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德思禮家
德思禮家
暑假開始的第二天,哈利在德思禮家小卧室中醒來。
他盯着蒼白皲裂的天花板眨了眨眼睛,才悵然若失地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在格蘭芬多男生宿舍的四柱床上了。
哈利從枕頭旁邊摸到眼鏡,沒精打采地從吱呀作響的小床上爬了起來。陽光從破舊的百葉窗縫隙之間照進來,晃得他眼睛疼,這使得他又開始格外想念學校宿舍的床周圍挂着的深紅色法蘭絨幔帳。
他才在德思禮家住了一晚,就好像有兩個星期那麽漫長。
三強争霸賽結束之後,小天狼星說會來德思禮家看他,可也沒說是什麽時候。哈利有點後悔當時沒有跟教父約定一個日期,甚至打算寫信讓海德薇去問問他了。
因為在心裏盤算着這件事,所以他吃早餐的時候也恹恹的。
達力仍被他的父母逼迫着進行那個看不出什麽成效的節食計劃,餐桌上能吃的東西少得可憐。一想到霍格沃茨學院長桌上每天都會出現的豐盛早餐,哈利幾乎要開始同情起明顯正在挨餓的姨父和表哥了。
他才吃了兩顆沒有味道的水煮芽甘藍,門鈴就響了起來。弗農姨父一把拽走他的盤子,呵斥着叫他去開門。
會在這個時間按門鈴,不是郵差,就是送牛奶的人。
正經的、懂禮貌的英國公民,是絕不會在吃早餐的時間到別人的家裏拜訪的,因此弗農姨父一點也不擔心是不是有客人來。
哈利在他的肥厚手掌打到自己的肩膀之前,就迅速地從餐桌邊跳起來,并不打算反抗。因為,說實話,佩妮姨媽的水煮芽甘藍實在不值得他為此激怒弗農姨父。
他慶幸自己用不着把那些散發着奇怪甜味的芽甘藍都勉強吃光,也慶幸自己用不着只靠德思禮家給的食物才能填飽肚子。
哈利拖着腳步慢慢往玄關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要是德思禮家有一個家養小精靈,不知道達力又會胖成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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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外甥打發去開門之後沒多久,弗農·德思禮就聽到門廳那邊傳來一聲極力壓抑的短促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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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将擦嘴的餐巾擲到桌上,扭過頭咆哮着問:“是郵差嗎?”
沒人回答他,反倒是走廊盡頭隐隐傳來壓低了音量的交談聲。
他跟妻子對視了一眼,佩妮就站起來打算去看看怎麽回事。弗農眯着小眼睛想了想,自己也不大放心地跟了過去。
家裏有個古怪的外甥,實在是不讓人省心。
每到暑假,他們一家總是提心吊膽,生怕那個跟怪老頭學把戲回來的哈利·波特,哪一天會突然決定炸掉房子的二樓,從而使他們最不願被人發現的可恥秘密暴露在人前。
德思禮!誰不知道他們是小惠金區最循規蹈矩的人家?這樣的家庭裏竟然藏着一個魔術師——想想他的客戶們會怎麽看他!想想他的鄰居們會怎麽看他!
弗農有點後悔叫外甥單獨去給人開門了。
達力也有點好奇,但他大概是想趁此機會多吃點東西,因此動了動屁股,還是沒離開椅子。
佩妮從餐廳探出頭去,朝大門的方向張望。
等她看清自己家門外站着的人時,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差點暈倒在緊随其後的弗農身上。
弗農順着她驚恐的目光看向門外,不由得也發出一聲又驚又怒的咒罵聲。
他們的外甥正在和一個陌生的高大男人說話。男人容貌英俊,但神情略顯憔悴,差不多到肩膀的黑色長發被風吹得幾乎炸了毛,臉頰和下巴上有一點不修邊幅的胡茬——正是弗農最厭惡的那種“不着調的人”。
德思禮夫婦從沒見過這個人,不過能肯定他顯然不是郵差——大不列颠的正經郵差絕不會穿着一件繪着鮮紅惡龍的短袖T恤招搖過市,也不會那麽随便又懶散地單肩挎着一個破舊至極的帆布包。
無論他是誰,會穿成這樣的人,絕不是什麽守法的好市民。
弗農絞盡腦汁地想着,這樣一個離經叛道的男人,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他們家的門口?
他也許是現在年輕人中很流行的搖滾歌手,也許是什麽熱衷傳教的嬉皮士環保組織,更糟糕的是,如果這個人和他的外甥相談甚歡,他甚至有可能是“那一類人”。
佩妮悄悄地拽了拽他的衣角,哆嗦着朝他做了一個口型。弗農認出來,她說的是“逃犯”這個詞。
再往門口一看,他立刻就認出來了。男人果然是去年夏天電視中反複播報的被通緝的逃犯——罪大惡極、喪心病狂的殺人兇手,叫什麽布萊克的毫無理智的瘋子,波特家那個男孩的教父。
弗農僵硬地把手伸到掃帚間裏摸索。他記得哈利·波特從這裏搬出去後,他把跟客戶打過一次就再也沒動過的那套高爾夫球棍放在了這個掃帚間裏。
小天狼星就在這時注意到了相互依偎着站在走廊裏、滿臉驚恐地瞪着他和哈利的德思禮夫婦。
他挑了一下眉,暫時停止了與哈利的交談,接着朝弗農擡了擡下巴,挑釁似地笑着問:“你願意請我進去坐一會兒嗎?”
弗農乍然對上那雙深邃、漠然而極富野性的灰色眼瞳,就好像是被猛獸盯上的可憐家畜,動都不敢動了。
大白天的,誰都可能看到有這麽一個可疑的男人站在他們家門口。任何一扇窗戶後面,都也許有人在暗自窺視、私下議論。
這是他絕不願見到的場景。
說實在的,弗農寧可允許小天狼星踏進自己家門,也不想讓他像現在這樣大大咧咧地站在自己家門口,還友善地朝路過的拄着拐杖的老太婆揮手問好。
但要讓他主動開口邀請這個男人進來,他也實在是張不開嘴。
弗農的臉漲得發紫,嘴唇蠕動着,好像喘不過氣來,馬上就要窒息了。佩妮緊緊地攙扶着他,手臂也在不自覺地發抖。
所幸小天狼星本也沒打算等他回答,果斷地邁開長腿踏上了門口的臺階。
他從弗農身邊擠進屋子裏,還頗客氣地對佩妮點了一下頭,一邊興致勃勃地環顧着德思禮家的布置,一邊對哈利說:“帶我參觀一下你住的房間,怎麽樣?”
哈利忍着笑關好門,也學着他的樣子從姨媽和姨夫旁邊擠過去,領着小天狼星往樓上走。
“別擔心。”跟在他後面上樓的小天狼星悄聲說,“你生日一過,我就來把你接走。”
“那之前你每天都能來嗎?”哈利滿心期待地問。
他把自己住的小卧室的門推開,讓小天狼星進去,又把門在自己身後關好。
小天狼星一進去就把挎在右肩上的那個帆布背包扔在床腳,自己則坐到了他的床上颠了幾下。似乎是對床的柔軟度還算滿意,這才擡起頭來打量這間小卧室的布置。
“我每天都來。”他跟哈利保證,頓了頓,又帶着些歉意說,“我可能不會一直都在,但你需要的時候,我肯定會立刻過來。”
這已經足夠好了。哈利感覺到心裏輕松了很多。
“在魔法部澄清我是無罪的之前,我最好還是別經常出現在別人的視線裏。”小天狼星若有所思地說,“也許會變成狗在附近的街區轉轉,你等會兒可以帶我去看看你常去的公園。我平常就在那兒等你。”
“你也用不着總呆在這兒。”哈利說,“如果你有別的事要做的話——”
“別管我了。”小天狼星滿不在乎地揮了一下手,“反正鄧布利多也安排了人24小時看着你,我只不過是每天都會來值班——這就是最要緊不過的工作了。”
“24小時看着我?”哈利下意識看了一眼窗外,憂慮地說,“有必要嗎?”
“鄧布利多親自把你從伏地魔那兒帶回來,誰都知道他有多看重你。”小天狼星說,“事到如今,假裝他對你毫不關心也沒有必要,所以才更要讓他們知道,你被保護得很嚴密,有什麽動作之前,最好先想想後果。”
“我可不想一直被人監視着。”哈利不高興地說。
“往好處想想,”小天狼星安慰他道,“至少你很安全。而且,即使我不在旁邊,如果你身邊發生了什麽事,也立刻會有人知道,我就能第一時間趕過來。”
“要是能跟你住在一起就不用這麽麻煩了。”哈利嘟囔道。
小天狼星笑起來,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
“福吉卸任之後,魔法部變得一團亂。”他嘆着氣說,“非常時期,我們必須得格外當心。鳳凰社試圖在部裏争取到更多的權力,也在竭力拉攏更多中立的、立場不明的巫師……總之,我們聽鄧布利多的話準沒錯。”
“我在德思禮家呆着,什麽都做不了。”哈利愁眉苦臉地說,“你跟我說這些也沒用。”
“你能做到的就是不被他們抓住任何把柄。話裏的把柄也不行。”小天狼星告誡他,“也就是說,不要對陌生人發表任何觀點,不要公開議論魔法部的争鬥,不要大肆宣揚伏地魔的複活——魔法部已經對此做出應對,但誰都不希望在普通巫師中造成恐慌。”
“就是什麽都別說的意思呗。”哈利聳了聳肩,“這沒什麽好擔心的,我唯一能說上話的人就是德思禮一家。我總不能去跟他們談論魔法部和伏地魔。”
“你得比這更謹慎!”小天狼星嚴肅地說,“就算你自己沒做錯什麽,烏姆裏奇的人也會想方設法地引導你出錯......也許會有法律執行司的人試圖将你帶到部裏去。如果真有那樣的事,我要你跟我保證,不會單獨跟任何人去魔法部,無論他們的說辭和借口有多冠冕堂皇,無論他們拿出了怎樣正式的文件——你都不能離開德思禮家!”
“我保證。”哈利說。
“當然,也不要亂施魔法。”小天狼星補充了一句,忍不住露出一點笑,說,“如果誰惹惱了你,就來告訴我,我會替你把她吹脹。”
哈利有些窘迫地撓了撓鼻尖。
“我知道你會的。”他說。
“行了,我就是來跟你說這個的。”小天狼星站了起來,拎起一進屋就被他扔在床腳的帆布背包。
“你要走了嗎?”哈利問。
“不着急。你還要帶我去能等着你的公園轉轉,記得嗎?”小天狼星說,“只是剛才那些話在室外說不太安全,我才要進屋來的。況且,我也得見見你的姨媽和姨父。”
“他們很怕你。”哈利笑着說。
“是啊,”小天狼星滿不在乎地說,“理應如此——對了,還有這個。”
他把帆布背包舉起來,倒過來揪着底,抖了好幾下。
各種各樣的食物稀裏嘩啦地掉落到哈利的床上——坩埚餡餅、巧克力蛋糕、蜂蜜蘋果派、薄荷椒鹽火腿肉之類的。還有個不知道裝着什麽飲料的小木桶滾落到地板上,重重地發出“咚”的一聲響。
“我原本想告訴你要多吃蔬菜。”小天狼星說,“但是,你肯定在德思禮家吃夠了那個。所以......吃完甜食一定記得好好刷牙,行嗎?”
“行。”哈利咧開嘴笑着說,遲疑了一會兒,又說,“你能把這些收起來嗎?”
“你不喜歡?”
“不是。”哈利說,“你先收起來,然後到樓下當着達力的面再給我。他正在挨餓,肯定會很想吃,但你給我的東西,他絕對不敢搶。”
“哦!”小天狼星愉快地笑起來。他抖了抖自己的背包,讓哈利聽到裏面叮呤咣啷的聲音,挑着眉得意地說,“我還有很多,足夠給你二十次。這些你留着吧。”
他把背包甩到肩後,又跟哈利離開了小卧室。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