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9
Chapter9
【三樓走廊】
鐘楚時站在窗戶邊望着窗外,微風把他的頭發吹得微微發晃,早上的陽光也正好灑下來,照的他全身暖融融的。
他看着遠處的大海,看到自己很久之前丢的玫瑰花似乎重新被海浪吹了回來,擱淺在沙灘上。他抱着從自己房間裏拿來的那束玫瑰,歪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腦子已經有點暈暈乎乎發懵了,但還是有些遲頓地想到,原來已經離開的玫瑰花也會自己回來嗎?也會不管生死就算是被曬幹也要回到陸地嗎?
一定是吧。
畢竟自己也回來了。
鐘楚時看見他們似乎終于發現了什麽,有很多警員帶着檢查報告急急忙忙沖進了一樓客廳。他笑了笑,轉身來到了黎沿房間前。
裏面還有一位法醫在查着線索,他們暫時也沒有移動黎沿的屍身,而是繼續放在那。
他很有禮貌地叩了叩門,詢問了自己是否可以和黎沿屍體單獨呆呆再找一些更明确的線索。法醫和鐘楚時合作過很多次了,并沒有過多的詢問,而是直接側身出了房間,順帶關上了門。
鐘楚時抱着懷中的玫瑰花,反手鎖了門,一步一步走到了黎沿面前,随後将花溫柔地抱在了懷中。
“黎沿,阿沿。”
他輕輕地喊着這個名字,仿佛永遠也喊不夠,雖然沒有得到他的回複,鐘楚時也微微勾起嘴角,伸手扶上他那已經青白的臉。
“我很高興,你知道我為什麽高興嗎?我和你分開這麽久以來,這是我第一次這麽高興。”
他嘴巴上雖然似乎語無倫次地說着高興,可是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湧了出來,有幾滴甚至落到了地上,與血跡融為一體。鐘楚時并沒有去理會,依舊笑着,将懷中的玫瑰花分了一半給他。
他慢慢靠着床滑下來,一只手抱緊了懷中的玫瑰花,另一只手搭在了黎沿的手上,側着頭最後看了一眼黎沿,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他想對黎沿說的話有很多,多到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在意識漸漸消失之際,他低聲嘟囔了一句,就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但聲音卻很清晰。
“如此,也是你我最好的結局了。”
與此同時,隊長帶着方靖之已經匆匆忙忙來到了鐘楚時的房間,推開房門後不出意外得發現空無一人,隊長朝跟着的警察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去別處搜人後,自己呆這個房間裏,開始查找線索。
方靖之跟在他的後面,一眼就望見了原本鐘楚時坐到書桌上放了一張折起來的紙,以及一條細繩綁着的小巧錄音機。
方靖之瞳孔頓時間就縮小了。
隊長觀察到他這不同尋常的模樣,順着他的視線望去,走到書桌邊一把将錄音機抄起來,便按下了開機。
開機後的錄音機裏傳來的是高跟鞋的聲音,方靖之下意識後退了幾步,眼底既是迷茫又是驚恐:“啊?”
隊長神色嚴峻,三兩下将那封信打開,看到裏面有些潦草的字跡,他沉默的看了幾秒,對着方靖之招招手,示意他過來一起看。
方靖之整個人還有懵,但還是木木地走了過去看,當看到信封上那熟悉卻又陌生的字跡時,他不知道為什麽心髒開始悸動,甚至有點喘不上氣。
他想,他可能已經預料到那封信裏面會寫什麽了。
【親愛的莫警官和方靖之:
“Why did you only discover me now”
你們現在來到了我的房間裏發現了這封信,一定是查到了我刻意留在那裏的指紋吧?畢竟我做這件事的時候也沒打算遮遮掩掩,我可是沒戴手套光明正大地完成了每一件我自認為滿意的傑作,不知道你們怎麽想的,反正在這短短的七天相處過程中,我很愉快。
當然,忽悠你們忽悠得很愉快。
不知道你們是否記得我的座右銘?“在揭開真相之前,我說的任何一句話都不要相信。”當初季笙笙小姐還特地用這句話打趣過我,可惜當時只有她在,你們并沒有聽見。
在我解釋我的作案過程之前,我先說說這場鬧劇的結果吧。
黎沿,是我殺的;而紀漾,是張尋嘉殺的。我為什麽那麽總針對張尋嘉,為什麽總是不經意間讓你們發現不利于他的線索,那就是因為我想嫁禍給他,讓你們懷疑不到我身上,讓你們覺得兇手另有其人。
就像他認為沒有人會去翻屍體一樣,又怎麽有人會懷疑偵探呢?
在第五天的時候,我注意到你去了很多地方,方靖之你一定發現了很多線索吧?比如為什麽攝像頭上的灰塵會有一道線的痕跡?又比如為什麽紅墨水會多出了七瓶?又比如為什麽紀漾的屍體會出現在二樓?為什麽樓下的白玫瑰少了一半?
哦對,寫到這裏,我不得不提起我親愛的華生方靖之,我不得不說你的觀察力相當之敏銳,提出的很多問題都讓我招架不住——當然,這也給了我更多查補自己缺漏的時間,雖然我也并不打算隐瞞,但我會想,如果有下一次,我一定會做得更好。
ok回到原題。首先,讓我們來破解第一個謎團吧。方靖之你給它取的名字是什麽?“詭異的攝像頭”對吧?
我記得當時你說,你懷疑是有人從窗戶那翻了進來?看到電梯門關上後迅速蓋了上去?說實話其實我并沒有想到還可以這樣,聽到的時候甚至想給你鼓個掌,感謝你幫我圓了這個我唯一感覺有點難圓的慌,讓你們所有人的思路都跑偏到太平洋去,固執地認為兇手就是從那翻進來的。
你沒有懷疑過為什麽會有線的痕跡嗎?你們沒有懷疑過當時在電梯裏面的人也可能作案嗎?哦,沒錯,就是我。
想必大家都記得,梁纖懿之前和我們說的一段話吧?“7點之前監控不開”,那麽,我們到的時候才五六點,完全夠時間給我上去裝條線,在監控那随意弄個支撐點然後把抹布蓋在上面。只要我用繩子綁的那個支撐點,只要我拿起那條繩子,在按完樓梯的時候那麽輕輕一放下,那個支撐點沒了,抹布不自然就會掉落嗎?
你們應該都記得我鑰匙掉了吧?那麽我真的只撿了鑰匙嗎?我會不會順手把那條繩也撿了起來呢?畢竟這裏的監控也并不是高清的,有誰會注意到一條貼着牆的繩子呢?
當初你們第一時間排除了我,這可真讓我意外。
第二個,關于“黎沿的死狀”和紅墨水玻璃瓶?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記得張尋嘉說過的一句話,大概意思就是說了解的這麽詳細,仿佛我就在現場一樣。他這句話倒是說對了,我當時就在現場。
方靖之你還記得當初你翻的衣櫃是淩亂的嗎,黎沿他當時甚至行李都沒放下,又怎麽會打開衣櫃,然後刻意的把衣櫃裏面的衣服翻亂?真正的原因當然是因為,是我先進去了黎沿房間裏,當張尋嘉來時,黎沿讓我先躲到了衣櫃裏,所以我能聽得清清楚楚他外面發出來的聲音,也能透過一條縫看到到底發生了什麽。
黎沿那晚其實拿的安眠藥是正确的安眠藥,是我親手在裏面挑挑揀揀挑出了那顆毒藥,然後融在水裏喂了他喝了下去。
随後你們都知道啦,我在他嘴唇上密密麻麻紮了針,在身體上也紮了針,其實目的挺簡單,就是為了遮蓋我的針口。
我抽了他的幾管血,從我的包裏拿出了我自己帶的那幾瓶空的紅墨水玻璃罐,将血液注了進去,随後趁早上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放在了推車上。
這就是為什麽會出現血液紅墨水,以及為什麽他身上都插滿了針。
你們問我動機?真好笑,我沒有動機,我就只是想試試這種刺激的感覺。
第三點,“詭異出現的屍體”,這點其實沒什麽好解釋的,我下了樓,正好躲在一旁看完了現場,為了栽贓嫁禍,我将紀漾的屍體從他的房間裏拖了出來用麻繩運到了二樓,還特地寫了挑釁我自己的一段話,看起來就像是兇手寫罷了。
哦對,這也更加可以讓你們懷疑兇手就是張尋嘉,那我何樂而不為?
第四點,“亂跑的錄音機”對吧?不知道你們是否記得,我們每個人的房間都是有一些镂空的,當時原話怎麽說?可以使光透過镂空然後在外面的牆壁上顯出美麗的圖案?我選的是什麽?星空對吧?那麽一個地球的镂空放在那,這麽大一個空洞想要通過一個錄音機,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嗎?方靖之你當時滿心注意力都在聽着外面的腳步聲,自然也不會聽得見我拉動繩子發出來的些許摩擦聲。
你之前提過一個問題,如果按我之前的說法,錄音機應當會砸在牆壁上,砸出一些碎片,這個問題當時屬實讓我難以招架。因為我是拉到了我們房間的時候,直接通過镂空拉了回來,自然也不會出現像我之前模拟的什麽在窗戶拉啊,要很長一條繩子的情況。
第五點,關于你之前發現的,為什麽白玫瑰會少了一半?
當初我們在複盤每個人的作案過程時,你捏着的玫瑰好玩嗎?它的紅可不是它原本的紅,是我把黎沿的血液和紅墨水混、到、了一起,特定調出來的紅哦。
其實我也比較好心了,看到你當時無意識地想把花朵捏爛,我為了防止你沾上血液,及時地讓你住了手。
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了,歡迎來抓捕我,我在三樓,恭候您的到來。
您的嫌疑人——紅墨水玫瑰】
方靖之臉色發白地看完,似乎還有些不可思議自己的好朋友突然變成了殺人兇手,愣愣看着最後開玩笑一般的署名。
隊長陰沉的臉沒有說話,似乎一時間也不能接受破了這麽多個案子的鐘楚時居然搖身一變變成了兇手,他擡手剛想安慰一下方靖之,突然聽到房門被人叩了叩。
一個警察探進頭了,表情欲言又止。
隊長有些沉悶地開口:“什麽事?”
那個警察踟蹰了一會,側身讓開了道:“您上去看一眼吧。”
方靖之心髒一跳,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立刻繞開隊長和警察,急急忙忙地跑到三樓。他的心髒一直在劇烈的狂跳着,眼前似乎緊張到也出現了幻象一般,處處顯示着不對勁。當他跑到三樓的時候,看到有很多人圍在黎沿房間前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講什麽。
他唯一聽見的一句話就是,鐘楚時,死了。
死在裏面了。
獨自一人死在裏面了。
方靖之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失魂落魄地沖到人群裏,用身體擠開衆人,也不管其他人的辱罵。黎沿的房門已經被破開了,地上的血跡也被人擦幹淨,但這絲毫沒有讓他的心情感到任何一絲的放松。
他轉過連着走廊的走道,看到卧室的那一幕時,瞳孔頓時一縮。
鐘楚時面帶着笑容側靠在床邊,懷中抱着一束下面沾了血的紅玫瑰,另一只手搭在黎沿的手上,已然沒了呼吸。
他的神情溫柔且寧靜,那本來看着應當是淩厲的臉龐在此刻卻莫名鍍上一層溫柔的神情,仿佛只是睡了一個覺,做了個美夢,鬧鐘一響就會醒來一樣。
但他死了。
他的另一只手握緊了黎沿的手,直到死了也沒有松開。
方靖之當場就愣在了原地,感覺像是有把刀硬生生地怼進他的心髒,那把這的主人還在他身邊低喃着:“鐘楚時死了。”
“你的朋友死了。”
身邊是其他人刻意壓低的聲音,但是依舊仿佛放大了很多倍一樣,傳到他的耳朵。
“鐘楚時怎麽死的?”
“好像是吃了過多安眠藥。”
“我當初給他開門的時候,他好像還什麽事都沒有,只是懷中抱着一大束玫瑰,我覺得可能是懷念吧,也沒多想,就讓他進去了。”
等到看到警察在找鐘楚時時,之前那個法醫明顯察覺到了事情不太對勁,敲着房門就想讓鐘楚時打開。
可門被反鎖,裏面很久也沒有任何聲響。
于是警察暴力破門,當他們看到鐘楚時時,他已經死在黎沿身邊了。
方靖之怔怔地往後退了幾步,直到身後抵到了隊長的胸膛才停住了步伐。隊長無言地看着這場鬧劇,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說什麽。
畫面仿佛在此刻靜止了,過了很久很久,又或者是過了幾秒,方靖之才聽到身邊的隊長低低地嘆了口氣:“都回去吧,破案了。”
是啊,破案了。
兇手和受害者都死了。
這個案子确實沒有什麽必要再調查下去了。
七天六夜的旅行,死了三個人。
*
【方靖之房間】
方靖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房間的,他甚至感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夢,夢醒後鐘楚時一樣會沒好氣,卻又對他無可奈何地叫他起床,兩人會繼續邊損着對方邊去吃早餐,他會繼續叽叽喳喳地問着一些無厘頭的問題,然後收獲對方一個白眼。
這些對他而言幾乎是美好的記憶就像泡沫一樣,突然告訴他,散了,碎了,被吹向大海了,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他突然想到為什麽一向不與人告別的鐘楚時,今天早上會用那樣的眼神看着他,還很正式地說了一句再見了。
因為他們再也不會相見了。
他有些頹廢地靠着床坐了下來,右手搭着膝蓋愣愣地看着遠方。他不是沒有經歷過朋友的離別,但是從來沒有像鐘楚時一樣的朋友,離開了便是永遠離開了。
再也沒有像鐘楚時一樣的朋友,能在他犯蠢時笑着損他,能在他不知幹什麽的時候幫他捋順思路,在他要看到危險前想先一步攔住他了。
方靖之怔怔地坐在地上,突然感覺肩膀似乎被人輕輕一拍,他渾身一震,有些希翼地回頭,想重新看見那張笑臉。
身後空無一人。
有個信封被窗外的海風吹着,落到了方靖之身上,傳來了被人輕拍的錯覺。方靖之低頭看着那個落到自己懷中的信封,看到上面刻意畫的一個Q版安慰小人,一時間居然有些措手不及。
那個Q版小人的下面是鐘楚時龍飛鳳舞簽的藝術字,下面還特地用當地的紅墨水加粗加大标了一行字:“我親愛的華生親啓!”
寫字的主人似乎頓了頓,又重新提筆在下面補了一句:“\(^▽^)/!不要不開心!我現在很開心!死了也很開心!振作起來!”
明明是鐘楚時少有的犯蠢語錄,方靖之想他本來應該笑的,可嘴角還沒揚起,眼睛卻先紅了。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撕開了鐘楚時特地給他留下的信封,裏面掉出了兩份東西,有一份似乎用小型的密封袋裝起來了,而另一張是一張正反面都寫得滿滿的信。與之前那張潦草的字跡不同,這張寫的極為認真,字跡工整,甚至連錯別字都沒有一個。
可想而知鐘楚時到底寫了多少次。
方靖之将其他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開被折疊起來的信,第一句就讓他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在他閉眼的時候緩緩落下。
【親愛的方靖之:
和你之間我就不說什麽文鄒鄒的開頭了,我直白地告訴你,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