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采艾蒿
夜采艾蒿
李梅時在宿舍剛開始建的時候，把自己的行李堆在了最角落，宿舍建成後，那裏就空了出來，在栅欄和宿舍之間就有了半米距離的空地。
動物被關在圈裏出不去，人不一樣，因為人和動物的區別是人會制造和使用工具。
李梅時在被蚊蟲折磨得睡不着的夜晚，就曾絕望地想過砸開栅欄沖出學校回家，雖然因為過于不切實際和野外蚊蟲更多而沒有付諸行動，但砸開栅欄的沖動卻就此埋在李梅時最深最深的渴望裏，再沒離去。
她看過了，栅欄是木頭的，不算厚，有工具的話不難撞開，就算沒有人造工具，搬塊大石頭來撞也不是不可以。
但當李梅時搬了池塘邊的石頭去砸栅欄的時候，才發現這栅欄還挺結實的，竟然砸不折。
看來用大猩猩和猴子常用的工具攻克不了這堅固的栅欄，還得另找趁手的工具。
李梅時見石頭砸不壞栅欄，便立馬動了去廚房偷菜刀的念頭。但廚房已經鎖門，如果要偷菜刀，還要先掌握開鎖的技能，這對她來說就太難了，她自己有鑰匙去開鎖都費了好大勁。
不過這提醒了她。鎖生鏽了可以用粉底潤滑，栅欄撞不開，難道就不能用修眉刀磨開嗎！
她立刻往宿舍跑。
李梅時收拾行李的時候記得很清楚，有個方形小木盒裏整整齊齊裝滿了刮眉刀片。
感謝自己浮誇的家人們，連修眉刀都給她備了滿滿一盒，如果只有一片的話，大概還磨不開這栅欄。
李梅時欣喜地抱着裝滿修眉刀的木盒出來，從中拿出一片，在栅欄上劃了一下，成功在上面留下了一個小小的、但的确是真實存在的缺口。
李梅時撸起袖子，開始了艱難的磨栅欄工作。
磨了兩刻鐘左右，她停下來歇了一會兒。手因為長時間捏着刀片用力，又開始發抖。看看成果，還不錯，第一根栅欄已經斷了一半。她換了一片修眉刀，繼續磨。
但接下來就更加艱難了，因為李梅時已經沒力氣了，但栅欄并不會累。
她越磨越慢，逐漸悲觀起來，本來覺得只要能磨斷三根栅欄就可以出去了，現在剛磨斷一根就累得不行，她就是磨到天亮也完不成。
因為心情沮喪，她便又感受到了生活的荒誕。她現在的舉動無異于用勺子挖井，或是企圖把鐵杵磨成針。
如果能有把斧頭或是鋸子就好了。
“如果能有把鋸子……我還用什麽修眉刀啊！”
李梅時氣得把修眉刀往地上一摔，說不清到底在氣什麽但就是很生氣。
有鐵鍬當然不用勺子挖井，即使在還沒有鐵鍬的時代，肯定也不會用勺子這種效率低下的工具來挖土；有更先進的造針工藝，自然也不會用鐵杵來磨針，就算一定要磨，也不可能拿根大鐵棒子就開始磨，除非是搞行為藝術。
如果只是想給小孩子講堅持不懈就能成功的道理，恐怕也沒幾個人真的去磨針，而都是把這辛苦活交給“古時候的一位老婆婆”。
李梅時覺得自己就像故事裏那個拿鐵杵磨針的老婆婆，在做着感動自己的、浪費時間的事情，就為了證明堅持不懈就會成功。
“真不如我拿塊石頭去廚房偷菜刀，頂多就是哐當一下的事，鎖就開了。”
說歸說，抱怨完了，還得繼續磨。
李梅時又磨了一個時辰，好歹見到點勝利前的曙光——第三根栅欄也磨了近一半了。
終于，第三根栅欄也被她磨斷了。李梅時把修眉刀收好，拔出固定在土地上的蠟燭，開始端詳自己的勞動成果——一個大洞，剛好能容人鑽過去。
李梅時手靠着栅欄喘了口氣，把斷下來的木頭靠在栅欄上，自己握着蠟燭回屋去了。
她和趙明殊約定好了子時在後院碰頭，李梅時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不過趙明殊沒來，代表還不到子時，所以她要先回去躺一會兒，因為她真的快累沒氣兒了，這種體力勞動和以前被化學老師罰抄化學方程式五百遍的累人程度簡直不相上下。
她覺得自己才剛躺下幾分鐘而已，就聽見敲門聲。
這麽快就午夜了？她到底是磨了幾個小時的栅欄。
她累得不想起，所以起得很慢，門外人似乎以為她沒聽見，又輕輕敲了三下，小聲道：“李同學？”
李梅時靠着意志力走完了屋裏從床到門的幾步路，開了門，門外果然是趙明殊，手裏提着李梅時洗好後挂在屋外的燈籠。
燈籠暖色的光把趙明殊照得比白天還要溫和，導致李梅時一看見他就困得想打哈欠。她忍住了沒有打。
“走吧，”她從趙明殊手裏拿過燈籠，“準備好翻栅欄出去了嗎？”
趙明殊道：“要翻出去嗎？我沒有翻過，不知道能不能行。”
“開玩笑的，走吧走吧。”
二人出了屋子來到屋後角落，李梅時指着她上半夜的成果說：“從這兒出去。”
趙明殊道：“學校裏養狗了嗎？為什麽這裏會有狗洞？”
“不是狗洞，是我想辦法把栅欄弄斷了。什麽狗需要這麽大的洞啊？”
趙明殊又看了看，說：“是啊，這洞太大了，李同學，你好厲害。”
“好了，我就厲害到這裏了，找艾蒿的任務就看你的了。”
“好。”他說完就彎腰打算鑽過去。
“等等，我先過吧。”
“外面可能不安全，還是我先過去——”
“我又不害怕，我先吧。”
李梅時蹲下身去往外看了看，栅欄外面長着茂盛的野草，也不知道這野草裏有多少蟲子，但她話都說出來了，沒有收回的道理，而且這洞是她辛辛苦苦磨出來的，她想第一個過。
所以，她冷靜了一下，先把燈籠推出了栅欄。
栅欄外面頓時明亮起來，燈籠把野草擋開了，李梅時便鑽了出去。
趙明殊緊接着也鑽了過來。今晚月光很亮，他們面對這一片高至李梅時肩膀的野草，聽着四處不絕的蟲鳴聲，頓生凄涼之感。
“學校周圍真是很環保啊，放眼望去全是綠色，我更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李梅時說着把燈籠遞給趙明殊。
趙明殊接過燈籠，兩個人順着栅欄往東走。
據趙明殊所說，長有艾蒿的地方在學校門口附近，所以他們要從學校最西邊一路走到最東邊。
趙明殊走得不快，李梅時覺得慢，指了指學校東邊：“是要那邊找艾蒿嗎？”
“是啊。”
“好。”她說完就跑起來。
“李同學，你慢點！”
李梅時：“沒事，我還有力氣！”
“李同學，當心有蛇！”
李梅時聞言，倒抽一口涼氣，就像前後突然多了兩條蛇一樣不敢動了，待在原地等趙明殊提着燈籠快步跑過來。
李梅時：“你會捉蛇嗎？”
“不會。”
“那蛇來了怎麽辦？”
“跑？”
“所以你剛才讓我慢點跑不是擔心我遇見蛇，而是擔心我真遇見蛇的時候沒有跑的力氣了是嗎？”
“總之還是小心些吧，兩個人走，興許蛇覺得我們人多，還有光亮，就不近我們身了。”
“是嗎？”
“我是這樣想的。”趙明殊坦誠道。
所以你也不确定啊。
李梅時突然意識到，他們就為了采點艾蒿熏蟲子，就冒着被蛇毒死的風險大半夜出來，好像是不太正常。
“走吧。”
花了幾個小時好不容易能出來，就這麽回去，她不甘心。而且回去後，沒有艾蒿，再有蟲子飛進屋去不走，她又睡不着，又得在後院繞圈，第二天又會因為犯困被教書先生打手心，想到這裏，她突然覺得繼續往前走也沒什麽可怕的了。
但還是會害怕。他們繼續往東走，趙明殊提着燈籠走在前面，李梅時跟在後面，她手扶着右邊的栅欄往前走，一路上提醒趙明殊注意腳下，別摔進坑裏或是踩到蛇。
兩個人平安地走了一段路，就在李梅時逐漸放松警惕的時候，她扶栅欄的手突然碰到了什麽硬硬的東西，這東西一被她碰到就發出了摩托車發動的聲音，嗡嗡地向李梅時飛來。
李梅時忙揮手驅趕，結果手撞到了這蟲子，她更害怕了，忍不住喊起來。
“什麽東西！我根本就不熱愛大自然！為什麽一天天還是有蟲子來吓唬我！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你故意來膈應我嗎！”
那蟲子被她撞了一下之後就沒了聲音，可能是掉在草叢裏了。
李梅時不想再聽它扇動翅膀的聲音，對蟲子的恐懼勝過了對前路未知的害怕，她從趙明殊手中搶過燈籠在前面帶路。
她提着燈籠并不照路，而是專照栅欄，生怕上面又栖息着什麽更吓人的東西。
兩個人一路有驚無險地來到了學校最東邊，李梅時緊繃的神經這才稍微放松下來，她已經出了一身汗，又熱又難受。她把燈籠遞給趙明殊。
趙明殊接過燈籠繼續往前走，李梅時慢吞吞地跟在後面。沒走多久，便聽趙明殊道：“在那邊！”
果然有一大片野艾蒿，兩個人拔了一大捆，滿載而歸。回去的路上，仍是李梅時提着燈籠走在前，趙明殊抱着艾蒿走在後。
艾蒿的味道很濃，從李梅時身後不斷往前湧。
這下可算能睡個踏實覺了。
鑽了栅欄進學校後，李梅時把斷下來的木頭堵了回去，又回宿舍搬了個箱子擋住，以防被人發現。
趙明殊道：“這樣就不會有蛇鑽進來了。”
他這話聽得李梅時直起雞皮疙瘩，她住的這個地方，危險也未免太多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