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豈有此理

豈有此理

又緩了一會兒,她才用胳膊肘撐着地面慢慢坐起來,感覺腿和腳正漸漸重新變成她自己的。她草草掃視了教室一圈。

學生們大多都已經去吃午飯了,還有幾個沒走,鬼知道他們在幹什麽。

掃到右邊的時候她稍微愣了愣,看見趙明殊正略帶局促和不安地向自己走來。

李梅時折騰了這麽久早就餓了,對飯的向往和殘存的一點點自尊心讓她打算一鼓作氣站起來。

但她失敗了,她的腿還在發麻,一動就麻,像捅了馬蜂窩一樣嗡嗡的,麻得她龇牙咧嘴。

趙明殊已經快步走了過來,好像在“扶李梅時起來”和“降低到與李梅時同一高度”之間猶豫一秒,然後選擇了後者。

他單膝跪下問道:“你沒事吧?”

李梅時揮去腦海中那個知名度甚高的書名《蹲下來和孩子說話》,說道:“還好,就是腿麻了。”

兩個人就此陷入了沉默。

“要不,”李梅時道,“你拉我一把?或者你去找個女生幫忙,讓她來拉我一把?”

趙明殊的臉上果不其然又泛起紅暈。

別再寫他臉紅,求你了。李梅時痛苦地捂住臉。

趙明殊見狀忙道:“很難受嗎?我扶你起來吧?”

“太好了,謝謝。”

趙明殊輕輕地搭上李梅時的右胳膊,然後就沒有下一步行動了。

李梅時道:“趙同學,你不拉我一把,我起不來啊。”

趙明殊又多用了些力氣,這力氣大得都可以撿起一根羽毛了。

李梅時受夠了,她兩手拽住趙明殊的胳膊,把自己往上拽,趙明殊被她的舉動吓到,終于沖破了封建禮教的束縛,把她給拽了起來。

好!李梅時在心裏為自己鼓掌,并不為自己只是從地上爬起來就感到自豪而羞恥。

碰也碰了,李梅時索性把這次機會利用得更徹底。

她拽着趙明殊的胳膊保持平衡,甩了甩腿,然後以趙明殊為圓心、以自己的胳膊長為半徑挪了幾步,像剛學走路的小孩一樣走得歪歪扭扭,然後放開趙明殊撲向了身後的牆壁。

“你沒事吧!”趙明殊伸出手想去扶她,又因為礙于男女授受不親的封建禮教,手在半路上硬生生停下。

“沒事,我再緩緩就好了,”李梅時靠着牆,像螃蟹一樣橫着走,“不過你們為什麽都沒事啊?是因為已經習慣久跪了嗎?”

“是啊,已經習慣了。”

“得練多久才能習慣啊?”

“不久,半個時辰左右。”

“半個時辰?今天一上午就至少兩個時辰了,我為什麽還沒習慣?”

趙明殊也奇怪:“我也不知道,按理來說,跪半個時辰就不會再麻了。”

李梅時道:“你說習慣了,就是今天上午跪了半個時辰之後才習慣是嗎?之前沒跪過這麽久?”

“對啊,今天不是第一天上學嗎?”

李梅時累了,她不想問了。她不願再問為什麽,因為根本沒有為什麽。一切都只是作者不靠譜的安排,這一樁樁一件件,不過都是在針對她罷了。

她的心裏産生了很不祥的預感,作者似乎特別恨自己這個角色,恨到不惜讓小說邏輯不通、胡說八道,也要讓她遭罪。

李梅時平複了一下心情,對趙明殊道:“我沒事了,你去吃飯吧,我一會兒再去。”

“你真的沒事了嗎?”

“真的真的,你快去吧,去晚了就沒飯了。”

趙明殊卻笑了,好像李梅時剛說了個笑話。

“不會的,就算再過一個時辰去,也會有飯的。”

“為什麽啊?食堂是二十四小時營業嗎?”

“不是,只是今天特殊。”

“為什麽今天特殊?”

“因為今天是第一天開學啊。”

罷了。

趙明殊又道:“對了,上午上課時,你說聽不懂先生講課,是之前在家沒有預習功課嗎?”

李梅時:“我不僅預習了,我還已經學過很多遍。我不是不懂《論語》,我是聽不懂老師……先生在念什麽。他說的是漢語嗎?”

“是啊。”

“不是什麽暗語?”

“不是。”

“和我們現在說話用的是一樣的語言?”

“一模一樣。”

“我不信,”李梅時說着,從自己桌上拿起《論語》,翻到中間,自己先看明白了是“君子成人之美”,然後指着這句問道:“那你讀讀這句。”

趙明殊拿過書,讀起來。

她還是聽不懂。

“停。”

趙明殊停了。

李梅時指着“君”字問:“這個字念什麽?”

趙明殊發了一個音,像揉碎一片幹葉子的聲音。

李梅時又指着“子”字問:“那這個字呢?”

趙明殊又發了一個音,這次像是噴殺蟲劑的聲音。

李梅時又指着“成”字問:“這個?”

趙明殊發出的聲音讓李梅時疑惑了很久,最後勉強把它歸為“擰開礦泉水瓶蓋的聲音”。

她本想繼續問第四個字,但突然,一個猜測闖進她的腦海。

她重新指着“君”字,問道:“這個字怎麽念?”

趙明殊發了一個音,李梅時憑借自己二十四年做人的經驗,也想不出它到底與什麽聲音相似,但可以确定的是,絕對不是揉碎幹葉子的聲音。

罷了。

不知道多少次這樣嘗試說服自己。

誰知道是不是因為作者偷懶沒有寫上課講課的情節,所以一切跟上課有關的內容都是随機亂碼生成,上課時用的語言她根本就聽不懂,也學不會,上一秒這個字還是一個奇怪的發音,下一秒它的發音就變了。

小說的特點就是它有邏輯啊,可這部小說比現實還要荒誕,簡直是豈有此理。

趙明殊見李梅時在轉瞬之間就表現出了自嘲、沮喪、氣憤和妥協等多種情緒,很是為她擔心。

“你沒事吧?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我沒事,”李梅時道,“我昨晚沒睡好而已,沒睡好的時候我就會變得很奇怪。食堂在哪裏?”

“就在教室南邊。”他想起李梅時分不清東西南北,又伸手指向食堂的方向:“就是那邊。”

“謝謝,你一起去嗎?”

趙明殊結巴起來:“好,好啊。”

“好,那就走吧。”李梅時說完就往門口走。

李梅時餓了,而且還在生這本小說的作者的氣,所以走得很快。

兩個人一路上沒再說話,五分鐘後就進了食堂。

食堂裏的場景又令李梅時萬萬沒想到。

只見男生都坐在食堂左邊,女生都坐在食堂右邊,中間是寬寬的過道,整個場面就像盤巨大的象棋棋盤,楚河漢界分明。

再往前看去,食堂裏竟只有一個窗口。

李梅時忍住痛罵作者的沖動,二話不說繼續往裏走。

領了飯,李梅時對趙明殊道:“看來我們要在這裏分開了,下午見。”

趙明殊又開始不好意思了,端着托盤道:“好,下午見。”

當天晚上,李梅時郁悶得無法入睡。

誰能想到這學校竟然還有晚自習!

她本以為大學之後就可以徹底擺脫這項可惡的人類發明,但現在竟然還要跪坐着上晚自習,簡直就是雙重折磨。

那是在下午,她筋疲力盡地從教室回來,看見蓋好的簡陋木屋,心情又堅強地變好了一些,然後她就接到了要上晚自習的通知。

晚自習結束後,她在教室緩了好久,一度懷疑自己的兩條腿都壞死了,她的生活又要回歸穿越前的不能自理狀态。

她不想再過一次不能自由活動的生活,所以她打定主意,從明天開始,絕對不再跪坐。

她不管教書先生會怎麽懲罰自己,她寧願去死也不再跪坐。

最後她是被趙明殊扶回宿舍的,而且看得出來趙明殊在竭力不讓自己表現得太緊張。

他送李梅時回來後,她真誠地道了謝,雖然趙明殊的腦子裏被作者設置了離譜的臉紅開關,而自己今天已經數不清多少次觸發了這個開關,但趙明殊無疑是個好人,只今天一天就幫了她很多,她發自內心地感謝他。

所以當趙明殊紅着臉跑掉的時候李梅時不覺得尴尬,她已經有些習慣了。

去井邊打水洗了把臉後,李梅時就倒在了床上。她感覺自己全身都散架了,一躺下就完全不想動,又累又困,卻睡不着。

褥子很薄,鋪在床板上躺着也硬邦邦的,直接在地上睡其實和在床板上睡區別不大。

李梅時還是不困,最後決定采用傳統的數羊的辦法。

本來她已經有了睡意,但當第一百三十八只羊即将跳過栅欄的時候,有什麽帶翅膀的東西猛地砸到她臉上。

于是,在這天即将結束的時候,李梅時又争分奪秒懂得了一個道理:

人在被吓到的時候真的會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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