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洞房

洞房

火弩的威力有多大,上過戰場的人都明白。她把這甲胄說得神乎其神,本身又不是那種吹牛吹慣了的人,祁越聽着聽着,心裏稍稍動搖了。

近來忙着籌備婚事,等有空了,他就照她的說法試驗一下,如果甲胄破損得厲害,他就回來羞她臉。

眨眼功夫就到了成親當日,祁越前去迎親,顧钰慈則在府上幫着招呼賓客。祁越沒有其他血親,來的多是關系要好的部下和戰友。他們或多或少知道祁越對她是什麽心思,因而看向她的目光頗為複雜,有同情有不解也有幸災樂禍。

不管她是遲鈍也好,故意吊着人也罷,反正現在祁越這塊香饽饽有主了,她曾經有許多次機會,可是一次也沒有把握住。

李校尉想起當初祁越跟自己說的那番話,心中頗唏噓。他說他有耐心慢慢等着顧钰慈松動,要跟她講感情,要你情我願。

不知道這一回是祁越先喪失耐心,還是她率先挑明了拒絕。

李校尉去門口晃悠了一圈,已經能聽到敲鑼打鼓的聲音,他折回來,低聲對顧钰慈道:“接親接到了,馬上就上門,顧掌櫃要麽先回避一下?”

顧钰慈還給懷寧公主和宜寧郡主發了婚宴請帖,橫豎這是祁越的婚宴,她不過是個邊緣化的小人物,就不跟着一同受累了,預備到時候跟她倆,加上沅沅,四人湊一桌打馬吊。

這會兒懷寧公主已經來了,穿着素色外袍,很不起眼,約莫是不願搶風頭。她站在顧钰慈身邊,聽李校尉這麽一說,挑了挑眉:“嫂子進門,做妹子的有什麽必要回避?将來還是一家人呢!”

李校尉對祁越的家裏事倒不那麽關心,只是擔心燈下祁越一身新郎服進了門,跟顧钰慈萬一對視一下,倆人之中但凡有一人失控,就不大好收場。

現在被懷寧公主嗆了一句,他有點下不來臺,拂袖而去,懶得管這許多了。

待祁越這個新郎官進門,顧钰慈立馬撂挑子,拉了懷寧公主去裏面的小房間。宜寧郡主和顧沅已經在裏頭等候多時,牌桌也收拾停當,等下打累了,會有丫鬟送吃食和茶飲過來。

“你還真是直接當甩手掌櫃了。”宜寧郡主笑道,“打完幾局之後,宴席吃上了,你不出去湊湊熱鬧敬敬酒?”

“她敬個勞什子的酒,這不就喧賓奪主了嗎,而且其他人未必肯待見她。”懷寧公主随手押出一根玉簪,“不如就在這裏玩着,玩到晚上,賓客都散了,祁将軍也洞房了,我們再各回各家。”

宜寧郡主押了一根花樹釵,這還是當年顧钰慈親手打造的,她那時把釵子當作寶貝,只當是林安昱為她特意留的一件別致的定情禮物。現在越看這釵子越礙眼,巴不得第一局就把它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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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恐怕就得三缺一了,我呆不到太晚。”

懷寧公主聞言,戲谑道:“啊,我忘了你是一位賢良乖順的好小姐。”

早些年她們堂姐妹就不對盤,懷寧公主瞧不上宜寧郡主,覺得她一門心思傾注在男人身上,是個沒出息的蠢貨。宜寧郡主則覺得這個堂姐水性楊花,談感情做事情全都沒個定數,有失皇家臉面。

時至今日她們還是動不動就嘴上不饒人,但自從宜寧郡主離了林安昱,她倆關系也比之前稍好了一些,能坐在一張桌上玩牌了。

顧钰慈邀請她倆過來陪自己,當然不能坐視她們吵起來,趕緊把話題往別的方向引,談論祁越的部下有哪些還比較看得過眼,預備給懷寧公主物色一個。他們這些血性漢子,都是真刀真槍在大漠邊境練出來的,精壯得很,跟清秀白淨的書生相比,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風味。

懷寧公主笑着推拒,說這幫人年紀都太大了,她不中意。轉臉又問顧沅:“沅沅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可有相中什麽人?”

顧沅之前活到三十好幾,從沒對任何男人或女人動過心,更沒有結婚生子的打算,喪屍橫行的世界中,謀劃這些也不現實。後來她被炸死,穿越來古代,見到的絕大部分人都與自己沒有多少共同語言,在這結婚純屬扯淡。

顧钰慈不動聲色地幫她擋回去:“她也是瞅見了我之前的婚姻是什麽德性,後來又知道宜寧郡主在姓林的手下過的什麽日子,被吓破膽了,哪還有尋覓夫婿的念頭。”

“你這當娘的也不着急?”

“越着急越容易看走眼呀,再說我又不是沒錢養她。她不嫁人,正好一直在我身邊陪着我。”

入夜,宜寧郡主和懷寧公主先後告辭,顧沅出門瞅了一眼,客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偌大的将軍府逐漸歸于寧靜。

杜小川帶着馬車車夫在對面那條街等候多時,顧沅轉回頭招呼顧钰慈,叫她簡單收拾一下就快些上車回赤玉閣了。

顧钰慈差人把牌桌收走,出了小房間,沒走幾步,背後有人叫住她。

回頭一看,只見祁越還穿着那身大紅喜服,他皮膚原本就被曬成了古銅色,被這鮮亮的大紅色一襯,越發地顯黑。

顧钰慈嘴角一抿,努力把笑意憋回去,佯裝平靜道:“洞房花燭夜,你不陪在新娘子身邊,跑出來幹嘛?”

“這麽晚了就別走了,這兒又不是沒你的卧房。”

他心裏是很舍不得她走的,她跟他住一個屋檐下,好歹還能讓他每天有些盼頭,煩悶了能順理成章來找她說說話。

顧钰慈尚未應答,雲岚的聲音從裏屋飄出來:“官人?”

這一聲呼喚嬌柔溫軟,酥得顧钰慈脊背一麻,這要還不辦正事兒,他真要被人懷疑是不是早就成了公公。

她給他做了個口型,喊他回去,随後趕緊溜之大吉。

祁越無奈地折返,雲岚還蓋着紅蓋頭,乖乖巧巧地坐在床邊,等他揭開她。

被蒙了臉,又隔着牆壁和門板,她的聲音還能傳出去,音色也保持着平日講話的水準。祁越隔着這層紅布打量她,突然問道:“季姑娘可曾研習過樂理?”

這話相當委婉,他其實真正想問她從前是不是唱曲兒的,但到底她名義上是自己的夫人,他用詞盡量文雅,維系兩人之間的一點面子。

雲岚心中一驚,以為他是看穿了自己的來歷。

她其實與季少卿并無血緣關系,所謂遠房侄女,只不過是一個虛名,将她認過來,有了這一層身份,很多事情開展起來比較方便。

早先她不過一名勾欄女子,那時太過年幼,五官未曾長開,瞧不出是個美人坯子,因而不是鸨姐兒的重點培養對象,只能接次等的客人。

越是沒錢的客人,花了錢就越要物盡其用,她經常遍體鱗傷,自覺這樣活不久,必須往上爬。既然美貌沒有優勢,她就拿出最虛心好學的勁頭,學習如何察言觀色,伺候讨好,總結各類性格客人的喜好。每一個手勢和表情,皆是量身定制精心打造。

到後來,她的這項本事練得爐火純青,每一位客人都伺候得服服帖帖,回頭客大部分都是她這兒的。段老板也是其中之一,見她是個好苗子,便掏錢将她贖下來,讓她為自己做事。

彼時她已經出落成嬌豔欲滴的少女了,段老板給她請了先生來,彈唱歌舞琴棋書畫,無一不學。學成之後,專讓她去籠絡他相中的客人,她是一件非常高級,很拿得出手的禮物。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是季少卿身邊固定的伴兒,後來季少卿又将她從段老板手裏買下來,挂了個侄女的名頭,以便将來派用場。

段老板養了多少妾侍就死了多少,多是被癖好各異的貴客折磨死的,她是唯一一個安然無恙的,到了季少卿手下,也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出于三分感恩七分慶幸,她對季少卿忠心耿耿,他叫她辦的事,她絕不容許自己出差錯。

眼下被祁越這樣一問,她在最初的驚駭之後迅速鎮定下來,将聲音放柔,羽毛般輕緩:“彈琴唱歌,是我自小就拿手的兩樣本事,改天我唱給官人聽。”

這一聲又一聲的官人,聽得祁越肉麻,他擺擺手,又想起她還蒙着蓋頭看不見,便道:“這就不必了,我的音樂素養不提也罷,怕是欣賞不來。還有,官人這個稱呼你別喊了,我聽不慣,直接喊我将軍,或者喊大名,都成。”

他的語氣疏離又客氣,全然罔顧她的親近。她有點亂了陣腳,往日她不是沒伺候過将領,面對他們,最有用的路數就是放低姿态,欲語還休,做一堵留了一處缺口的城牆,等他們前來攻陷。

但這一套在祁越這兒,似乎沒有效果。

他把她晾了這麽久,到現在甚至沒有親自挑蓋頭。

祁越活動了一下手腳,站起身:“這蓋頭老是蒙着,呼吸都不暢快,你等會兒自己揭了。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早些睡。”

說罷他轉身欲走,預備趕緊脫了這身礙眼的喜服。

一雙白嫩的纖手從後頭伸過來,輕輕捉住他衣角。雲岚像個被抛棄的孩童,聲線顫抖,似有哽咽之意:“你去哪兒?這個夜晚你本該與我……與我在一塊兒的。”

祁越很有耐心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随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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