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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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婦回完了門,這閑散的日子也算是正式結束了。

梅守正是家中獨苗,二老年事已高,娶了孫媳婦這管家掌事的責任自是免不了的。

權力下放,其實,最初梅老太太多少是有些不甘心的,被外孫女老頭子聯手一勸,再加上這幾日暗中觀察,态度慢慢有了轉變,說實在的,孫媳婦除了腳略有些殘疾,其它的地方還真讓她挑不出半點毛病來,說長相,雖然不是那頂尖漂亮的,但勝在端莊貴氣,正好合了正妻這身份,本來嘛,那明豔嬌柔那都是狐媚妾室才有的,上不得臺面,何況,她又識趣,給孫子準備了秋桐那樣好容貌的妾,賢良不妒,是個能抓住孫子心的,自打福哥出了那事之後,老太太就怕他再去青樓厮混,只要能讓他收了心,好好在家裏,老太太就覺得安心。再說到處事規矩,到底是大家出生的名門閨秀,一舉一動都顯着氣派,連榮憲(三公主)都說比她的那些公主姐妹絲毫不差,至于将來管家,高門大戶養出來的女兒,哪個不是自小就由母親調教如何持家的,這家早晚都是福哥的,不怕她不盡心,再說了,以她帶來的那些嫁妝數目,肯定是不屑中飽私囊,指不定還會主動補貼,細細一琢磨,百利而無一害,想通了,把兩個小的叫了跟前,細細說道了一番,當場就把印信,鑰匙全都交了出去,卸了擔子準備享清福。

第二天,梅瀾醒的有些晚,睜開眼時,雲靜初已經洗漱好,正坐着梳頭,聽到身後動靜,轉過頭,“早。”

梅瀾眨了眨眼,腦子還沒有全醒,“幾點了?”

“幾點?”雲靜初放下了手裏的梳子,起身慢慢走到床前。

梅瀾拍了拍腦袋,支肘撐起身子:“我是問什麽時辰了?”

“不早了呢,”雲靜初邊說邊彎了腰,把鞋子口朝床整齊擺好:“再不起,請安就要遲了呢。”

梅瀾坐起,下床,朝她感謝地笑了笑,記得頭一回她幫自己擺鞋時,自己客氣道謝,還說以後不用了,結果,被那小女子輕聲細語,叫了一早上的夫君。

起床,伸了個懶腰,披了外衣穿戴好後,雲靜初這才喚了秋桐進來伺候。

到了外間,洗漱完後,梅瀾重又進來,秋桐正幫雲靜初梳頭,走到梳妝臺邊上,“今兒,我陪你一起去見管事婆子。”說完,從桌上排放了幾支簪子中挑了一個,親自幫她插好,左右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

雲靜初透着鏡,揚了揚眸淺笑:“夫君想去自是可以,不過,只能坐着喝茶。”只要有外人在,阿瀾這兩個字是從不出口的。

懂得她話裏的意思,梅瀾點頭答應。

說話間,雲靜初頭已梳好,示意秋桐下去,起身,把梅瀾按坐到了圓凳上。

一起請安,吃了早膳,梅老太太知道他們一會有正事要做,也沒多留。

小夫妻也不急,等時間差不多了,這才起身告退。

到了前院側廳,裏頭已布置妥當,堂中用大屏風隔開,以方便管事在外頭回話。

分別坐好,雲靜初看了一眼梅守正,等他點頭後,讓秋桐傳話。

早早候在外頭的管事婆子曉得大少爺一同前來後,互相打了個眼色,原本想要趁機一試深淺的,暫時打消了念頭。

齊管事和方嬷嬷是府裏頭兩大管事頭,兩人進來後,打了照面認了臉,齊管事退到了屏風外頭,方嬷嬷留下。

随後,各種的管事婆子一個一個的入內,由方嬷嬷介紹,這是管哪一處的,手下有哪些人,主要負責些什麽事,再由雲靜初問話。

梅瀾确如之前答應的那般,只是默默地坐着,偶爾喝上那麽一兩口茶,面子上看着平靜,內心是驚訝萬分,她決定陪雲靜初過來是有一定的考慮的,前世,梅瀾也算是個半資深的中上層主管,各種各樣的人際關系見識了多了,對人的心思說不上通透卻也十分了解,加之她又喜歡看紅樓一類的宅鬥文,不論書上寫是真假,但大道理都是相通的,大戶人家永遠不缺的就是踩高捧低的刁奴,軟柿子好拿捏,作為府裏新任的當家人,稍有差錯,就會被手低下那些人鑽了空子。

梅瀾知道自己娶的這位,是個聰慧且有些小腹黑的女人,但畢竟才十六出頭,又是才新進入府,就讓她這麽直接掌管一個家,遇上那些在府裏混了幾輩人的老油條,說到底,心裏還是有那麽一些不放心的,有自己陪着,一來給她打氣,二來為她撐腰,三來萬一有纰漏能想法子暗中幫她圓上,當然,其中也免不了她自己的小心思,梅府将來都是她的産業,總不能像梅守正那樣,對府裏頭的帳目兩眼一抹黑半點不通,古代男人是不太會管內務財政的,但梅瀾卻不同,她想借着這個機會,以後就能和雲靜初一起商量管理。

可眼下,看着身邊這人,淡定從容絲毫不見局促膽怯,一句句條理分明,問得不多,但每每都說到了點子上,哪裏像是個需要自己出面維護的,只怕這些事真輪到自己,也末必有她做得那麽周全,不得不感慨了一句,古人早熟,誠不欺我。

“我呢,入府不久,尚且不太熟悉,這舊例用了多年暫也不想改動,至于将來如何,還需看一段時日,衆位都是府裏頭的老人了,想來也不需我多提點什麽,只一句,謹守本分用心即可。”說完這才端了茶,淺淺抿了一口,又朝着自家夫君看了一眼。

梅瀾會意,“少奶奶的話都記下了?那就散了吧。”

管事留下了賬簿,衆人一一退去。

等堂中獨留兩人,前一刻還端着架子的小婦人,側頭一笑,全然換了一副模樣:“阿瀾覺得我做得可好?”

梅瀾故做深沉地喝了口茶,讓她那得意的小人等了那麽一會兒,才一本正經地放下杯子,點了點頭:“甚好,為夫暫可放心了。”

說笑完後,還有正經事要做,梅瀾讓人把厚厚的幾本賬簿搬進了書房,随後夫妻兩人開始算賬。

梅瀾有些心急,拿了總賬,翻開一看,頭皮有點麻,豎版繁體,照舊連成一片。

做這事,雲靜初顯然比她老練得多,先分了類,随後挑了重要的幾本,粗略看了看,想來以前在家裏常的,翻閱得很快,邊看邊撥弄着早已準備好的算盤,噼噼啪啪,有節奏的很。

梅瀾暗暗乍舌,看來雲家培養女兒真是有一手,眼前這人,分明是按着大家主母的規格來的,将來絕對是個極品賢內助,哪個男人娶到她,真是好福氣,轉念,又覺得自己是糊塗了,這位難得的人才已經被她捷足先登,這輩子都是她梅瀾的人了,想到這兒,心裏頓時生出了幾分優越感。

大約是某人目光太過于直接,雲靜初算到一半突然擡起了頭,兩人對視,面上一紅帶着幾分羞惱地咬了咬唇,一語不發地又低頭盯着賬簿。

這副與在人前截然不同的嬌羞模樣,惹得梅瀾不禁更加得意了起來。

可惜,笑得太早,等對完了所有帳目,當雲靜初一臉溫柔地着稱乎她夫君時,梅瀾表情有些坑爹了。

事實上,梅府財政并不理想,府院不大,可身為梅妃的娘家,基本的排場還是要有的,主要的收入是梅翰林的俸祿,幾處鋪子加上郊縣的莊子收來的田租,可是,近幾年的帳幾乎滿是赤字,出現這樣的情況,其中,京城物價上漲,下人趁機掏油水,田鋪收益不好固然占了幾成比例,可最大的坑卻是出在梅守正身上,最初,現上的漏洞并不算大,可後來就不對了,特別是在他換芯片前的半年,陸陸續續偷着挪用了近五百兩,這筆巨款用在哪,根本不用去猜嘛。

看着前一刻還讓她引以為傲的賢妻,此時拿着朱砂筆,皮笑肉不笑地圈出那幾處開支,梅瀾在心裏頭大聲咒罵,梅守正你是豬。

“夫君,看來咱們府得節省了呢。”雲靜初在算盤上撥出最後一個數,在新的冊子上記了一筆。

“嗯,是要節省。”梅瀾幹巴巴地應着她的話,內心那叫一個說不出的苦。

“那,夫君覺得要從何處省起呢?”雲靜初側頭,一副全由夫君你做主的模樣。

梅瀾發誓她絕對沒有看錯,她在這人的眸心看到了隐隐跳躍的火光,握拳放在嘴前咳了兩下,見平安完全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只能硬了頭皮說道:“兩位老的自然是不能動的,府裏頭最大的開銷是我,要省從我這裏入手就是了,不過,光是想着節流也不行,還得開源。”

“是呢。”仿佛就等着他這句話,雲靜初展顏,拿過算盤上下一撥,清零,輕輕撥出個數:“夫君的月銀是十兩,這公中虧空的總能不讓二老來出,想來夫君一時也拿不出那麽多的銀子補上,不如,每月就扣了三兩慢慢填上。”

梅瀾沒法子反駁,點了點頭,眼睜睜地看着算盤上的數字從十變成了七。

接着又聽她說道:“眼下,京裏賺錢的買賣早讓人占了,我們這樣的人家也不好太過逐利,家裏的幾間鋪子暫時也只能這樣,若從長遠來看,最穩當長久的還是買田地。如今,地價還不算高,不若,咱們再挪一筆錢拿來買地,只是恐怕要再委屈夫君,每月再省下三兩。”

梅瀾心在滴血,幾句話她每月60%的工資無聲無息地被剝削了,苦逼的是她還不能say no,僵硬地點了點頭,只聽劈啪兩聲,眼前出現了幻象,她皮包裏的潤之兄帶上了翅膀遠遠地飛去。

“剩下的四兩呢……”拖着長音,似在考慮。

梅瀾臉色變了,警鈴大作,心跳得飛快,女人沒錢就沒安全感,不能再少了。

“雖說夫君吃穿都走中公,可是外出總還是要應酬的,所以,統統留給你,可好?”

梅瀾看着雲靜初那一臉大公無私,滿是為自己老公考慮的模樣,突然有了一個念頭,感情她家這位不止是小老虎,還是屬狐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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