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清明
清明
如果把葉思存的高一生活比作一個地方，葉思存覺得一定是四月份的油菜花田。漫山遍野耀眼的鮮豔。藍清澈，黃燦爛，綠新鮮。所有的一切都美如幻境。
卓石在問了葉思存對李月松的想法之後，便決定退出三個人的糾葛。他自己心裏雖然這麽決定，卻好多天都過不去這個坎。他不得不拍着葉思存的肩膀問他：“當不當我好兄弟？”
“當啊。”
“是不是我的好兄弟？”卓石像是不确定，又問。
“是啊。”葉思存被問得莫名其妙。葉思存嗅了嗅卓石的口鼻問：“你沒喝酒吧？”
“沒有。”卓石笑起來，“我就是想跟你做好兄弟。”
卓石在說着這些話之後有沒有過去這個坎，還要靠他自己的努力。但是葉思存在說了這些話之後，卻把卓石認認真真地放在了兄弟的位置上。
那天卓石發的那四個字，葉思存不是沒有看到。而是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幼兒園年紀太小暫且不提，小學的時候，葉思存把拿獎狀當做自己的最終目标。偶爾哄哄女同學，也是為了人手裏那點零食。初中的時候因為長相不錯，又乖巧禮貌，也有女孩子對他表白過。可是那會兒葉思存完全不感冒，想不通自己到底什麽地方吸引了她。
雖然也會喜歡出門看漂亮姐姐，跟她們套近乎。可是那時候葉思存心裏想的是，等自己長大了就好了，長大了就可以跟這麽漂亮的姐姐一起玩了。所以一直到了高一，葉思存還是個傻白甜，情窦都還沒開過。所以讓葉思存動了心，只能說李月松出現在了好時候。
葉思存在書上和影視作品中，也見證過不少愛情，雖然他的愛情跟作品中的有些不一樣，但是那份想要跟喜歡的人親近的心情卻都是一樣的。葉思存很坦然地就接受了自己喜歡李月松這個事實。
因為喜歡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整個高一一年，李月松和葉思存都形影不離。
葉思存喜歡畫畫，常常自己畫一些小漫畫，他不好意思直接跟李月松說自己的感情，就用漫畫畫了一個小冊子，漫畫很簡單，就是當兩個人在一塊的時候，葉思存的雙眼會一直盯着李月松做自己的事情，當兩個人不在一塊的時候，葉思存會自己想象李月松自己在做什麽事情。
漫畫冊子是葉思存偷偷塞到李月松的書包裏的，在班主任宣布放暑假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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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假之後，李月松天天給葉思存打電話，卻從來沒有提那本冊子的事情。葉思存只當李月松是害羞，也沒有問。兩個人還是跟沒放假的時候那樣，相處融洽。
兩人的電話交流僅限于李月松給葉思存打，葉思存從來沒有給李月松打過。因為李月松的家教特別嚴苛。但凡要聊電話，必須是因為有必要的事，而在他父母的定義裏，李月松必要的事，就是學習。決不允許李月松閑聊。
所以李月松是沒有自由使用手機的權利的，他只能趁着父母不在的時候，用家裏座機給葉思存打電話。而挂斷也大多是李月松說：“有情況，先挂了。”而挂掉的。
葉思存體諒李月松，便從來不給他打電話，避免增加他和父母之間的矛盾。
直到開學前幾天，李月松的電話突然停了。
後來長大了回想，覺得那時候真是幼稚，一個同性同學打電話來家裏，就算沒事，瞎聊兩句父母也不會懷疑，也是兩個人都做賊心虛，太草木皆兵了。
葉思存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打電話給給李月松。李月松輕描淡寫地說：“我也沒必要天天給你打電話啊。”那語氣就像是兩個人根本就什麽都不是，只是平常見面打個招呼的同學。
跟李月松在一起的時候，葉思存只抱着自己的一腔熱血，卻從來沒問過李月松對自己的看法。聽到李月松這突然冷淡的态度，葉思存不禁懷疑起來，開始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難道李月松放假回家之後，就沒有打開過書包，直到開學前幾天才打開發現了漫畫冊子，知道葉思存的心思之後，就故意疏遠他？想想也不是沒可能。
可轉念再想，在這之前，李月松對葉思存所做的一切，絕不是普通朋友之間會做的事情。兩個人之間的親密和暧昧，是不可能出現在普通朋友之間的。
葉思存想着等開學之後，找個機會好好跟李月松講清楚。卻沒想到開學之後，也沒能見到他。李月松在暑假就辦理了轉學。
人總會在失去什麽之後成長。葉思存的成長是不聒噪了，也不容易腦袋一熱就全心全意了。學會在有什麽情緒上來的時候，适當隐藏了。
高二的班級在四樓，葉思存常常在下課的時候趴到走廊的窗子前吹風。李月松回學校班裏轉學交接，他穿一件白色印花半袖T恤，藍色牛仔長褲。頭發還是跟以前一樣，吹得高高的。面無表情地背着包穿過校園。
那是葉思存見李月松的最後一面。葉思存看着李月松走遠，消失。沒有喊住他，也沒有沖下去。就這樣把李月松最後的樣子，印在葉思存心裏。
多年之後，葉思存夢到李月松，他也仍是這副模樣。
其實那本漫畫冊子，李月松放假回家的第一天就看到了。他把冊子來來回回地翻看了好幾遍，躺在床上笑意盈盈，嘴裏說着：“傻瓜。”
李月松的假期很充實。父母除了沒日沒夜地吵架之外，還給李月松報了沒日沒夜的補習班。李月松馬上就要成年了，還會因為在補習班被批評而回家挨打。手機更是被沒收。只有趁早上的早起，中午的休息和做完作業的夜晚給葉思存打電話。葉思存總能化解他的煩躁，葉思存似乎有魔力，可以把李月松心裏那個埋藏很深的快樂給引出來。
雖然葉思存總是在李月松給他打電話的時候睡着，可是聽着那頭均勻的呼吸聲入睡，心裏也是雀躍的。
假期的日子就一直這麽持續着。直到母親又被父親打了之後，偷偷在廚房哭泣。那天下了大雨，李月松在家裏待不下去，一個人去外面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葉思存家的小區。
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他知道這個時間，葉思存是在家的。他很想去找葉思存，讓葉思存救一救他，把他從無能為力的困境裏拉出來。
可在葉思存樓下徘徊了許久，還是離開了。
他來到卓石家裏，進門勾起卓石的肩膀說：“走，喝酒去！”
以前李月松不開心的時候，也常常來找卓石喝酒，卓石并沒有太在意。跟着李月松就找了一家還開着的餐館。三瓶啤酒下肚，李月松問卓石：“你還喜歡葉思存不？”
卓石也喝了有三瓶了，他聽到這話，伸手抓起一個空瓶，差點借着酒勁，一個沖動打在李月松頭上。這孫子搶了自己喜歡的人，還回過頭來問我來了。卓石心不甘情不願地，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喜歡。”
“認真點，到底喜不喜歡？”李月松吆喝着，勾住卓石的脖子，用七分醉意的雙眼盯着他。
“喜歡！”卓石吼道，“要不是你在中間搗亂，我能現在唯唯諾諾的，跟他做兄弟嗎？！你還在這裏腆着臉問起我來了。”
李月松似乎不喜歡卓石的大嗓門，拍了一下卓石的天靈蓋說：“你要是喜歡就去追！我會離葉思存遠遠的。”
李月松表情悲傷，看着馬上就要哭出來了，卻努力笑着，故作輕松。卓石到底跟李月松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看到他這副樣子，還是擔心的。他問：“你什麽意思？到底怎麽了？”
李月松狠狠灌了一大杯啤酒，冰涼的啤酒讓他心靜下來，他嘆了口氣說：“我根本不可能跟葉思存在一起。”
“為什麽”卓石看着李月松，靜靜地聽他說。
李月松哈哈了兩聲，看不出是哭還是笑，接着說：“我是真心喜歡葉思存。但是他是男的。這一點，在我家裏，不可能跨過去。我家是個什麽樣的環境你也知道。我爸是家裏的絕對權威。我現在都受不了我爸的控制欲，更別說葉思存了。如果我爸知道了我喜歡男的，他不是殺了我，就是殺了葉思存。如果葉思存是個女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把他娶回家。可是他是個男的……”
“你說這些，只讓我瞧不起你。”卓石怒道，“我喜歡葉思存，不管他是什麽人，不管他是什麽性別。我就是喜歡他！”
“喜歡又有什麽用呢？”李月松苦笑，“如果以後不能走到一起，還不如直接一開始就不要在一起。”
“你現在還沒到跟他一起對抗家裏那一步呢。只是想到家裏可能會反對，就讓你什麽都不敢了嗎？”卓石怒，“我是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不會放棄的。”
“你就是沒得到才會稀罕，說什麽都不怕的大話。”李月松也嘴上不饒人。
“我看你是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反正，至少我覺得葉思存是男的，這件事沒什麽問題。”卓石鄙夷地看着李月松。
兩個人都瞧不起彼此對葉思存這件事的看法。不過李月松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緩緩說：“如果你真的下了決心，你就照着自己說的做，千萬不要變了。”
“我不會變的。”卓石說得很堅定。
兩個人又悶着頭喝了一會兒酒，李月松突然笑嘻嘻地說：“其實我就是問問你，你可別真的以為我喜歡葉思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