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曝光

曝光

網絡上就于濁僅出演耽改劇這事熱鬧了幾天,而于濁僅每晚睡前都接收到了傷人事件的新聞,五天之內已經第四起了,于濁僅以為封閉式學校裏的學生們都不知道,但他低估了信息的傳播能力。

“見涼街差點發生命案你們知道嗎?”星期六晚自習,隔壁桌的勞動委員如是說。

于濁僅在稿紙上畫畫的鋼筆頓住,隔壁幾個同學又繼續談論。

女同桌問:“你怎麽知道的?”

衆人看向勞動委員。

勞動委員說:“鄂老師說的,今天大課間我去那看書,他囑咐我周末回家要注意安全,說見涼街最近有好幾起傷人事件。”

一男生起哄:“我們明天又不能回家!還得封閉一周啊!下周日才能回家!”

衆人又因為這一殘酷現實驚呼。

女同桌拉回話題:“為什麽發生傷人事件?什麽傷人事件?動刀子了還是鐵棍?”

“沒動刀子也沒動鐵棍,是直接用現場的木片,第一起切斷了四根腳趾、第二起挑出腋窩的幾根筋脈、第三起雙肘永久性脫臼、第四起面部毀容,而且鄂老師還說,第一起像喪失爬行、第二起被懸挂像個晴天娃娃、第三起被擺成大字、第四起像個小醜!”

駭人聽聞的消息讓聽者脊背發涼。

于濁僅繼續畫畫,瞥了一眼一旁的姜劣,頓時怔愣,他的草稿紙上赫然對應着勞動委員說的受害者慘狀圖,只不過是以四種花朵漫畫的形式。

零零零———

第二節晚自習開始,衆人也就意猶未盡地散了。

于濁僅仍盯着那四朵漫畫化的花看,姜劣在一旁寫着:「他們應該玩盡興了。」

于濁僅只是回他,「一會兒你回去注意安全。」

「你也是。」姜劣回他。

果不其然,直到入睡前,新聞推送平臺都沒有再推送此類血腥文章,只有冬季養生。

而于濁僅又開始隐隐擔心明天的到來,明天是周日,還不能離校,幾乎每個同學都會拿回暫存在班主任那的手機。他們會迫不及待打開微博,會對着熱搜榜議論紛紛,好跟上外界的腳步。

于濁僅一如既往早早來到學校,在後山背書,然後回教室上第一節語文自習。

踏進教學樓,離上課還有十分鐘,一般情況下背書累了的同學們會回教室趴着休息回神,但今天的廊道卻趴了不少人,他們在交頭接耳。

于濁僅發現他們看的是自己。

于濁僅不知道他們在讨論什麽,也不關心,只是快步回教室。

剛跨進教室,本喧噪的教室瞬時鴉雀無聲,一雙雙眼睛如狼般令人恐懼,教室內不再有清晨倦怠,而是讓人生怖的精神抖擻。

這樣的六班讓人害怕。

最後一排靠窗的姜劣就趴在位置上,可能是在補覺,昨晚勺芋的業務出了點問題,他忙到很晚。

于濁僅盡量不去理會那些視線,腦海裏努力去想姜劣,每走近一步憂慮就卸下一分。

他害怕目的性很強的不友好鏡頭,不是娛樂緋聞那一類,而是會切切實實在生活中傷到他的那一類。那樣的鏡頭後,視線總是惡貫滿盈,正如此刻□□的視線,像要把他剮剖成無數碎片。

他讨厭被解構,因為解構的盡頭,姜劣會被挖出,他們的關系會被扯出。

他不允許誰傷害姜劣。

鈴鈴鈴———

上課鈴聲響起,那些視線仍然落在他身上,于濁僅全身血液冷卻,不免胡思亂想。

他和姜劣的關系被發現了嗎?

他寧願他們說出來也不願意被這麽沉默地盯着,他不知道她們知道多少,未知的東西總是讓人恐懼。

“上課了啊。”沈燭伊走進教室提醒,又是她代課,自從轉來這個班,于濁僅就沒能好好見過這個班的語文老師。

學生們這才收回視線,像極了鏡頭早就捕捉到了滿意的一幕,但還是讓它靜置在那,或許能夠捕捉到更滿意的,何樂而不為?

所有視線消失,于濁僅猛地抓住課桌下垂着的手,面對他趴着的姜劣睜開眼,漆黑的眸子明潤,反手回握摩挲,直起身子看向黑板。

在熟悉的掌心溫度中,于濁僅鎮定下來,勾起尾指撓了撓他的手心以示沒事了,姜劣這才放開。

沈燭伊在教室逛了幾圈就到走廊的教師解答區,有幾個學生拿着試卷去問她,不過三分鐘,沈燭伊和學生一起進來,說統一講一下試卷上的詩歌鑒賞題,因為題目涉及到了百年一遇的愛情詩。

沈燭伊帶着衆人一起總結相關詩句,按着順序,沒人想一句。

姜劣的胳膊肘輕碰了一下于濁僅,于濁僅下意識看過去,視線落在稿紙上,上面是火柴人在說:「城上高樓重倚望,願意身能似月亭亭,千裏伴君行。」

于濁僅嘴角微上揚,沒人說一句,此時正輪到他們的前排,女生正給出秦觀的《鵲橋仙》詩句:“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正如此刻備考的我們,有喜歡的心思也別急于一時,高考過後還有大把時間。”

輪到姜劣,姜劣站起來,“城上高樓重倚望,願意身能似月亭亭,千裏伴君行,出自張先的《江南柳隋堤遠》。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無論告別與否,能讓對方感知到陪伴的戀人總是最合格。”

于濁僅覺得心中一暖,在姜劣落座後起身,“宋代範成大《車遙遙篇》中的———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前天的雙星伴月現象讓我想起這句詩,人們說雙星伴月預示着災難,于是好奇查了一星伴月,或者說星月相伴又會預示什麽。查了之後看到‘星月相伴,披風瀝雨’這個唯美句子,繼而就看到了這首詩,而星月相伴正表示愛情的永恒。”

其實他是在回應姜劣的詩句,他們不會分開的,他們要永遠相伴。

同學們的眼神并多停留在他們身上,畢竟就兩人的僵硬關系,沒人會往另一方面想。

下課鈴聲響起,體委一溜煙沖到于濁僅旁,氣都不帶喘的,“出來一下!”

十萬火急是有了,這樣的體委不常見。

于濁僅跟他來到沒什麽人的廊道,“怎麽了?”

“你是審慎公司的練習生?”

于濁僅一怔,繼而鎮定下來,他知道這是早晚的事,只不過以為是下午才需要面對。

體委繼續說:“我們班昨晚上就拿回了手機,說今天淩晨三點關于你的一個話題沖上熱搜,說你将參演一部耽美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叫《斷舍離》,開始我以為你小子出息了公司讓你和山下英子合作,沒想到竟然是網文?!那個‘于濁僅’真是你?不是重名?”

寒風急了很多,于濁僅問,“大家都知道了?”

“恐怕是,我們班部分女的說你合适得不得了……所以真是你?!雖然有照片,但我怕營銷號弄錯用你的照片……”

照片?公司的聲明中明明隐藏了他的相貌,按照合同他還無需公開,營銷號的肆意猜測也已經被律師函警告,這次是誰敢挑戰審慎将他曝光。

還有,對方竟然敢曝光他,那麽自己和姜劣的關系……他根本不關心什麽出演電視劇,也沒有收到公司的任何通知,反倒是被曝光的程度。

“就只說了你是審慎公司即将出道的練習生。”體委被于濁僅的嚴肅吓着,不敢再扯其他。

于濁僅沉下心來,“謝謝你告訴我。”

“诶?诶,你你別這種表情啊,怪吓人的。是怎麽了嗎?你該不會是和審慎公司簽了類似保密協議之類的,然後現在這種情況需要你負責?”

“沒有。不會有這種事。”

體委見他唇色泛白,皺眉:“你有事,于濁僅!”

下一秒被于濁僅冰冷的眼神吓得不敢出聲,眉頭漸深。

知道自己反應過激,于濁僅軟下話來,“我只是還沒準備好。僅僅是審慎公司新男團練習生就能提高閱讀量,更何況練習生身份被曝光。偶像文化沒你想的那麽簡單,它根本沒有對錯,人們對偶像只有過度熱愛和過度厭惡,而無論是哪一種,偶像都承受不起。”

“那你為什麽還要當偶像?”

“我喜歡的的不是當偶像,而是偶像包括了我喜歡的舞臺,站在聚光燈下堂堂正正。我喜歡這種感覺,這無關乎歡呼聲,因為我的選擇先于歡呼聲。”

體委不解,“舞臺有那麽多種形式可以達成,例如成為話劇演員,為什麽執着這一種?。”

“不一樣。”于濁僅看向對面廊道,發現姜劣站在走廊上看足球場,他平靜地說,“偶像是世俗的,而我想站在聚光燈下打破那種世俗,你不覺得在舞臺上宣布一件事很有震撼力嗎?”

體委腦袋漿糊了,完全跟不上于濁僅的思路,只好繞回最初問題,“你說沒準備好被曝光,那從這一刻準備吧。這不過是早晚的事,審慎公司會為你打理好的,畢竟這也牽扯到他們的利益。”

“嗯。”于濁僅視線不敢停留在姜劣身上,怕體委察覺一二,“我去上個廁所,你先回去吧。”

“也行,有什麽事兄弟都在這呢,別憋壞了。”

于濁僅:“嗯。”

體委的預警并沒有讓于濁僅好到哪裏去,反倒更加不安,因為此刻迎面走來的兩個女生正以熱切的目光打量着他,那眼神是帶着滿足和窺伺的。

于濁僅害怕這種眼神,太像那個人的鏡頭了。

急忙轉身向着男生廁所,因為是早晨第一節課課間,外面寒風呼嘯不止,學生們困意連連,廁所也就沒什麽人。

于濁僅跟洗完手出來的勞動委員碰了個面,他叫住勞動委員,勞動委員吃了一驚。

于濁僅說:“我拉肚子了,麻煩幫我跟老師說一聲我在廁所。”

勞動委員磕磕絆絆:“哦……哦。”

這是于濁僅第一次拜托六班的人,自轉到他們班,他就因為是姜劣的欺淩對象而被孤立。

沒人敢惹姜劣,自己也就有幸成為了他們潛意識裏和姜劣挂鈎的人。

勞動委員走後,廁所只剩水龍頭還沒旋緊的水滴聲,于濁僅開了一個隔間把自己藏進去。

他蹲在隔間門後,身體止不住發顫。

“于濁僅同學。”是姜劣的聲音,“二十分鐘過去了,老師讓我來看看你。”

于濁僅沒有打開隔間的門,壓抑到極致的聲音,“我不喜歡別人那麽看我。”

“于濁僅同學。雖然是語文老師讓我來的,但我得給自己一個交代。”

隔間門被緩緩推開,于濁僅紅着眼眶,近乎委屈,“什麽交代?”

姜劣走進隔間,反手帶上門的剎那把于濁僅摟在懷裏,低聲回答:“陪在男朋友身邊。”

于濁僅憋着眼淚,猛地回摟住心上人。

姜劣柔聲問:“我是別人嗎?”

于濁僅搖頭,“不是。”

“那以後允許我看你,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難過。”右手撫着烏黑的發,“對不起。我應該早點知道你有鏡頭恐懼的。”

于濁僅愣了一下,只是緊緊摟着姜劣,“我沒事,以後可是要站在舞臺上唱歌的。”

姜劣側臉蹭了蹭他的耳廓,柔聲說,“我的男朋友,會是最耀眼的明星。”

聽到這話,于濁僅再也忍不住,眼淚落到姜劣的頸側。其實嘗試過克服,可兩年過去了,并沒有任何實質性改觀,但就是執拗地不想放棄練習生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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