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林昢猜測岑緒或許和慶雲帝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又或許是玉女金童、一見鐘情,總之兩人過往應該有一段深厚情誼,不然慶雲帝不會有那麽大的容忍度對待皇後。

她不是站在岑緒的立場或者喬靜妍的立場上做這樣的評價,而是冷眼旁觀一個皇帝。要忍耐今天這樣去她宮裏找她,她跑到別人宮裏順帶蹭吃蹭喝,然後再回來找她,她又翻窗溜走這樣明擺着就是給人臉色看的事,真得是深厚的情誼支持,或許是愛情或許是愧疚,林昢希望是前者。

但她今天不想再做探尋了,今天她接受的信息已經足夠讓她來慢慢消化一陣了。

第二日,林昢果然看到了還算周正的皇後。

岑緒着了身深色金繡的袍服,雲鬓高髻,鳳冠珠飾,朱唇黛眉,垂手坐于首位積威深重的模樣,沒有人再會相信什麽鳳命瀕危,月宮動搖的鬼話。

饒是昨日她已經見過這人了,她還是感覺難以相信這兩張面孔是同一人。

岑緒果然就真只坐在哪兒,冷眼看着衆人向她行禮,身側的嬷嬷替她喊了平身,禮詞和勸導喬貴妃說了。

和昭容給她敬茶時,她也只是點點頭,接過輕抿了一口,便擱在一邊,既未表示喜愛,也沒有苛責她。

阿圖瑪卻沒有完事走人的覺悟,她跪着仰望向岑緒道,“皇後娘娘,臣妾聽聞您出身于武将之家,還有個文武雙全能力戰北地騎兵的哥哥。想必您的武藝也是不俗的吧?您可以與臣妾比劃比劃嗎?”

這阿圖瑪多半不怎麽聰明,她怕是全然沒看見旁邊的喬貴妃,看她的眼神跟想刀了她沒什麽兩樣。

誰不知道宣武侯戰死沙場後,宣武侯世子也沒多活兩年就步了老侯爺的老路,雖年少拜将,但連加冠襲爵之日都沒等到,最後一戰倒是将北戎之人悉數逐出了河廊一帶,但身重毒箭不治而亡。緊随其後的就是皇後的姐姐齊國夫人、漠上将軍……

如果大周之內,現在還有誰最恨這些周邊部族,如果不是自己這個“林家遺女”就一定是皇後這個岑家遺女。

但岑緒卻笑了,“本宮不與小姑娘玩,沒意思。”

這話沒怎麽給阿圖瑪留顏面,幾乎是從各個方面抨擊了她。肉眼可見的,阿圖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娘娘,您莫不是怕了?”但是這位王女卻又一股倔強之色在,尤像當天她相中了天子時就非要得到的勁兒。

岑緒看着她點了點頭,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她頭上的一根發簪已經飛到了她座位前的茶蓋上,平穩地橫在正中,半點搖晃也無。

阿圖瑪不再說話了。

“和昭容不怎麽懂規矩,是臣妾失職,日後臣妾會好生管教她的。”喬靜妍在旁邊開口。

而岑緒身邊的嬷嬷也預備喊散會。

這時聽到了殿外羅彬高喊,“陛下駕到。”

林昢知道這會暫時又散不了了,她下意識的在起身行禮時觀察岑緒的表現,她穩穩的坐着連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又恰恰好,慶雲帝幾乎是走入殿中的瞬間,他就開口,“皇後病疾在身,不必行禮。”

于是絲毫不尴尬、也不失禮。

這既是一種默契,也可能是岑緒撂定主意就沒想過給慶雲帝行禮,而為了讓場面好看,慶雲帝不得不這樣說。

“謝陛下。”

語調起伏和剛才同阿圖瑪講話別無二至,甚至于她還省去了自稱,精簡的不能再精簡。

但慶雲帝看起來卻很高興,笑着走過去,坐到了她旁邊,“你我夫婦一體,皇後不必客氣。”

皇帝的高興似乎讓大家的氣氛都活躍了不少,期間幾個妃子,祝過龍體、鳳體安康,又表示得見皇後娘娘是值得天降祥瑞的大喜之兆,妃嫔們的福氣。

慶雲帝便順口道,“皇後的教導你們都聽了吧?日後應謹記皇後的教導,克己守則,謙順溫良。”

妃子們聞此言可能都沒怎麽反應過來,因為今天早上皇後總共三句話不超過二十個字,而且哪句都不像是教誨。

但不會有人去戳穿,大家稀裏糊塗的說個“明白了,日後定謹遵皇後教誨”一類的也就過去了。

林昢沒想到自己又想錯了,她到底還是遠遠低估了古人們不願意守規矩的程度。

王賢妃出列,行禮笑盈盈地表示,皇後的無字心法确實妙絕,但是她尚且還有諸多不懂的地方,不知可否詢問皇後娘娘。

“無字心法“四個字一出,頓時有幾個妃嫔沒忍住笑,而餘下的也大都忍的可以。

剛才吃了挂落的阿圖瑪,也表示了她也不甚清楚,問皇後娘娘可以再行教導嗎?

慶雲帝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剛要開口,岑緒就輕啓朱唇說了今天早上最長的話。

“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本宮先前未嚴陳宮規紀律,諸位不甚明白是本宮的過錯。本宮性本粗俗,無有己智傳于諸位,遂決定蕭規曹随,假借先人之智。”

“喬貴妃,你為諸妃之首,就由你誦讀宮規,諸妃複讀。為求牢記于心,當身心俱至,喬貴妃,你站授,餘下妃子跪聽。若有誰人錯漏字句,從頭開始。”

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喬靜妍起身行禮,“是。”

“殿外開闊,你就領着諸位姐妹,都去殿外吧。文照郡主不屬宮妃,本宮另行檢查你的規矩,你留下。”

“你留下”三個字在林昢腦海中循環往複的播發,簡直是天籁之音。

她之前怎麽會覺得皇後好欺負?皇後怎麽可能會好欺負?

這位真的有毒,以後還是不要攪擾她自閉的好,不然發起瘋來,她是真的敢火力直接開向六宮,一個不留啊。

而默不作聲的慶雲帝,就是支持的意思了。

當衆人于瑟瑟寒風中,跪于鐵似的地面時,才真正意識到喬貴妃是多麽的溫柔善良。

劉德妃看見自己身邊的王賢妃,低聲笑着道,“妹妹,入宮的時日尚淺,知道為什麽宮中有些資歷的人就只有貴妃和我了嗎?“

王賢妃素日跟她不算親近,不明白此一時為什麽非要找自己聊這樣的事,壓着火氣道,“為什麽?”

“因為在貴妃之前是皇後管理六宮事務啊。妹妹,幸而你遇到的是今日之皇後,跪一跪也就罷了,你知道先前挑釁過皇後的人,都被她送去哪兒嗎?”

“她總不敢殺了阖宮上下之人。”

“哦,确實不敢。但她敢悉數褫奪封號,送進寺庵裏為尼。”

王賢妃到底瑟縮了一下,低聲罵道,“這個瘋婦,怪不得重疾纏身,沒有子嗣。”

德妃對她的唾罵不置可否,“你信不信她敢殺皇子。”

“她瘋了嗎?岑家再大的功勳也保不了她這麽霍霍吧?陛下會容忍她?”

德妃只是笑笑。

她的本意也只是提醒一些人不要自作聰明的搞小動作,免得傷了自己還麻煩別人。

王賢妃突然之間想到了,這位皇後當過相當長時間的後宮唯一一人,後來是因為她無子嗣,所以不得不選妃入宮。

而就算是新的妃嫔們進了宮後,也在起初幾年沒有動靜。

直到齊相聯合群臣參過她善妒失德,以致帝無子嗣,無利社稷國祚之後,情況才逐漸好轉。至少那些妃嫔們能在宮中待的時間久了。

但是妃嫔們最早懷上孩子的淑妃都是皇後生病期間才有的。

思及此,王賢妃冷汗淋漓,一個敢殺皇子和宮妃的皇後或許沒那麽可怕。但一個殺得皇帝快要斷子絕孫的皇後,還能安然無恙地穩坐皇後之位,施施然将整個後宮之人當着皇帝的面罰跪在殿門前的皇後,真就不是能随意去挑釁的了。

妃嫔們被她弄去跪着了,岑緒的臉上便流露出倦怠之色,她也沒管皇帝尚且還在這兒,側倚向了靠背扶手處,“許嬷嬷,你去請太醫看顧着她們,別到時侯凍傷凍病了,還來找我的麻煩。”

她說的理直氣壯,似乎覺得在寒風雪地裏跪着與凍傷之間無必然聯系。

嗯,慶雲朝有這樣的皇後是六宮的福氣。

然後,又跟尚在殿內的衆人道,“我累了,你們不必服侍,等她們念完也不必向我複命,直接散了吧。”

殿中宮人們應是退下。

岑緒又擡頭看了林昢一眼,“文照去偏殿休息。”

林昢本也打算告退,雖然禮物還沒有讨到,喬貴妃交代的任務也還沒有完成,但是今日慶雲帝來了,那她就必不可能再說什麽出宮的事兒。

幸而是在偏殿休息,等一下慶雲帝走了後,她應該還有機會。

衆人被她都用各種理由遣走了,還剩一個慶雲帝。

岑緒撩起眼簾看了他一眼,“你不走嗎?”

“阿緒……”慶雲帝才開口,一顆花生米就從岑緒手中彈出,飛向了旁邊的杯盞,碎裂的瓷片散落開來,裏面盛着的水迸濺,幾滴沾濕了他的袍袖,餘下大半淌在桌面上,相當的不像樣子。

然而沒有人去問詢一句。

偏殿的林昢打算好歹去瞅一眼,然後就被一個小太監拉住了,“郡主不必驚慌,沒事的。”

她明白了,岑緒愛砸東西玩的癖好已是不傳之秘。

但她還是不甚放心,碎瓷片到底可做太多的事兒了,“殿下她?”

“沒事的。”這個小太監一口咬定沒事,其餘的一個字兒也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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