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驚魂
驚魂
“我不知道你喜歡我。”何文瀚低聲說:“我以為你不在乎這些,也從來沒好好想過我們之間的關系,這麽多年來,我身邊只有你一個人,可自從那次之後,我就覺得你離我越來越遠。”
他在一個沒有愛的環境中長大,從出生就是‘高貴’的代名詞,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個家族,S級白虎腺體的擁有者,站在食物鏈頂端,所有的人都在跟他說什麽是獨一無二,而他接收到的嫉妒憎恨,也是這界中的兩個極端。
從他記事到現在,明裏暗裏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有太多了,就連他的父親,都不止一次派出殺.手試探他,他就是在這種殘酷的環境下生存下來的,那些陽光與溫和都是表面,陰暗的內心才是他的真實。
對他最好的母親在父親殘暴虐刑下斷了雙腿傷了肌理,常年厚衣裹身輪椅度日,姐姐本來是個A級雙生腺體Omega,該受到最高級別的保護,卻被父親以不能讓外人得到他們家純色腺體而扼殺,他們家的腺體純正高貴,除了白氏的嫡系子女,沒人配得上他們家的血統。
可就算是白氏嫡系子女,嫁進何氏的深門,也就只是一個生育機器而已,以愛為名,做盡惡行,他十七歲那年得知害了母親的真相,從此恨上這個家恨上這條規矩,所以摔門立誓,這輩子,不娶妻不生子,他發誓,不想讓自己有污點的人生再強拉着另外一個人作陪,可葉泉是個例外。
從他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是個特別的存在,以至于這麽多年,他故意不去想,卻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一些東西來,“泉泉,我不知道是你……”
何文瀚眼中帶着懊悔,難過的心在滴血。
葉泉的眼神略有驚訝,在何文瀚掌心端出那枚小小信物的時候,才猛然想到那個夜晚,他曾遺失過的東西,被alpha抵在床上糾纏,充滿了檸檬味道的房間,充斥鼻息的痛楚,都被這枚小東西所替代。
他低下頭,一個見不得光的身份,如果說出來,簡直就是自取其辱。
他不敢拿唯一能留下來的機會做賭注,他賭不起。
“你怎麽會來火藍星的?你不是被帶走了嗎?”何文瀚問。
想你,想見你,所以拼了命的想要靠近你,想跟你生活在一起,想無時無刻看着你。
可是這些,都被一句‘情人’所打亂。
也許是最直接的,又或許是最讓他追悔莫及的。
“為什麽不告訴我?”他想到初次見他時候的那些小動作,眼神的惶恐與驚訝,期待與失落,那個時候的他,到底是抱着怎樣的心情留下來的。
他當時覺得葉泉非常可愛,有沒有那麽一瞬間,是因為想到那個不想離棄的小孩兒,同樣的年紀,同樣的腺體,同樣的溫順。
那是他為數不多的記憶,是避免讓他沉淪太深的希冀,每當自己要陷進去的時候,都會有只軟乎乎的小爪子拽着他,輕聲在他耳邊念叨着,“哥哥不是壞人。”
“還給我。”葉泉雙目染了紅,一把從他手中奪回那枚一直支撐着他走下去的信物。
可當所有的真相被抽絲剝繭,所剩下的到底還有幾分真心,葉泉突然覺得更難受了,所以何文瀚說得試試以及這幾天的轉變,都是因為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曾經的憐憫?
地下車庫的一角在這時突然發生爆破,漫天的紅光散落在潮海中,遠處武裝機車帶着嗡鳴聲馳來,一支明晃晃的利刃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朝着機車飛來。
利刃貼在防彈玻璃上發出一陣嗡鳴,劇烈動蕩下葉泉只來得及釋放春藤将何文瀚護住,下一秒,他只覺得腦子被震出了餘溫,一股血腥氣蔓延開來。
意識在渙散,卻勉強支撐着,葉泉緊緊抓着何文瀚的衣角,喃喃說出了一句話,“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因着葉泉及時使出了春藤,何文瀚并沒受傷,此時從春藤中出來,望着虛軟滑下去的葉泉,倒是驚出了一身冷汗來,“泉泉?”
手指摸到一股溫熱,何文瀚心中一顫,移開摸到他後腦的手指,掌心中猩紅一片。
外面爆炸聲還在繼續,裝甲車不斷向前移動,防霧彈的聲音此起彼伏。
何文瀚快速處理了一下傷口,止住他後腦流出的血,一把将人小心扣進毛墊中,并快速系上安全帶,自己則翻身入了駕駛艙。
機車武裝系統開啓,自我防護罩成功定位完畢,導航歸位複原,何文瀚握住方向盤,一腳油門徹底踩死,調轉車頭一個漂移,剎車片刺耳聲陣陣,機車在倒退中沖向火海。
再看停泊之處,已經被飛來防霧彈包圍。
原地炸開的零星碎片直接将吳城的機車燒成一推廢鐵,龐大車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逝。
疾馳而過沖出地下車庫的機車在裝甲車面前不堪一擊,對面喊話聲響,迫使他們停下。
葉泉艱難地從車座後面爬起來,就見何文瀚目不轉睛地盯着裝甲車的虛空一角,那是個極其不易突破的位置,可如果被迫停下,讓那麽多人看到他們在一輛車上。
他正在考慮要如何才能将此事圓過去,何文瀚已經率先做了決定,就連跟在他身邊多年的吳城,他都不想被知道他們之間這種關系,遑論這些人。
之前的流言蜚語不致命,可一起出現卻是實錘,他知道葉泉的考量,就在這一瞬間,已經将葉泉的心思猜的通透無比。
機車未停,直接朝着裝甲車飛了過去,留下一路塵煙。
身後尾随者急忙跟上,一時間,整個城市陷入惶惶然中。
“何文瀚……”葉泉叫了一句,在機車飛起來的那一瞬間心都提了起來,而對方卻游刃有餘,還在機車飛起的瞬間抽空回頭安撫他,“放心。”
唇邊揚起的弧度不帶一絲虛僞假意,仿若曾經那個充滿陽光溫柔至極的少年。
陽光照耀下,遍地籬笆莊,他們席地而坐,少年眉目如畫,聲音郎朗,“你知道推珠牌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殺死兇手。”
少年搖頭揚唇,搖着手指,“不,是找出真相。”
少年的眉眼依舊溫和,這麽多年過去了,從來沒變過,他要的真相找到了嗎?葉泉不知道,可依稀的,似乎,可以再信任他一次,再找一次往日的曾經。
身後一推追着他們跑的,殘破的機車在行路上越發有氣無力,燃油耗到一定程度,何文瀚轉頭看了一眼,直接開向大橋。
葉泉被晃得失了神,傷口雖然被簡單處理過,但劇烈的疼痛叫他意識不清,可還是下意識問了一句,“你想幹什麽?”
何文瀚沒回話,下一秒,直接一個急轉彎,機車失控般向着潮水墜下,在那千鈞一發之際,白虎變身全拟形态,龐大的真身耀眼刺目,前爪有力地托起身後軟成一團的輕飄身影,将人拖至于背上,展翅高飛,在身後那些人沒追來之際,袅袅入雲端。
葉泉低伏在白虎背上,恍然想到還是孩子的他,在迷霧森林中的一幕,也是這樣的情景,少年帶着他飛馳,小熊貓的全拟形态渾渾噩噩,卻清晰地看到他閃着金身的光。
“哥哥來救你了,小貓……”
他聽到少年那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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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岚大橋的餘蕩扔在繼續,何文瀚已經帶着葉泉到達對岸。
他在一團霧中将散落下的光扯碎扔進狂亂的星岚大橋上,又将葉泉輕飄飄的身子托起,“別怕,沒事了!”
葉泉不說話,只是怔怔地盯着他背後閃着光的羽翼。
風蕭蕭兮,寒風無情,送着暖人的潮流将人困住,他萬般難受地擡起眸光,注視在這個讓他愛了那麽久的男人臉上,這一刻,他曾盼望了多年,然而終究,在他不再抱有任何期望與希冀的同時再次出現。
他們來不及重溫舊夢,追殺者正在靠近,何文瀚隐藏在暗處殺了一波追上來的人後帶着葉泉繼續行走,直到将人帶到一所隐藏在郊外的廠房,并秘密聯系了護衛隊,徹查這次的突發事件。
葉泉全程無言,随何文瀚去做。
何文瀚挂斷智能機,回頭望着一語不發的葉泉心裏不是滋味,他蹲下身,牽起那雙細長的手指交疊在一起,仰頭看向坐在床上的他,“你放心,這件事不會就這麽算了,我會解決。”
“怎麽解決?”葉泉問。
何文瀚微微一愣,但還是安撫道:“等我查出來是誰做的這件事,我--”
葉泉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突然在這之後問了一句,“你有家宴吧!”
何文瀚表情更慌,并突然想到之前把白羽廉帶到葉泉家裏的事。
葉泉露出細微的笑,弧度很輕,帶着自嘲,“難道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了嗎?”他面無表情地抽出雙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向依舊維持着半蹲姿勢的男人。
“何文瀚,今天本該是你帶着未婚妻去參加家宴的日子,可是你卻把時間浪費在了一個對你沒有任何幫助、甚至連後代都不配為你留下的劣質Omega身上,你覺得那些殺手是誰派來的?”
何文瀚其實早就想到了,但他不允許葉泉這麽說自己,“誰是你是一個劣質Omega?”望着葉泉的眼神,他突然有些發慌,“別這麽想。”
葉泉搖搖頭,“你根本就不懂。”
他們就在彼此的沉默中,等來了法務室的人。
比起之前出任務受的傷來說,此次算是小傷,相較于皮外傷,心裏的創傷才更加讓他難受。
之前從何文瀚手中奪回來的推珠牌棋子被緊緊攥在手裏,當一切真相被生生挖開,仿佛連最後的尊嚴都不見了,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毫無保留交付,而得到的卻是他的憐憫,那這六年到底算什麽?
信號源很快被接好,葉泉在拿到智能機之後快速撥通了吳城的電話,聯盟那邊的人員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并沒有因為這次的突發事件而亂成一團,但對葉泉的質疑聲卻是此起彼伏,有人提議要将此事報給總署,被他壓下去了。
葉泉簡單扯了個慌,并說很快回去,吳城對此深信不疑,讓他別着急,人沒事就好。
葉泉将智能機帶在手腕上,轉身就走。
“我想跟你談談。”何文瀚及時出聲,阻止了他要離去的腳步,“你說我不懂,那你倒是說說,你心裏的想法。”
葉泉沒回頭,手中攥着推珠牌微微沉吟,片刻後,輕聲開口,“我不會再任人宰割,你也不需要對我有任何憐憫之心。”
他在最後說:“我早就不是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