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膏盲鬼像窺視人心

膏盲鬼像窺視人心

道觀大門上根本就沒有挂匾額,自然也就沒有名字,它坐落在崖下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若不是特意來尋,找不找得到都還不一定。

緋月領了轎夫們在一旁休息,陸九霄将謝行雲扶下轎:“娘子慢點~”

“這道觀是危房吧?真的不會塌嗎?”扶正頭上的珠翠,謝行雲打量道:“我也得進去嗎?”

陸九霄微微低着頭,從後面的角度來看,就好像是兩人将臉湊在一起親密無間:“小心,這荒山野嶺,有些人的心思可就活泛了。”

謝行雲忙抓住他的手臂:“一起進去!”

邁過基本不存在的門坎,無名觀盡收眼中,因為它本來就很小,東西各一間廂房,中央是間主殿,供奉着一座神像,再無其他。

他二人先直奔主殿,那神像也是寒酸,外層直接就是以泥巴糊上去的,造型很醜,辨認不出來是什麽神。

陸九霄盯着那神像看了一會兒:“是膏肓鬼像,不過不像。”說完,他還笑了,仿佛這是哪家的小孩子随意捏的塑像,因為四不像所以奇怪得讓人發笑,可又不是嘲笑。

而是一種怪異的……謝行雲說不出來的無奈之感。

他滿臉無語:“你幹嘛對着一尊鬼像發情?”

陸九霄笑嘻嘻的:“謝謝連塑像的醋都要吃呀?”

“神經。”謝行雲走到泥像身前仔細觀察,這的确不是什麽神像,方才第一眼進來,覺得道觀肯定是拜神像的,先入為主了。

這下看清了,本來做它的人手藝就不好,加之是個醜鬼,整體可不就更醜了:“怎麽會有人塑鬼像?那這裏可就不能叫道觀了啊。”

“膏肓鬼是複仇鬼,‘心中有鬼’這個詞裏的鬼指的便是它。”陸九霄道,“複仇……大概是想教人少做虧心事吧。”

“要是神鬼之像有用,那大家就都不用練武,全都燒香拜佛好了。”謝行雲說着轉到鬼像後面,這一轉,一個身影突然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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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背對着雕像,埋頭蹲身肩頭聳動,似乎是在啃食着什麽,聽到聲音也轉過頭來,一下子就和謝行雲對視上了。

“鬼啊啊啊啊啊——!!!”

“謝謝?!”

方才陸九霄沒跟他站在一起,突然聽到鬼像背後有人大叫,急忙趕過來,只見謝行雲一臉無語地指着地上:“哦,我沒事,是他在叫。喂,我有那麽吓人嗎?”

坐在地上大叫的,是個穿一身破爛衣衫的乞丐,正在啃着不知道從何處撿來的包子,這乞丐髒得要死,雙手捂臉,看不出男女。

二人一時無言,對視間,那乞丐悄悄張開指縫,大約是看到謝行雲一身華麗的衣袍,仿佛看到什麽美味佳肴一般,忙不疊地從地上爬起來,伸出兩只爪子就朝他撲上來。

“嘿嘿,俏姑娘!”

他臉上手上全是黑泥灰,上來就一個熊抱,看得人下意識避開,謝行雲自己就能躲開,可教主卻神色突變,沉下臉來,伸手按住他的雙肩,帶着他輕巧地轉開,避開那乞丐的雙手,順勢以扇子在乞丐背上一敲,只輕輕一下,也沒見多用力,那乞丐便囫囵地滾出了主殿。

這一系列動作只在一瞬間完成,謝行雲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被帶得踉跄,怔怔地看着那道滾出主殿的殘影。

乞丐滾出去後,大喊着“鬼啊”,一溜煙地遁走,聽聲音跑得還挺快。

“傷着了嗎?”

他擡頭看,陸九霄的本音清澈,低聲詢問時十分柔和,一雙極美的眼睛頓時占據了整個世界,看得他愣神。

大約是一直得到沒有回應,陸九霄挑起一邊的眉毛,笑意吟吟:“嗯?”

“沒事,那是個什麽人啊?”他狼狽地站好,拍拍衣裙上的塵土:“弄髒了。”

陸九霄道:“無妨,髒了再買便是。”接着望向殿外若有所思。

謝行雲咳嗽兩聲,穩定心神:“在想什麽?”

“沒什麽。”陸九霄笑道:“先不管這個,謝謝,我們去旁邊看看吧。”

兩邊的廂房都有人住過的痕跡,但也過去有一段時間了,看着滿地的淩亂,謝行雲問:“你是叫緋月突襲了他們?”

“嗯。不過跑得更快。”

廂房裏各有一張床鋪,是純土炕,剩下兩張桌子,看上去也十分簡陋,灰暗的牆面上挂了幾副字,人走時并沒有帶走。

旁的字畫都是寫些詩文題詞,這幾副不一般。

一副“心懷鬼胎”,一副“蒼天無眼”,一副“天理昭昭”,還有一副“死不瞑目”。

見陸九霄看得入神,謝行雲問:“你看出什麽了?”

“嗯。字寫得倒還不錯。”

“還有呢?”

“沒了。”

謝行雲翻了個白眼:“這裏就這麽大點地方,看也看不出來什麽花來,天色不早了,要不我們……?”

陸九霄點頭同意:“荒山野嶺,孤男寡女——”

“我是說不如我們繼續趕路,天黑之前說不準能到付家莊……哎,陸九霄!你快來看。”說着,他突然看到桌子擋住之後的牆角處,似乎有幾個血手印,還有幾道抓痕,深入壁壘之中。

冷風恰好吹起院裏的野草,寒鴉一叫,謝行雲打了個哆嗦:“這抓痕好像不是野獸抓出來的吧?這地方這麽破敗,那個淩飛塵之前就在這裏生活?”

看抓痕,應該是人的手指抓出來的,還有這些血手印,都在告訴他們這裏發生過不同尋常的事。

要在何種情況下,人才能将牆壁抓成這般?

練功走火入魔,當下失去神志和痛覺,或者身上其他部位的疼痛,遠遠超越了指甲劈斷的的疼痛,讓此人不得已想別的辦法,來轉移對疼痛的注意力。

陸九霄沒有回答他,蹲在牆壁前看,手指撫過那些深刻的痕跡,細細觀察。

謝行雲便自顧自地對那幾副字觀摩起來,這家夥說字不錯,哪裏不錯?照他看,也就是比鬼畫符強點吧。

他湊近了,便看清楚那些大字旁邊、有些乍一看以為是墨跡髒亂的地方,居然還有一行極小極隐蔽的字。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殺我父,弑我母。此恨綿綿無絕期。

最後一副上:

——天衍女魔頭陸殷,魔教頭陸九霄,你們姑侄注定不得好死。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

謝行雲心裏一個咯噔,看到提及陸殷,下意識就想喊教主,飛鳥盡良弓藏……難道是天衍教人留的?好像巴不得她去死,死了多痛快似的。

“陸九霄?你過來看看這個。”

陸九霄湊上來看了一眼,只一眼,那雙漂亮的眼睛突然瞳孔放大,一瞬間臉上的神色憤怒至極,仿佛回憶起了什麽憤怒的往事,擡手一拳砸向了手邊的牆壁。

這座道觀和這些牆面原本就岌岌可危,被他這麽一下,竟然猛然劇烈晃動起來。謝行雲心道乖乖隆地咚,當真是危房!

說時遲那時快,陸九霄突然一把摟起他,施展輕功從觀內飛出。

“教主!”趕來的緋月和他們撞了個滿懷。

身後的無名觀主殿與西廂房,也在此時轟隆一聲全然傾倒,塵土飛揚,驚魂未定,謝行雲回頭,只有那座鬼像還屹立在一片廢墟之上。

緋月的衣衫和發絲均淩亂不堪,袖口上還有幾道劍痕,幾個轎夫也都大氣連連,神色驚怒不定。謝行雲問:“你們怎麽了?”

緋月道:“方才嚴重他們人忍不住對我們動了手。”

“找死!”陸九霄沉聲道,全身上下都籠罩着一層寒意。

在場的衆人誰也沒敢接這話,緋月領着轎夫們單膝跪下:“屬下無能,未能抓住那些刺客,請教主責罰。”

謝行雲也不敢接,可眼看着陸九霄心緒不穩定,衆人都跪着,也只有他能先安撫一下,便靠近兩步,“霄、霄哥別生氣,不值當,他們不過是看荒郊野外,咱們人手少,才敢突然偷襲。緋月她肯定盡力了。”

陸九霄閉上眼睛長出一口氣:“……罷了,不怪你們。”

衆人都頗感激地看謝行雲,此地不宜久留,紛紛動身準備離開,謝行雲回望一眼道觀裏的鬼像,忽覺不對勁:“教主,有些不對勁啊……”

陸九霄也看出了不對,二人跨進廢墟,朝那鬼像而去,圍着鬼像轉了兩圈,外觀并無不妥,謝行雲心想難道是自己猜錯了?鬼像身上的泥巴厚實,才這般巋然不動?

還是說裏面鑄造了什麽東西支撐?

他将耳朵貼近鬼像身上去聽,聽了片刻,忽然臉色一變,“陸九霄!這裏面好像有聲音!”

他二人一起靜靜傾聽,不一會兒,果然聽到了微弱的呼吸聲,從這尊鬼像的身體裏傳了出來!

陸九霄擡扇一揮,扇刃插|入泥像中又被拔|出,鬼像并未全然碎裂,而是裂開了幾條縫隙,果然被人刻意加固過,難怪房屋傾倒,它卻不破。

他又以指力催動,鬼像的外皮就嘩啦啦地剝落,從裏面居然直直倒下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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