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我不喜歡你,我最讨厭你,這是春生能想到的最傷人的話。

他已經不想再去擔心自己對魏庭之說這些話會有什麽後果,也不想害怕魏庭之會生氣,因為他現在也很生氣。

他從來沒有那麽生氣過,簡直像要氣壞了,盯着魏庭之的眼神仿佛恨不得撲上去咬他幾口。

而他自認為是最傷人的話對魏庭之也确實造成了傷害,因為向來處變不驚的人此刻臉色黑如鍋底,陰沉得駭人,抓着春生的手腕更是用力得像要生生掰斷那節骨頭。

春生疼得渾身發顫,但他沒有求饒,他眼睛深處的火苗也并未因魏庭之此刻可怖的暴怒而熄滅,聲音抖得快不成樣子了也要繼續說傷人的話,“我讨厭你!我讨厭魏先生!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短短十幾個字像刀子一樣捅得魏庭之血肉模糊,目眦欲裂,耳邊仿佛有雜亂的電流穿過留下無數人窸窸窣窣的悄悄話。

——唉,怎麽死的那個不是他?

——是啊,泓之多好的孩子,可惜了。

“你也覺得,死的那個要是魏庭之就好了,是嗎?”魏庭之濃稠得像能滴出一顆墨水的瞳孔幾乎攝住了春生,“你是不是覺得,要是這世上只有你的晚晚,沒有魏庭之就好了?”

春生回過神來更生氣了,他大聲沖着魏庭之叫喊,“我沒有那樣說!我只是說我讨厭你!因為你對我一點也不好!我不要喜歡你!”

“我對你哪裏不好?”魏庭之目光緊緊盯着他,不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你,你喜歡生氣!你讓大家不要理我!你讓穎穎她們不要跟我做朋友!你還每天咬我!拿鎖鏈鎖我!”春生用力掙紮他抓着自己的手,可他不管怎麽用力都掙不開。

“你不讓我回家!你讓我害怕你!你不讓我當春生!因為你一點也不喜歡我!那我也一點都不要喜歡你!”

春生大聲喊完後喘得好像胸膛裏埋了個鼓風機,胸口起伏劇烈。

而他說完這番話,書房有好一會兒都只能聽見他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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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庭之也由一開始的震怒逐漸平複下來,他什麽也沒有說,拉着春生就往書房外走。

春生馬上就意識到他這是要把自己帶回房間鎖起來,于是他拼命掙紮,甚至拍打魏庭之的手臂。

但他所有的掙紮都是無效的,他連一步都沒法停下,被體魄健壯的男人拎小雞一樣拎回房間,再被用力摔到床上。

春生馬上爬起身想往床頭躲,可他剛要有動作就被魏庭之抓住了一只腳踝,一股他無法掙脫的巨力将他使勁地往後拽,拽得身下的床單被拖出多層褶皺。

毫不意外的,他的腳踝又被拷上了鎖鏈,聽着那讨人厭的叮叮當當聲,春生簡直要氣瘋了,“我讨厭你!”

然而他剛喊完就被魏庭之用力捂住嘴。

魏庭之的手掌很大,蓋在春生臉上幾乎遮住了他整張臉,僅那雙狗狗眼露在外面。

春生被他捂住嘴了還要再說話,喉嚨發出模糊不清的嗯嗯聲。

魏庭之俯身貼近他,黑沉的眸子濃得化不開,語調低沉平靜,“再說一次你讨厭我,我就幹.死你。”

春生雖然聽不懂,但他在魏庭之的眼神和語氣裏本能地感覺到危險,瞬間停下所有掙紮,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和他對視。

魏庭之面無表情地松開手,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他一會兒,轉身離開。

在魏泓之剛去世的那一年裏,魏庭之不止一次從他那些叔叔姑姑,堂兄堂姐那裏偷聽到他們的心裏話,如果死的不是泓之就好了。

甚至他的親生父親看着他的眼神都總有兩分無法掩藏的惋惜。

幾乎所有人都希望魏泓之能活下來,如果他們這對雙生子一定要死一個,大家都不希望死的是魏泓之。

後來連魏庭之自己也這麽想,要是被綁架的人是他就好了,為什麽可以好好活着的那個人不是哥哥?

許是他的執念越來越深,在他以嫌人多吵鬧想要搬出去為由,讓魏老爺子為了他把其餘魏家人趕出宅子後,沒多久魏庭之就發現他經常在房子的各個地方看到他哥哥的身影。

他的哥哥魏泓之穿着生前一直都很喜歡的白襯衣,有時候站在窗戶前,有時候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總是笑臉溫柔地看着他,溫和地叫他庭之。

于是魏庭之做什麽事情都沒忘記他的哥哥,喝茶桌上必須要有兩個杯子,吃飯桌上也必須要有兩套餐具。

陪爺爺下棋時他會和爺爺說哥哥也在這,正坐在那張椅子上看着他們。

爺爺就會問他,“泓之高興嗎?”

魏庭之扭頭确認了一下才回答,“哥哥在笑。”

“那就好,爺爺放心了。”

魏琛不像魏老爺子,他和難産而死的發妻沒什麽感情,兩個兒子也是出生後就交給保姆照顧,照顧到兩歲就被魏老爺子接到身邊親自教養。

可以說兩個兒子幾乎沒在他這個親爹身邊養過幾天,父子感情自然淺淡,淡到魏庭之和他見面當他是空氣,唯有魏泓之會乖巧地叫他一聲爸爸。

死了個兒子對魏琛而言當然是痛苦的,尤其死的那個是魏泓之。

當他面對小兒子冰冷淡漠的臉龐時,心裏總會忍不住拿魏庭之和死去的魏泓之做比較,再惋惜一番他已經不在人世的懂事兒子。

幾乎每一個人都以為他們的心思藏得很好,卻不知他們看似為魏泓之的死感到可惜實則歹毒的心思都讓魏庭之看穿了。

和魏泓之只會看人性善的一面不同,魏庭之從小就會看人性惡的一面,尤其是在魏家人身上。

無論他們的衣着有多麽光鮮,舉止又有多麽得體優雅,在年幼的魏庭之眼裏他們跟一團惡臭的爛泥沒多少分別。

魏昶晖說他冷心冷情,六親不認,這話其實也算沒說錯,因為魏庭之打從心眼裏就沒把他們當成一家人,他的家人從始至終都只有兩個人,就是他的爺爺和哥哥。

至于其他的魏家人,就算是父親魏琛,在他眼裏那也是鮮少有覺得順眼的時候。

可即使如此,他們歹毒的心思對他造成的影響仍在日積月累之下發生作用,魏庭之看似目中無人的傲慢之下其BΕíЬèì實深埋了他們種下的,自厭自棄的種子。

種子生根發芽,直到變成了一個和他哥哥極其相似的副人格。

每當他自厭自棄的情緒突破阈值,那個和他哥哥極相似的副人格就會出現,仿佛在回應那句如果活下來的是泓之就好了。

——我讨厭你!

魏庭之疲憊地閉上雙眼,腦子裏卻一直回響春生的話語,還有他在書房幾近崩潰的模樣,揮散不去。

無論他之前逼着春生說多少次喜歡他,最喜歡他,都在今天全數化作泡影。

他一點也不喜歡他,他最不喜歡他,他讨厭他。

這些簡單幼稚得像小孩子才會說的話殺傷力卻一點也不小,對魏庭之造成的打擊更是前所未有。

在把春生又一次鎖在卧室後,他走出房間大腦是一片空白,針紮般密密麻麻的刺痛自他心口向四肢蔓延,山一樣龐大的無力感與無奈壓得他只剩呼吸的力氣。

如果是他哥哥泓之在,一定不會讓事情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就像春生絕對不會對晚晚說我讨厭你。

魏庭之後腦勺枕着沙發背,幾個深深的嘆息之後他臉上的神情在某個瞬間悄然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因疲憊而閉着的眼睛也重新睜開了,眉眼依舊深邃,只是眼神不再冰冷,溫和得和幾分鐘前判若兩人。

男人緩緩坐直身體,像是第一次來到這個房間,左右看了看沒找到春生後他起身往外走,走向主卧。

卧室的門關着但沒有鎖,男人擰開門把手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發呆的人。

他臉上剛露出的笑容在看見春生腳踝上系着的鎖鏈以及另一端連接鎖死的床腳後,笑容瞬間就僵在了臉上,連同身體。

春生察覺到有人進來,慢慢轉過臉看過去,有些呆滞的眼神在敏感地發現魏庭之身上好像有什麽變得不同後,眼神就變成了驚疑。

他沒有出聲詢問,只是和僵硬在門邊的人對視。

半晌,春生輕聲問他,“是晚晚嗎?”

男人幾乎說不出話,他難以置信地蹙緊眉頭,幾次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四肢僵硬着慢慢走向大床,伸向春生的手指細細發顫,他震驚地抓起那條系在春生腳踝上的鎖鏈,拉出的叮當聲響在眼下如此寂靜的卧室裏像驟然炸響的驚雷。

“為什麽?”

春生沒說話,仰起臉看他,脖子上青紫的吻痕和牙印狠狠刺痛了男人的眼睛。

“他為什麽……這樣對你?”

男人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艱澀得沙啞,心疼得他整個人幾乎裂開。

春生委屈地低下頭,“魏先生要我最喜歡他,但是我說我最不喜歡他,我讨厭他。”

男人看着他脖子上,仿佛專門留給他看的印記,兩眼發黑得幾乎站不穩。

春生沒有發現他的異常,他重新擡起臉看着他,眼睛噙着淚水,哽咽地說:“晚晚,我好像做錯事了,魏先生以為我想要他死,他以為我不想他活着,我沒有那麽想,我只是太生氣了,我沒有真的讨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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