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再見鐘情-14

再見鐘情-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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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井足拖拉了一周到實在拖不過去的周末才去見美奈。

他已經把該見的人都見過了。

具體來說跟鐵男逛了一趟游樂場，除了送給他一支粉嫩粉嫩的電話之外，還送了他一個機車模型。“你不是要樽達浦麽。”他這樣說。在鐵男正要去取小綿羊時，三井讓他等等，從後備箱裏捧出一個半米來長的盒子。

借着汽車雪白的氙氣大燈和路邊盡忠職守的柔和路燈，盒子裏的模型清清楚楚，塗裝了黑底紅條紋亮光漆，直晃眼睛。

模型随三井空運回來，在古董機車店挑的，很精致，燈能亮、箱能開、車能拆，1比9的大尺寸，足有小臂長，合金材質很有分量。

鐵男一眼就覺得心跳加速，太漂亮了，只是模型都給他許久沒有的熱血沸騰，“真送我？你舍得？”他眼睛一錯不錯在機車上，接過來捧在懷裏，像抱着小嬰兒那麽小心。

三井嚴肅地板着臉答：“嗯，你要感恩。”然後笑得快活，“玩具罷了。我特地挑了湘北色，帥吧！”

鐵男欣喜得壓不住嘴角，挑起來回視三井，眼神很近，“我怎麽謝你？”

“下次陪我去買衣服，我真受夠了你的衣着品位。”三井揮揮手開車走了。

在三井的意識裏，鐵男應該跟多年前一樣，租了一間海濱小屋，家裏粗糙得全是簡易品，他一個人睡一張簡易單人床，卧室跟客廳之間隔開一扇毛玻璃單層拉門。

他雖然沒去過，但他随時可以去。鐵男怎麽可能拒絕他呢？鐵男家永遠有他一席之地，他們之間只隔着一層毛玻璃。只是他很忙，沒找個足夠的時間去坐坐，一起回味從前。

他并沒細想過這件事。時隔多年，他自己從關東來到遙遠的九州，藏起了從前種種，關于少年稚嫩、關于他不堪的高中故事。

他以全新的自己投入到大學生活至今。這十年他太順了，一直在上升期，每一步都看見更高的天空、更遠的風景。他乘風而起，沒時間去察覺他已經跟十年前很不一樣，更沒發覺別人也在變。

沒有誰永遠站在原地，沒有哪種強烈的熱情能持續不散，就連恨都很難。可怕的是歲月可以磨平一切，更可怕的是就算心氣不平歲月也能帶走人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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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故事，最好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翻到那一頁時要輕一些，要屏氣凝神，別醒。

鐵男将那個漂亮的機車模型放在窗口，這夜月色很亮，窗前凝霜，灑在金屬車身上，反出夢一樣的光華。

惠美好奇地問怎麽突然買了這麽個東西。鐵男猶豫了一瞬，也許是夜太美了，他舍不得收拾起自己。

“過來，惠美，陪我坐一會兒。”

他盤坐在榻榻米上，點了支煙靜靜吸。惠美柔柔地歪坐在旁靠着他肩膀，一起曬着月亮。

他給她簡單講了幾句送他機車模型的從前的朋友，說那時候他們都年輕，只有年輕才敢放縱自己活得有今天沒明天。但過後再回想，只有他是，他那個朋友，從頭到尾都在另一個世界裏。他曾經癡迷于在深夜裏将機車踩到時速200，而他的朋友喜歡曬太陽。

說到思緒不寧，鐵男掐滅了煙，摸了一把惠美的背。手底下清晰的脊梁骨更亂心弦，“趴下”，他命令。惠美瘦到骨節清晰的脊背和女性與少年才有的窄肩膀讓鐵男有些恍惚。

少年三井很瘦。當然，他是那種健康的、肌肉勻稱沒什麽脂肪層的瘦。年輕與大量體育運動讓他身形很漂亮，哪怕腿傷那兩年運動斷檔，根基也足夠。

現在的三井維持不了那麽強的運動量了，既沒時間也怕受傷。他臭美，有意識節食，肩膀寬闊許多，壯實了，但人其實沒胖多少。

他回了趟湘南老家，在媽媽正要唠叨他不肯好好吃飯時，祭出大招打斷吟唱，“莉香答應6月份回國結婚。”

三井爸媽立刻被這個好消息吸引，再沒心思管兒子的不良飲食習慣。他們等三井結婚好幾年了，他們都很喜歡莉香。兩家見過許多次，早認定了是一家人。

“早該這樣。”爸爸說。雖然板着臉，眼角的松弛讓他和藹。他見三井媽媽喜形于色，心情更好，支使三井道：“走，咱們去吃點正式的，慶祝一下。阿壽，陪爸爸喝一杯。”

三井壽只好答應，又向爸媽講了一遍來龍去脈，怎麽去的法蘭克福，怎麽求的婚，莉香怎麽答應，預備怎麽辦婚禮。

“我們商量了，就在博多辦吧，找親友簡單聚一聚。”三井說得忐忑，怕爸爸不樂意。他這個老父親，古板得很。後來他想，當年要不是老爸不由分說見他就開罵，他也不會叛逆得那麽徹底。罵要是管用，就不是年輕沖動的少年人了。

三井爸爸舉起的杯像卡住的齒輪，迸出火星，在半空停頓到三井媽媽提醒才放下手，盡量收斂不悅，“這事你說了不算，要我們當家長的去談。我和你媽媽最近會約莉香爸媽聊，你們小孩子不用管。”

果然吧，就知道！三井不怎麽樂意，但從他回到球隊之後，他就盡力不忤逆爸爸了。正因為叛逆過，一定程度上他能體貼爸爸不善表達的、□□的、任性的父愛。這在方面，莉香爸媽好多了，真羨慕吶。

所以關于莉香婚後打算繼續工作的事，三井壽也按下不說了，說出來又得惹一回氣。反正他倆在博多生活，爸爸手伸不了那麽長。

在對付家長方面，他跟阿神同病相憐。回到博多，三井立刻去找阿神訴苦：“你說人怎麽會那麽固執！我真是不明白，我爸一個生意人，完全不懂與時俱進的變通嗎！”

神笑眯眯回答他：“也許就是在生意場太如魚得水，培養了足夠的自信心，所以覺得你不用有自己的想法，只要按他安排就好。好的富二代就是不想折騰的富二代。”

“我還不夠乖啊……”三井壽無可奈何地找補。阿神的未婚妻捧出一盤水果拼盤，伴着奶茶，招待他。她跟阿神同樣笑眯眯的，并肩而立真是神仙眷侶。

三井拿出一只小盒子給真紀子，笑到：“莉香送你的，是一盒琴弦。唉，我也不知道莉香怎麽想，香水、絲巾、羊絨毯子或者時裝首飾，她都不選，偏要送琴弦。太簡薄了，你別挑剔啊。”

看得出真紀子的彬彬有禮之下浮出些意外，“多謝！我很喜歡！真的。”

阿神在旁解釋：“真紀子說過，演奏就是捆綁着琴弦起舞，人生亦如此。我想莉香也是這個意思。”

“行了行了，你們都高雅，都會參禪悟道。我俗人，體會不了。”三井玩笑到，另拿了一個很重的大盒子出來，“我送你們一套餐具，以後來蹭飯不許嫌棄我了。填單子進口才運進來吶，要不前兩天我就來了。”

阿神和真紀子相視笑笑，三井真是好話總要說成別扭的模樣。“那就請入席吧，三井桑。”

從阿神家告辭出來，三井壽真的沒有借口再拖拉了。無論如何，總歸要見。

為赴約，美奈精心打扮了。長發重新染過，光澤柔順得可以去拍洗發水廣告。太順滑了，盤不上，于是披在肩膀。天氣漸暖她換了薄風衣，裙子則在成熟性感的魚尾式與清新的散邊裙之間猶豫不定。

選魚尾裙太符合她一直的形象，擔心三井覺得普通，選散邊裙子又怕太青春太像莉香。她對着鏡子一套套試衣服，直到貓咪都不耐煩了，趴在床上那一堆她抛下的裙子中的一條上，打了個巨大的哈氣。

那是一條氣質斯文的A字裙，柔和的杏色，容易讓人聯想到家。美奈一直覺得太普通了，平日不大喜歡穿。但也許……也不錯呢？三井君剛剛告別了不肯回家的女朋友，也許會願意享受被等待的家庭感呢？

“就是這個吧。”她笑得滿足，抱起貓咪放進太空艙，換了裙子出門。在門口再打量一遍自己，頭發妝容、衣着配飾、前胸後背乃至腳上的鞋子的花邊都無可挑剔了。

誰能比去見愛慕對象的女人更美呢。

她已經一月有餘沒見到三井壽了，她日思夜想又不敢說。她氣自己不夠潇灑，但她又覺得怪不了別人——她選了這條路的時候就該知道，屬于她的只是他的邊角預料罷了。

這些糾纏在一起的複雜心思讓她越着急越是要拿起腔調來，早早出門卻在停車場等到約定時間的最後一秒。

三井選了商務西餐廳的獨立包間，能容他跟她好好說話。他早到了，心裏不舒服讓他坐不住，在從左邊窗口走到右邊，再走回左邊，仍沒找到看得清停車場入口的角度。

當初勾搭美奈的時候，他可沒這麽多細碎想法。他記不清了，似乎可以責怪酒精，或者月色撩人，或者年輕沖動一時沒把持住。天知道他憋了多久。在她碰觸到他，要麽是他先碰了她，都一樣，那根名為“理性”的線斷了。

凡事有一次就有無數次，現在要收拾殘局，他該從她進門就直說呢？還是好好吃完最後這頓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