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章
第 71 章
肖冊想了又想,頗為遺憾地回複吳西南,“不怎麽樣,這個上半年好忙的,既要趕漫畫稿子,還要準備期末考,抽不出來時間去啊小南哥。”
因為練車占掉了太多空閑時間,現在的他不僅欠人錢,還欠出版社稿子,欠來欠去的,已經穩坐老賴中的戰鬥機寶座了。
肖冊越說越無力,吳西南也挺遺憾,但他不想讓肖冊因此生出什麽壓力,就安慰肖冊說以後再找時間一起來玩就是了,“這個地方又跑不了,有時間了随時可以來,上半年的風景不如下半年的好,下次選個更合适的時間來。”
這個“更合适的時間”一選就選到了他倆結婚後第二年。
婚後的吳西南是相當寵肖冊的,他知道肖冊從小就吃過很多苦,愛意一旦泛濫就有些把控不住,整天想着法的帶肖冊各處去玩,只想把肖冊遺失的童年都一點一點補給他。
京都的故宮長城頤和園、北大清華央美院、南鑼鼓巷帽兒胡同國子監都被他倆遛熟了,還嘗試過在天津衛的永樂橋摩天輪上吃狗不理、在津門故裏吃煎餅果子、在瓷房子附近聽地道的相聲,然後再到承德去避個暑,順便嘗嘗承德當地有名的驢打滾兒和京都的驢打滾兒有什麽不一樣,結論是區別不大,但保定府的驢肉火燒真的是一絕,一口難忘。
順着中國地圖一路南下,德州的扒雞吃了,淄博的燒烤吃了,濟南的把子肉油旋甜沫兒吃了,棗莊的辣子雞吃了,又拐去鄭州喝了一碗加足了牛肉的胡辣湯……
看過金庸筆下藏龍卧虎的襄陽城,看過《三國演義》裏被曹劉關張反複争奪的荊州城,看過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國家森林公園張家界……
走走停停,在婚後的第二年,終于走到了吳西南之前駐外工作的地方。
當空乘組溫柔地提醒旅客們,馬上就要經過目标城市上空的時候肖冊就開始激動,入眼是連綿起伏的山,還有蔥蔥郁郁的植被,這裏不僅僅是吳西南工作過兩年的地方,這裏還是安揚從小長到大的地方,這裏更是吳西南和安揚一起共事過兩年多的地方,而且聽說他倆要來,安揚還主動提議當他倆的免費司機,很熱情,讓人無從拒絕。
嗯,可想而知肖冊當時的心理活動有多麽的微妙,這是後話了。
肖冊已經習慣了鄭明東和祁陽下了晚班後會一起回來吃飯,在祁陽沒有特意對他說不用準備晚飯的時候,他都會先把要料理的食材洗好等着他倆回來做,所以當門鈴響起來的時候他還挺納悶祁陽為什麽要按門鈴,難不成又忘了帶鑰匙。
肖冊一邊在圍裙上擦着手一邊小跑着去開門,打開門的瞬間還在調侃祁陽總忘記帶鑰匙是不是因為老了導致記憶減退了,待看清站在門外的人不是祁陽而是譚天明後直接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讓開位置邀請譚天明進屋。
譚天明站在門口沒動,而是問了句需不需要換鞋。
鞋子最好是換一換,因為他和祁陽都不喜歡拖地,但他們家沒有準備多的拖鞋,他和祁陽各一雙同款不同色的,當然已經穿舊了,後來鄭明東成為常客後祁陽又出錢買了一雙,現在就在鞋櫃上放着,既大又新,還貴。
肖冊想了想,說,“不用換鞋,我們有時候也不換。”
譚天明用眼尾掃了一眼鞋櫃上那一新一舊一大一小的兩雙拖鞋,低低的嗯了一聲,接着才穿着他自己的鞋子走進了屋內。
肖冊跑去飲水機旁用一次性杯子接了一杯溫熱的水遞給譚天明,囑咐他趁熱喝,又充滿歉意地解釋,“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不習慣開空調,所以屋裏有點冷,你先喝口熱水暖一暖,等暖氣上來就好了。”
肖冊一邊說着一邊拿起遙控器打開了空調暖風,把溫度調到了27℃。平日裏他們都是把溫度開到23℃,但他看譚天明好像挺冷的樣子,就把溫度又調高了一些。
譚天明把紙杯裏的水一飲而盡,杯子沒往茶幾上放,而是繼續握在手裏,肖冊想再給他續一杯水,被他拒絕了。
這次再見譚天明,肖冊發現他的變化好大,以前幹淨精致的在校大學生如今卻一臉的青色胡茬,看上去特別頹廢,瞬間老了十歲不止的樣子,肖冊有心問他發生了什麽事,但看譚天明低垂着頭并不想說話,就沒問出口。
他隐隐覺得譚天明現在的狀态應該和祁陽有關,那就等祁陽回來再說吧。
雖然他着實想不通祁陽能做什麽事可以把一個意氣風發的小夥子折磨成這樣?言辭拒絕和他做朋友?但這件事貌似并不能把一個人打擊成這樣吧,至少肖冊覺得自己不會被打擊到,從小到大拒絕和他做朋友的人多了去了,要是來一個被打倒一次,他估摸着他自己都能重新投胎好幾次。
“祁陽還沒回來?”譚天明半擡起頭看向肖冊。
肖冊被譚天明看的心裏發慌,怎麽說呢,譚天明的眼神好怪,好像很茫然,又好像很絕望,肖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和譚天明對視瞬間的感覺,總之不舒服就對了。
肖冊扭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說,“還有大概十分鐘吧。”
“哦,我坐在這裏等他吧,你去忙,不用管我。”譚天明又說。
這……
這是我的家好吧,你這麽說顯得我很被動哎,肖冊腹诽,不過他也不想單獨面對這樣的譚天明,他自己願意坐着就坐着吧,肖冊樂得清閑,他覺得陪人聊天真不如下廚做飯。
想到做飯,肖冊想了想,問譚天明,“你吃飯了嗎?等下要不要一起吃?”
如果譚天明也要留下來吃飯的話,米飯就要多焖一些,不然不夠吃呢。
譚天明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了。”
肖冊不置可否,聳了聳肩,自去廚房忙活了。
大概十多分鐘後,肖冊聽見了鑰匙開門的聲音,他把爐竈上的火關小,走出廚房去迎接祁陽,還沒等他轉身呢,就聽見祁陽幾乎喊破音的聲音,“你怎麽在這?!”
完了,他光顧着忙活,忘了把譚天明來了的消息提前告訴給祁陽了,肖冊懊惱地拍頭,替譚天明解釋,“他來了有一會兒了,我忘了告訴你。”
祁陽沖肖冊擺了擺手,又看向譚天明,“上次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別這樣。”
譚天明越過祁陽看向他身後的鄭明東,問,“是因為他嗎?”
祁陽煩躁地把鑰匙往鞋櫃上一扔,又把自己的拖鞋和譚天明的拖鞋一起從鞋櫃上拿下來放到地上,換完拖鞋後才和譚天明說話,“不是,你別亂猜,不想讓我立馬趕你走的話你就別再說話了。”
祁陽非常怕肖冊看出什麽端倪,他真的不想讓自己這些破事兒影響到肖冊,于是他在說完那些話後又裝作不在意地對譚天明說,“既然趕上了就嘗嘗肖冊的手藝再走吧,你姐應該和你說過他做飯的手藝不錯。”
不知道是祁陽軟下來的聲音給了譚天明希望,還是祁陽願意留他吃飯讓他看到了希望,反正祁陽說完這些話後譚天明的眼神瞬間就亮了,看的肖冊一愣一愣的,心想這人真的把他哥當成生命中最重要的偶像了吧,要不然為什麽他哥的一句話就可以輕松左右他的情緒。
鄭明東跟在祁陽身後往陽臺走,那裏有一副簡易衣架,用來放置明天還要穿的外套什麽的,鄭明東熟門熟路地把自己的外套挂了上去,然後又拿起兩個陶瓷杯去飲水機那裏接了兩杯水,一杯遞給祁陽,一杯他自己喝。
譚天明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已經被握到變形的一次性紙杯,眼裏的光又暗淡下去了。
在他姐的生日宴上,他對祁陽一見鐘情。
在那之前,如果誰要對他說世界上是存在一見鐘情這回事的,他一定會嗤之以鼻,他爸媽争吵不休的婚姻讓他對男女之情失望至極,他不相信愛情,更不相信什麽見鬼的一見鐘情。
但是,一見鐘情這件事就那麽自然地在他身上發生了,他想否認,但他的心不允許。
那天的祁陽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一頭汗水地跑進會場,不僅不煩躁,臉上還堆滿了耀眼的笑,他笑着和在會場上遇見的每一個人打招呼,那自然熟稔的樣子就好像他已經和那些人認識了好久好久,他忍不住往前湊了湊,于是祁陽也那樣笑着和他打了招呼,那一瞬間他仿佛覺得上輩子就和祁陽見過面。
他的一顆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他以為那是因為會場上男男女女的荷爾蒙太濃烈了,他是被那些濃烈的荷爾蒙影響到了。
但生日宴結束後,祁陽的笑依然會時不時閃現在他眼前,每出現一次,就帶給他更為強烈的悸動,他想無視都不行。
他人生中第一次春夢的主角出現了。
想着想着,譚天明的眼圈就開始泛紅,伴随而來的是一種要落淚的酸脹感,他不想哭,他不想這麽沒出息,但他真的忍不住,在眼淚落下來之前,他站起身對倚靠在廚房門口看肖冊做飯的祁陽說我還有事先走了,然後不等衆人反應,就像個小醜一樣落荒而逃。
他只是好久沒和祁陽說過話了,他只是想和祁陽再面對面說說話,但是,太難了,這真的太難了,他做不到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和祁陽以及祁陽以外的任何人寒暄。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把自己的心挖出來,從祁陽家的陽臺上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