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下雪不冷化雪冷,無論是在南方還是北方,只要下過雪的地方應該都聽過這句諺語。
昨晚肖冊睡着的時候已經快淩晨兩點了,但那時候還沒開始下雪,因為他沒聽見下雪時雪花落在地面或者砸向樹梢的撲漱聲。
等他早上從被窩裏鑽出來瞬間被凍了一個趔趄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昨晚應該是下雪了。
京都每年冬天都要下好幾場雪,有的雪花似鵝毛,洋洋灑灑為大地披上一層銀裝,有的雪花如冰粒,稀稀落落掉到地上瞬間即化,各有各的美或遺憾,對此肖冊已經習以為常,他不再有小時候看見雪花時的那種驚喜感,取而代之的是下雪後上班、上學路上不好走的擔憂。
這大概就是成長吧,他确實也在慢慢長大。
今天是年二十七,祁陽還沒放假,他要去公司上最後一天的班,而且晚上他們公司還有一個年會要開。肖冊也沒放假,他也要繼續去上課。
從陽臺上看過去,視野裏的柏油路都已經被大雪覆蓋了,看上去就冷飕飕的,但這一點也耽誤不了哥倆計劃好的行程。
成人學校的假期不随着義務教育學校的假期走,別人越放假他們學校反而越忙,學校裏的很多學生都想趁着放假期間的這段時間補課。反正學費都已經交了,肖冊想着能多學一天是一天,所以他是計劃上到年二十□□校正式放假那天的。
雪這麽一下,給已經放假在家的人帶去驚喜感的同時也耽誤了他和祁陽好多事,他們的年貨還沒置辦,這無疑加大了他倆置辦年貨的難度。
肖冊哈着氣跑去衛生間上了個廁所,但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立馬去廚房做早飯,而是拿起遙控器把客廳裏的空調打開,又把廁所裏的熱水器插上電,做好這兩件事後又去敲祁陽的卧室門,一邊敲一邊哄着祁陽起床,“哥,今天得早點起床,外邊下雪了。”
他可不敢大聲吆喝,祁陽的起床氣相當重,一大早惹他不開心了,他能擺一天的臭臉。
祁陽躺在床上唧唧賴賴,“別吵,讓我再睡十分鐘。”
“來不及了哥,下雪了路不好走,你會遲到的。”
“好了好了,馬上。”
聽到祁陽的回複後,肖冊才跑去廚房做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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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早飯也容易做,下兩碗水煮面條就可以,昨天晚上剩了不少排骨,連排骨加湯汁淋在熱氣騰騰的水煮面上,一碗香噴噴的排骨面不就齊活了。
祁陽洗完臉刷完牙的時候排骨面正好端上桌,一點都不耽誤。
因為晚上要參加公司年會,祁陽穿的就比較正式,一身的西裝革履不說,頭上還噴了一層發膠,一眼看過去會給人一種濕漉漉亮晶晶的感覺,特別顯精神,肖冊忍不住誇祁陽,“我哥好帥,會不會領個全公司最帥員工獎回來!”
“領屁,比你哥帥的人多的是,我可排不上號。”
“連你都排不上號?我不信。”肖冊搖了搖頭,反正他就是覺得祁陽很帥,一般人很難超越。
祁陽對肖冊說不信拉倒,“改天領你去我們公司轉一圈,滿公司帥哥,個頂個好看。”
“啊?你們老板招人的标準不會是看顏值吧?”
“那倒不是,也有很醜的。”不知道想起了誰,祁陽眉頭一皺,話都懶得說了。
肖冊識趣地閉嘴。
祁陽的起床氣挺嚴重,他怕再說下去就該把祁陽的起床氣勾出來了。
祁陽出門的時候,肖冊也跟着一起出門,換做平時他都會比祁陽晚出門一會。外邊的積雪很大,他沒辦法騎自行車,只能跑着去上學,為了避免遲到,就要早出門一會。
但他囑咐祁陽打個車去上班,祁陽腳上那雙鞋雖然是鄭明東送的,但也是貴的,被雪打濕就不美了。
祁陽朝肖冊比了個ok的手勢。
兄弟倆就在小區門口分道揚镳,一左一右走,各自去忙各自的。
等肖冊跑出去一段距離回頭去看祁陽的時候,正好看見祁陽上了一輛黑色的汽車,他感覺很奇怪,印象中的出租車都是淺藍色的,祁陽怎麽會打到黑色的出租車?
那個時候網約車的概念還沒出現,大家能選擇的唯一出行代步車輛只有出租車。
帶着疑問,肖冊繼續往學校趕,等到了以前玩大撒把的那個斜坡前時他徹底傻眼了,人、車在坡底擠成一堆,烏泱泱一片,大家都在嘗試用自己的方法去爬那個斜坡,但成功的很少,入眼的都是好不容易爬到半道後又順着斜坡滑下來的人和車。
肖冊緊了緊自己的羽絨服領口,忽然就不想去學校了。
這得爬到什麽時候去?除非有人願意把斜坡上的雪和冰清理幹淨。
但顯然大家雖然都急于趕路,但卻很少有人願意花時間把前進的路清理一下。
肖冊想清理,奈何他沒工具。
反正今天上課的內容也是以複習為主,肖冊幹脆給他的同桌王銘發了一條短信,讓他幫自己和他們的班主任說一聲,他再次當了逃課生。
這一年他一共逃了三次課,一次是為艾琳挑選禮物,一次是為吳西南挑選禮物,這次他想為自己。
他想回老家去給奶奶修修墳。
将近一年的時間沒回去,奶奶的墳墓前應該已經雜草重生了吧。
天氣好的時候他跑回鄉下老家都得用三個多小時,現在得路都被大雪覆蓋,要跑回去的話大概率不會低于五個小時,這一來一回就得十多個小時,天黑之前他是趕不回來的。
即便如此,他還是想去,且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他給祁陽發了一條短信,告訴祁陽今天晚上自己會晚點回家,讓祁陽不用等他,到了該睡覺的點就先睡去。
他沒說晚回家的原因,祁陽也沒多問,只囑咐他晚上回家時注意安全,因為等到晚上的時候路上的積雪都會化成冰。
和祁陽聊完之後肖冊就把手機放回背包裏,又跑到路邊的小賣部裏買了幾包奶糖、水果糖和點心,還有好大一包黃表紙。
他奶奶生前就愛吃點甜,糖果是買給她奶奶的。
當然黃表紙也是,這些黃表紙可以讓他奶奶在那邊買很多想買的東西,過一個富足的好年。
一路跋山涉水、走走停停,終于趕在12點前到了他和奶奶的老家,此時的肖冊鞋子、褲子都已經濕透了,但他顧不上這些,只一心往前走,他想盡快見到他奶奶。
經過老家門口的時候他也沒有停。
反正家裏啥也沒有,進不進去的沒差別。
有奶奶的地方才是家,沒有奶奶的地方也只是一間舊房子。
等終于到了奶奶的墳墓前,看到那一座孤零零的小墳包時,肖冊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少年的思念就此決堤,他站在風裏踏踏實實哭了一場,然後才又提起精神把墳墓周圍今冬已經枯萎等着來年發芽的雜草清理掉,然後又把他帶來的糖果、糕點用黃表紙墊着擺了滿滿一排。
奶奶生前沒有喝酒的習慣,他沒有買酒來,雖然電視裏經常演別人掃墓時都會在親人墳前灑上三杯酒,他不知道那樣做的意義,沒人對他講過,他就完全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奶奶不喝,他就不買。
燒完黃表紙後就着最後的火光,他又把糖果和糕點各抓了一把放進火裏去。他也不知道哪種方式可以讓他奶奶吃到這些東西,就外面擺着的、丢在火堆裏燒的都有,他想着這兩種方式總能有一種可以把這些東西帶給奶奶吧。
他還想跟奶奶說幾句心裏話,可話到嘴邊卻換成了眼淚流下,他哽咽了半天才能把話說完整,“奶奶,我好想你啊,你也想我了吧?但你為什麽都不來看我?我都好久沒有夢到你了……”
回答他的只有在北風中盤旋起舞的黃表紙灰。
肖冊伸出手去抓,一點紙灰都沒抓到。
可能他的奶奶不想讓他對她有太多眷戀吧,竟是連這點紙灰都不留給他。
肖冊更傷心了,鞋子濕透後的腳趾冰涼入心他都感覺不到了,只想趴在奶奶墳前痛痛快快哭一場,像奶奶還沒離開他時,他受了委屈就撲到奶奶懷裏那樣,他哭着說,“奶奶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的乖孫想你呢,你回來看看我,
我已經開始賺錢了,可以給你買好多好吃的,還可以給你買新衣服穿,小時候答應過你的事情我都能做到了,你回來看看我吧,
我還學會畫畫了,我畫了好多畫想送給你,可是這次來的急都沒有帶來,等下次來看你的時候我一定都帶着,你記得到時候提醒我,
我,我上次跟你說我認識了兩個哥哥,你還記得嗎奶奶?我可想帶他們來這裏看你,但是咱家離市區太遠了,我怕他們不願意,
小南哥還帶了一個朋友去他家裏,我,我怕他以後就不跟我親了,我可難受了奶奶,咋辦啊,我真的好難受……”
肖冊趴在他奶奶的墳墓前哭了好久,久到他的臉都被冰冷的北風吹出了紅印子,又疼又癢,他擡手摸了摸被風吹出紅印的地方,又想哭了。
小的時候,一到冬天,他的臉上就會出現這種紅印,他奶奶就會用開水燙過的毛巾幫他捂臉,一捂老半天,特別舒服,捂過後臉上的紅印就幾乎不見了。
可是現在,他的臉又紅又疼又癢,那個幫他用熱毛巾捂臉的人卻不在了。
再也沒有人會在嚴冬幫他用熱毛巾輕柔地捂臉。
再也沒有人了。
他不該哭麽?
奶奶的墳墓在一片荒地中央,肖冊走了好久的路才來到這裏,又在北風呼嘯的冰天雪地裏哭了好半天,現在可以說是饑寒交迫,和他流浪時的感覺差不多了。
當他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時候,他知道他最害怕的感冒來了。
他不得不離開奶奶趕回京都的那個家裏去。
那個家裏有棉被、有熱水、有空調、有感冒藥。
有那些東西在,他根本就不怕這小小的感冒。
他只需要在徹底燒起來之前趕回去就好了。
他就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