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分

春分

大四下學期學校停課。葉思存一個人在P城一家劇院實習。

劇院既沒有大IP,也沒有明星參演,每次演出,來的觀衆寥寥無幾。可即便是這樣,這個實習機會還是葉思存經歷了5次面試争取來的。雖然待遇一般,但日後履歷上也有舞臺表演經驗了。可沒想到來到劇院之後才發現,這裏的實習生比正式員工都多。

劇院是白天排練,晚上表演。新的舊的劇本改來改去。葉思存的角色有時候有臺詞,有時候沒臺詞。單無論有與沒有,戲份都很少。葉思存每天除了彩排,就是打雜。

演了幾場話劇,葉思存只覺得學到的東西很少很少。為了幫助劇院轉虧為盈,葉思存也會幫着在網上推一推劇院的票,但是收效甚微。

P城不好混。葉思存和大學同學羅雨琛一起,在城郊租了一個兩室的房子。每個月一人要交2000塊的房租。如果不是因為羅雨琛是個女孩子,他倆可以只租一室,睡一張床。

兩個人實習的地方相隔不遠,每天可以順路一起走。早上六點鐘起床,走路20分鐘到達地鐵站,然後在春卷似的地鐵裏做五十分鐘的餡,到達目的地。

葉思存的實習工資每個月1500,連房租都不夠交,他只能抽空去接一些模特或者廣告的活,勉強維持生計。羅雨琛也好不到哪裏去,一個女孩子獨自在P城打拼,又是混演藝圈,危險系數比葉思存高多了。但也因為她是女孩子,所以她接的活要比葉思存多很多,手頭也比葉思存寬裕些。

可是羅雨琛嚷嚷窮的次數明顯比葉思存多。葉思存就是想不通,為什麽羅雨琛要買那麽多口紅,明明塗上去都差不多。

為這事兒羅雨琛還取笑葉思存說:“人都說直男分不清口紅的顏色。你明明喜歡男生,為什麽也分不清?難不成你是騙我的?”說着就往葉思存身上湊。羅雨琛是個北方姑娘,性格也大大咧咧的,平時一副無所不能的樣子,大學同學都叫她琛哥。只有葉思存叫她小雨。

葉思存從小照顧妹妹,是個嚴重的妹控。在他看來,女孩子就應該是捧在手心裏保護的,無論是什麽年紀,什麽身份,什麽性格,只要是女的,葉思存都可以發現他們少女的一面。葉思存覺得女生很神奇,她們的抗壓能力很強,每個月流血卻不死,可以走遍天下話政治,也可以小鳥依人嬌滴滴,可以上一秒是老媽,下一秒是幼兒園小女孩,永遠也猜不透。而男人卻都一個樣,要麽悶頭工作,要麽打打游戲,要麽跟兄弟一起讨論一些少兒不宜的內容,不然就是睡覺。

羅雨琛也想不通葉思存,明明很溫柔,對女生很保護,卻偏偏不喜歡女生。羅雨琛大學的時候就對葉思存有意思,可是葉思存直接就告訴她,他不喜歡女生,讓她斷了心思。後來羅雨琛就一直把葉思存當哥們。可是葉思存對女生的珍視,又讓羅雨琛覺得葉思存說的喜歡男生的話,都是為了拒絕她。

兩個人住在一起之後,羅雨琛常常有意無意地去誘惑葉思存,可葉思存除了叮囑羅雨琛多穿點,就是去把空調的溫度調高。羅雨琛也就慢慢放棄了。而且羅雨琛也知道葉思存心裏藏着一個叫李月松的人,這個人可能不僅僅阻擋了他喜歡女生,還阻擋了他喜歡任何人。

“對啊,我是騙你的。”葉思存微笑着摸了摸羅雨琛的頭說,“你沒聽說過男人都是騙子嗎?可惜我是小騙子,只能騙你一陣子,你快去找一個可以騙你一輩子的人吧。”

羅雨琛揉了揉葉思存剛剛摸過的地方,翻了個白眼說:“沒意思。”

葉思存悶騷不愛張揚,臨近畢業,所有人都在忙畢業設計的時候,葉思存已經在海投簡歷。葉思存有個優點是明确自己想要什麽,除了李月松之外,其他的事情,葉思存都會努力去争取。羅雨琛來問葉思存畢業後的打算,葉思存如實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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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時候,羅雨琛堅定了自己也要做北漂。後來跟葉思存商量着一起租房子。葉思存在家裏哄媽媽、寵妹妹習慣了,出來之後室友是女的,仍舊保持着寵愛的習慣。每天早起做好兩人的飯,晚上又會半路買菜回家炒。現在不僅是室友,還算是羅雨琛的半個保姆。

雖然如此,葉思存還是希望羅雨琛可以找個人嫁了,或者一夜成名,不用再這麽飄着。羅雨琛一米七的高個子,一頭長卷發,五官大氣,完全是女神的樣子。每天跟葉思存一起擠地鐵,讓葉思存有些心疼,總覺得羅雨琛這麽完美的女孩子,就應該豪車接送,而不是在春卷裏做肉餡。

地鐵一擠,常常有不少狀況。有次兩人好不容易擠上地鐵,葉思存就看到羅雨琛明顯的不樂意,皺着眉頭瞪了身邊一個男人一眼。葉思存看着那個男人,看不出什麽動作,可因為地鐵太擠了,雙手雖然下垂,卻剛好放在羅雨琛屁股的位置。

這種人的可怕之處在于,他們也沒什麽太明顯的動作,如果去反抗,還會被他給諷刺一頓,說着什麽“我就這麽站着,怎麽着你了?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什麽貨色啊,就說我猥亵你?那全地鐵上的人,是不是都猥亵你啊?”

葉思存可不管這些,他用力把人群掰開一條路擠過去,擋在羅雨琛和那個男人中間。手一伸,抓住那男人略硬的那玩意兒,狠狠一掐。男人臉先是痛得漲紅,随即變綠。葉思存在男人耳邊低聲說:“看清楚,這女孩的男人在這裏呢,收好你的爪子。不然讓你斷子絕孫。”

下一站,男人灰溜溜地下車逃走了。羅雨琛在地鐵上就抱住葉思存就喊嫁。葉思存推着羅雨琛說:“女流氓,你再對我動手動腳我要叫了哈。”

羅雨琛一臉委屈:“為什麽好男人都是gay?”

葉思存說:“你可要認清楚,不是好男人都是gay,而是我這個好男人剛好是gay。”葉思存明白男人,現在假裝自己是gay接近女孩子的多了去了,葉思存可不想讓羅雨琛因為他,而對所有自稱為gay的有好感,到時候被吃幹抹淨都不知道。

葉思存北漂的日子就這樣起早貪黑地過着,雖然累,但還算充實——直到卓石突然來到P城。

三月中旬的P城還是灰色的,綠化帶隐隐約約透着點嫩綠也被霧霾和風沙掩蓋掉了。暖氣停了,不僅出門要包着羽絨服和棉靴,回家之後還不敢脫下來。

卓石讓葉思存給他發了個定位,很快就在劇院找到了他。卓石見到葉思存就緊緊抱住他,然後說:“李月松要結婚了。”

葉思存心裏有一萬只草泥馬在絕望的洪流中垂死掙紮。在心裏把卓石從頭至尾罵了個遍,又把李月松祖宗十八代侮辱了個遍,葉思存感覺自己在煉獄裏被穿腸破肚千刀萬剮。靈魂被硬生生地扯出來,雙腿軟得有些像是要融化。即便如此,葉思存還是緩緩推開卓石,語氣如畫中的湖面,沒有絲毫波瀾道:“哦,所以呢?”

你飛奔了一千多公裏過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你這個擁抱是什麽意思?你覺得李月松結婚了,我就只能跟你在一起了嗎?你以為我一直放不下他是因為他還沒有結婚,而我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嗎?

我在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沒有機會的,不管他有沒有結婚。

葉思存在心中先是怒吼,又是絕望,最後歸于平靜。努力回憶着表演課老師教的知識,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要有任何變化。

卓石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葉思存會這麽鎮定。葉思存在卓石愣的這會兒,擠出一個笑容說:“要不要來我們公司參觀一下?”

“這不是個劇院嗎?”

“劇院就不能叫公司了?”葉思存為自己的心不在焉開脫。

“你如果不舒服,不用在我面前隐瞞的。”卓石有點擔心,“你很難受吧?”

葉思存咬牙切齒,去你M的,你大老遠跑到這裏不就是為了看我出醜的嗎。還問我難不難受,如果真難受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如果你真心不想讓我難受,就應該不告訴我,一直瞞着我!

“你是不是有病?我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知道我和李月松不可能。我早就不在乎了好嗎?!也就你在那兒唧唧歪歪地一直提他。”葉思存也不知道自己在說這話的時候是什麽表情。他在努力地笑,但是在卓石看來,葉思存像是電視上整容失敗的範例,大腦控制的每一塊面部肌肉,但都沒有反應在它正确的位置。無形的線把葉思存的表情扯了又扯,同時扯到了卓石的心,有絲絲的疼。

其實當卓石剛聽到李月松要結婚的消息時,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葉思存。因為在他看來,李月松一直夾在他和葉思存中間,只要李月松消失,這個小隊伍就只剩他和葉思存了。但是他低估了李月松在葉思存心裏的位置。

現在這樣來告訴葉思存李月松結婚的消息,讓卓石感覺不是把葉思存往自己身邊拉了一把,而是推了他一把,把葉思存推得更遠了。

葉思存是把卓石當掏心掏肺的好兄弟的,他跟卓石相識這麽多年,是非常珍惜這個朋友的。在知道卓石喜歡他之後,他也沒有逃避,而是直接表示兩個人絕對不可能。希望能用清晰的界限,維系住兩個人的友誼。可卓石卻總想着怎麽把葉思存變成戀人。以前卓石規規矩矩地站在他兄弟的位置上,但是這次他逾矩了。

葉思存無心上班了,跟劇院請了假,去請卓石吃飯。葉思存整個過程身體裏都是空的,腦袋裏都是懵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劇院到了餐廳,怎麽點了吃的,怎麽跟卓石聊天,又怎麽送卓石去了高鐵站。他抓着絲線般僅存的理智,催着自己的驅殼,去維持在卓石面前虛僞的自尊。

葉思存聽到李月松的女朋友是一個不太漂亮的女生,鼻子正中間有顆很大的痣。聽到這個女生很有心計,把李月松抓得死死的。聽到李月松和她是相親認識的,兩個人一見鐘情。除此之外卓石說了些什麽,葉思存都沒有聽到。葉思存在幻境中勾畫着李月松的結婚對象,想看看那個能嫁給李月松的人,是什麽樣子的。

可聽着聽着又覺得卓石太殘忍,葉思存雙目無神,緩緩地說:“你跟我說這些幹嘛?僅僅是女生這一個條件,就已經勝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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