“為何不說話,有與沒有,你心裏不是清楚得很嗎?還是說,你還沒有想好用什麽理由來糊弄孤?”
她對他也沒有足夠的坦誠,她指責他欺瞞,那她呢?是否也做了同樣的事?
危靜顏緊張地咽了口水,她掌心都冒着汗,她攥緊手中的帕子,掩飾着自己的失态。
“大半年的相處,我待殿下盡心盡力,心意如何,殿下難道感受不到嗎?”
她不能承認,也不能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