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狄興烨被急救人員從機甲駕駛艙裏擡出來的時候，狀态看起來很糟糕，小麥色的臉龐發白，唇角溢出鮮血，身上多個部位都在出血。
哪怕是這種凄慘的狀态，他依然看起來兇神惡煞，虛弱又兇狠，擡他的急救人員都遲疑了一下，有點怕這位alpha突然爬起來打他們。
下一秒，狄興烨忽然不太熟練地擠出了一個笑。
“下次、我會贏。”
他對着唐萌說完這句話，直接暈了過去。
還下次？！
唐萌差點被這個alpha不怕死的精神吓暈。
急救人員飛快擡着狄興烨進了高級修複艙。
阮君蘅看出了唐萌的焦急擔憂，這個漂亮的omega大概是第一次接觸這種血腥的場面，臉上一絲一毫的血色都沒有，睫羽在微微抖。
他被吓到了。
阮君蘅這樣想着，心底不知為何軟到一塌糊塗。
“別擔心，機甲館配套的高級修複艙可以治愈狄興烨身上的傷勢。”阮君蘅的聲音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等出了修複艙，他再修養一段時間就會沒事了。”
雖然聞不到信息素味，但阮君蘅能聞到濃郁的血腥味，他從口袋裏摸到了一顆糖果，遲疑着不知道要不要遞給這個omega。
用糖壓壓味道他會感覺好一點嗎？
“怎麽不戴我給你的蝴蝶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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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萌回過頭，看到任朝北在衆人敬畏的目光中不緊不慢走出，他穿着漆黑的作戰服，肩頭積了一點白雪。
“扔垃圾桶了。”唐萌迅速擺出戰鬥模式，像應激的小貓，“你為什麽對狄興烨下手這麽重？”
書裏任朝北的戰鬥風格一直是點到為止，書中任朝北有來有回和狄興烨打到十分鐘，立刻結束戰鬥，既證明了自己的實力，還保全了狄興烨的顏面。
因此書中狄興烨雖然輸給了任朝北，卻對任朝北心服口服，後面和任朝北的關系一直甚至還不錯。
唐萌完全沒料到這次任朝北會下死手。
任朝北點點頭，一本正經道:“那現在撿回來還來得及，四個月後戴上，我對你下手輕一點。”
唐萌感覺任朝北這個家夥真是個癫狗。
随時都可能沖上來咬他一口的癫狗。
身為omega的天性驅使他臣服，可唐萌硬是繃着脖頸，直視那雙藍眸:“把你的狗鏈子戴上吧，我四個月後也對你下手輕點。”
從下機甲到現在，任朝北能察覺到周圍一些人投來的畏懼目光，反倒是整個機甲館最弱的omega哪怕虛張聲勢也看起來不怕他。
任朝北伸出手，寬大的手掌遮住半張臉，指尖推了一下鏡框，不知是不是唐萌的錯覺，他好像看到任朝北唇角一閃而過的笑意。
可唐萌還想再看時，任朝北微微擡起了下颌，冰冷的藍眸瞥了眼高級修複艙裏的狄興烨，因為是居高臨下的視角，這一瞥透着十足的輕蔑，“我不喜歡不自量力碰我東西的人。”
一直沉默站在唐萌身後的阮君蘅擡起眼。
這張俊美的臉龐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失去了全部的表情管理，只餘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郁。
他睜着漆黑的眼眸，從頭到尾看了任朝北一遍。
唐萌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唐萌悟了。
任朝北這是在殺雞儆猴啊！
打的是狄興烨，威懾的卻是他這個敢拽着阮君蘅跑路的猴。
難怪任朝北一上來下手就這麽狠，自己看中的老婆被別人牽着小手帶跑了，能不打出怒氣值暴擊嗎？
唐萌深深看了狄興烨一眼。
兄弟，是哥連累你了。
任朝北重新看向唐萌，一直以來，會出現在他面前的omega一個比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他很少見到這樣素淨的打扮。
這種裝扮很能凸顯出唐萌身上幹淨澄澈的特質，尤其是在炎熱的夏日，看到讓人眼前一亮，可惜心曠神怡的感覺止于任朝北看見唐萌手裏拿着的灰色帽子。
沒戴帽子的灰色身影站在唐萌身旁，宛如一道影子。
“你怎麽在這裏？”任朝北問。
“他也是聯邦軍事學院的學生，為什麽不能在這裏？難道機甲館是你家開的？”唐萌連忙護住了阮君蘅。
阮君蘅沒有說話，伸手取走唐萌手中的帽子，戴回自己的頭上。他本以為自己可以理智地去看唐萌和任朝北打情罵俏、感情升溫……
帽檐遮住了阮君蘅眼裏所有的情緒。
見到阮君蘅識趣的行為，任朝北沒再追究。
在任朝北的認知中，雖然上次阮君蘅沒有答應他的要求，但也沒有扔掉他的名片，只要阮君蘅還想救自己的母親，遲早會答應他。
他完全可以用更激進的手段逼迫阮君蘅，不過看到更加鮮活的唐萌時，他對像影子一樣的阮君蘅興趣倒是淡了。
“嗯，我家開的。”任朝北回道。
唐萌:“……”失策了，差點忘了任家的家族産業包括建造機甲館。
任家家大業大，任朝北又是癫狗的性格，唐萌還記得昨天任朝北警告過阮君蘅，讓阮君蘅遠離他。
雖然任朝北有點喜歡阮君蘅，可任朝北性格太過瘋批，唐萌打算把全部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他大聲說:“是我找他定制機甲，我們本來就打算到機甲館搜集數據。”
“走，我們去測數據！”唐萌大手一揮，恨不得立刻駕駛機甲大放異彩。
阮君蘅像影子般跟在唐萌身邊。
任朝北對唐萌的數據并不抱有多少期待，不過他希望唐萌最好是C級，因為如果精神力等級在C級以下，便無法使用配備最新精神操控技術的機甲。
他雖然對和唐萌定下的約戰有些興趣，但如果對手是個駕駛落後型號機甲的蠢貨，這會讓他頓覺索然無味。
想了想，他也跟了過去。
機甲館很大，除了場地中央的演武臺，兩側還有很多設施，比如檢測精神力等級的測試儀器。
這款儀器是今年剛推出的，據說很珍貴，也就是聯邦軍事學院的機甲館才能配備一臺。
迄今為止，整個聯邦軍事學院只有任朝北一人的精神力等級測出來是S級，有很多人都說，任朝北的存在重新定義了S級alpha的評判标準。
在此之前，評價alpha等級參考的是信息素、身體素質、智力等等，現在多了個精神力等級。
唐萌來到了這架儀器前，它看上去很像是剛才任朝北和狄興烨作戰時戴的感應頭盔，都是一個帽子形象，密密麻麻的數據線從帽檐垂下，只不過這個珍貴的儀器外殼是銀白色的，數據線更多更密更長，頭盔的外觀也更酷炫一些。
“它連接了聯邦的人工智能，一旦測出你的精神力等級，會立刻上傳進數據庫。”
“測試精神力等級是如今每個機甲師的必備檢查項目。”阮君蘅解釋道:“現在最新的機甲技術都和精神操控結合，如果精神力等級高，設計控制臺時，手動操控的部分會适當删減，機甲內部更多數據儲存空間可以存入精神力操控的特殊指令。”
唐萌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一根銀白色的數據線。
“你只要戴上頭盔，就能測出你的等級了。”
書裏提過唐萌的精神力等級，S級。
不過在這個冰冷冷的儀器前，唐萌反而不确定了，全聯邦只有任朝北的精神力是S級，他圍觀了任朝北的比賽，對任朝北的實力有了更直觀的認知。
他……也會是S級嗎？
S級看起來那麽強，他真的會那麽厲害嗎？
一顆糖果遞到了唐萌面前。
“我緊張的時候喜歡吃點甜的。”阮君蘅輕聲道。
“我一點也不緊張。”唐萌嘴硬道，猛A怎麽可以在老婆面前緊張呢？！
阮君蘅柔聲道:“等會兒測試時可能會比較痛，不過這種刺痛并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實質性傷害……”
啊，怎麽還會痛啊！
唐萌的體質很敏感，包括痛覺也比別人強烈，他連忙拆了糖果往嘴裏塞，甜滋滋的水蜜桃味彌漫在舌尖。
“如果測試途中，你想要中止，就舉起左手告訴我，我會看到的……”
任朝北漫不經心看着阮君蘅對唐萌過于啰嗦的叮囑，當初他們測試時，負責的老師也沒這麽事無巨細地說過，像在叮囑巨嬰。
他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麽來這裏圍觀這麽嬌氣的omega的測試。
唐萌深吸一口氣，在阮君蘅的指引下戴上雪白的頭盔，拉下機械眼鏡，頭盔內部無數冰冷的按頭緊貼唐萌的頭皮，随着一陣尖銳的刺痛，腦海中那本書的每一個文字都在震動，變成混亂無序的記憶。
唐萌看到書中的那個唐萌從第一章開始的命運軌跡:
打扮得精致漂亮，卻哭着從餐廳裏跑了出去。
他迷茫地徘徊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失魂落魄走到了家門口。
母親給他開了門，問他怎麽了。
“我、他……媽媽，任朝北好像不喜歡我。”
母親抱住了他，“傻孩子，哪有優秀的alpha剛見面就會立刻喜歡你的道理？任家那孩子這麽優秀，多少omega都圍着他打轉啊，他要是見一個喜歡一個，早就輪不上你了……你只要努力，他一定會喜歡上你的。”
“再說了，哪怕他不喜歡你，也不妨礙你們在一起呀，你看我和你爸，這麽多年我們不都這樣過來了嗎？”
于是那個叫唐萌的omega擦幹了眼淚，認真點頭，走上了那條母親曾經走過的道路。
“C級——不，這個數據已經B級了，它還在漲！”
“這是個omega在測試嗎？”
“一個omega精神力這麽高有什麽用，唉，給我就好了。”
“……”
任朝北緊緊盯着還在往上漲的數值。
阮君蘅卻沒有看儀器上驚人的數值，他目不轉睛看着唐萌不斷發顫的左手。
唐萌的大腦越來越痛，儀器顯示屏上的數字不斷跳躍飙升。
他看到那位唐萌努力讨好銀發藍眸的alpha，做好愛心便當去聯邦軍事學院找他，親眼目睹便當被倒進垃圾桶。
他看到那位唐萌成了笑柄後，選擇放棄任朝北，想和其他alpha相親，可莫名其妙發情期被任朝北撞上，哪怕任朝北并沒有标記他，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個omega在發情期和一個和他匹配度百分之九十的alpha共處一室了。
這個omega發情期的醜态全都被一個alpha看光了。
這個omega不值錢了。
他看到唐父失望的眼神，看到唐母流淚的眼睛，他看到那個omega繞來繞去，重新走上了追逐任朝北的道路。
“……”
“天啊……到A級了……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有omega精神力是A級？！”
“任朝北不是有個omega叔叔嗎？那個omega也是A級。”
“等等，怎麽還在往上漲？該不會……”
那些竊竊私語無法被頭痛欲裂的唐萌聽清，他分不清究竟是頭在痛，還是心在刺痛。
不要再走這條路了。
他對故事裏的唐萌說。
不要再去相親，不要再去追着那個alpha，不要再聽家裏的話，不要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不要再做唐萌了。
做一個alpha吧。
做一個alpha一定會很快樂吧。
他看到那個唐萌終于跌跌撞撞走到了測試儀器前，戴上了純白的儀器。
“滴——”
連綿的刺痛從頭頂消失，唐萌驟然睜開眼，看到機械眼鏡上彈出一道虛拟人像。
這是聯邦如今最大的人工智能——阿爾法。
它擁有一張相當alpha的英俊面孔，高鼻深目，輪廓鋒利。
“好久不見，唐萌先生。”毫無情感起伏的電子合成音。
确實很久沒見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十二年前，唐萌被帶到omega學院的測試儀前，接受阿爾法的檢測。
那一次，小唐萌忐忑又期待地問道:“阿爾法先生，我的omega等級是多少？”
按部就班、有條不紊檢測完他的腺體發育程度、信息素濃度、身體素質等等的人工智能告訴他:“S級，您是最優。”
于是唐萌興奮地把這個消息分享給所有人，告訴他們，自己未來一定能嫁給一個最優質的alpha。
“好久不見，阿爾法先生，我的精神力等級是多少？”
問出這句話時，唐萌仿佛又變成了等待宣判結果的孩童，他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自己将要上什麽學院、從事什麽樣的職業、和什麽人結婚生子……
走上什麽樣的道路。
那道無機質的機械音似乎穿越了時空，吹散了蒙蒙迷霧，露出了一條截然不同的未知道路:
“S級，您是最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