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閃爍

閃爍

二月,雪還是下個不停,燕城靠海,一到冬天就變成名副其實的“雪窩”,總是下不完的雪。

這個地方李清夢已經很久沒來這裏了,墓碑上的照片很幹淨,似乎是經常有人來擦洗過,墓旁新鮮的的花束也都擺放在那裏。

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長發披肩,看起來很年輕,大約三十五六歲左右,她笑得很溫柔,像極了初見時,站在展臺前拿着藍色文件夾的她。

這是年輕時的段語蘇,李清夢的恩師,也沈星河的母親。

墓前放着三炷香,袅袅的煙霧飄出來,空氣裏夾雜着泥土芬芳的味道,還帶着一絲花朵的味道。

她的目光慢慢落在墓前那個穿白衣服的人身上,他穿着白襯衫黑西褲,棕色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看起來一本正經。他的右臂上挂着一個帆布袋,鼓鼓囊囊,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

少年輕撫去墓碑上的雪,而後又落下新的雪花,他蹲在地上,目光專注。

李清夢緩緩地朝他走近,蹲在了他的身邊,問:“你經常來掃墓?”

看得出來,這塊嶄新的墓碑一定是有人經常過來擦拭,才會黑的發亮。

少年嗯了一聲,又伸手拍了拍墓碑上的新落下的雪花,“我很後悔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不在她身邊。”他語調平淡,像是在敘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這是沈星河從小到大最後悔的事,那天他正在進行半決賽,突然收到通知說段語蘇出事了,沈星河只當某人開的玩笑并沒有當真,可等他回到酒店之後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出事了!

得到消息後,沈星河趕緊訂了機票往醫院飛去,但是當他抵達醫院的時候卻被告知,人已經搶救無效死亡。意氣用事的少年怨恨自己,從而逃避現實,不敢回家。

李清夢曾聽過段老師提起自己的兒子,那時雖說她不知道對方長什麽樣,但能讓一向高要求的段老師時常稱贊,想必也是極為優秀的孩子吧。

沒想到,她會真的遇到他,從某些方面來說,沈星河的的确确是很優秀,一向不擅長安慰人的李清夢竟然鬼使神差的說:“別太難受了,節哀順便。”

少年擡眸看向她,嘴角勾勒出淺淺的笑容,眼睛裏滿含柔光,就像一顆晶瑩剔透的琉璃珠子。

他問:“你覺得我應該難過嗎?”

李清夢愣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不明白這話題怎麽轉到這兒來了,只是張了張嘴說了四個字,“逝者已逝。”

事情已經過了很多年了,說不難過是假的,但人必須的往前看,不能囿于過去,可是現在想起來,他還是很後悔。

“我真後悔……”

少年放下包袱,裏面準備給母親帶來的東西都被取出來,全部擺在段語蘇的墓碑前。

但如果再來一次,少年估計還會迷茫,在熱愛面前很難有人會做出取舍吧,他也不能保證自己走的路一定是對的。

在親人面前,夢想同樣也很珍貴。

“知道後悔也沒用,現在知道後悔,早幹嘛去了。”

沈方海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身後,這場戲沈星河不知道自己的父親看了多久,但還是迅速掩起神情,故作輕松。

“你來幹什麽?”他問。

“來看我老婆。”沈方海一點兒也不介意兒子對自己的态度,反倒樂呵呵的說,“上次叫你你不是不來嗎?”

這小子,上次讓他回來看看死活不來,沒想到他竟然私底下過來,不過幸好他還有點良心,知道來看看自己的母親。

沈星河哼了一聲沒接話茬,而李清夢則有些尴尬的低下了頭,畢竟環境沉重,這個話題局外人又不好插嘴,她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卻忽然聽到沈方海的聲音,“小姑娘,別走啊。”

她頓住腳步,疑惑地看向沈方海,“您是叫我嗎?”

沈方海點頭,“對啊,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挺對的,你跟星河認識很久了嗎?”

“呃,我和他是同班同學,認識不久。”李清夢答道,她從來到現在,不過也就和沈星河說了三句話而已,并沒有什麽道理可言。

“哦。”沈方海拉長尾音,“原來這樣啊。”可是看起來她倆并不像不熟的樣子,要不然沈星河怎麽會帶她來這種地方。

但他覺得小姑娘說得不錯,逝者已逝,過去的就過去了,人要向前看,總是困于過去于逝者有什麽區別,不明白自家小子為什麽老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那意味深長的眼神沈星河可太了解了,那是對事物感興趣到極致的眼神,他立馬把人拉到自己身後,冷冷地看着自己沈方海,“你到底想幹什麽?”

沈方海挑眉看他,“聊聊天。”他還沒開始逼他呢,這小子倒先開竅了,沈方海一派悠閑的模樣,仿佛真的就只是單純的想要找個人陪他聊聊天。

見他護得緊,沈方海也沒再跟李清夢說話,而是瞥了眼墓碑前的食物,換了個話題:“知道你媽喜歡百合下次就多帶點兒。”

聽完這句話,沈星河的目光下意識移向自己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東西盡數被取出,除了各種食物和酒,他并沒有帶其他東西。

“什麽花。”

那新鮮的花束也并不是他的,估計是之前有人來過,不過這些花沒有百合。

“你小子還裝呢?”沈方海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承認,從他背着自己來看母親他就猜出來了,虧他以前還以為這小子一點沒良心呢,男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兒子身上,并沒有注意點對面女生一閃而過的異樣。

“不知道。”沈星河将帆布包丢進一旁的垃圾桶,雙手抄兜,轉身欲走。

見狀,沈方海立即伸手攔住他,見兒子這幅樣子,嘆口氣說:“你這臭脾氣真不知道随誰!”他可一點都不這樣,他老婆也不這樣,可沈星河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除了腦子真是半點沒遺傳到他們,沈方海覺得這搞不好就是基因突變了。

少年攤手:“随你,随你。”沈方海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他今天并沒有心情跟他吵架。

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得沈方海一肚子火。

“你再怎麽也是老子的兒子,長河終将彙入大海,你還能永遠這樣嗎?”

要不是他長大了,自己個兒沒他高,力氣也沒他大,否則他非得揍這老小子一頓不可。

被父親攔住,沈星河雖面露不悅但也并沒有做什麽,只是靜靜地看着自己的父親上母親墓前吊唁,至于那束花,他們都以為是對方帶來的就誰也沒提。

雪依舊下個不停,直到幾個小時過去了三人才從墓園出來。

墓園的外面是大片大片的樹林,當初沈方海也是覺得天然氧吧利于已故者安息,才選了這麽個地方。

一出來,李清夢就感覺到一股冷意,這并不是雪花帶來的涼意,而更像是有人在暗處盯着自己似的,渾身不舒服。

她頓住腳步蹙了蹙眉,剛才那種被人監視的感覺瞬間消失了,就像幻覺似的,連空氣中漂浮的寒意都變淡了許多,她打量着周圍,卻突然鎖定一個地方。

沈星河注意到她的動作,也停下來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見樹蔭下有一輛黑色轎車正靜悄悄地停在那裏,車子側前方,隐約能看到一個戴鴨舌帽穿風衣的人站在那裏。

似是見自己暴露,女生便不作掩飾摘掉鴨舌帽,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完完全全出現在三人面前,這時,李清夢才發現她身後還跟着一個女生,只是存在感并不強。

“是你同學?”沈方海問。

這女孩子怎麽氣勢洶洶的,一點都不可愛,是有人得罪她了,還是吃什麽嗆藥了?

沈星河“嗯”了一聲,便不再理會沈方海,“你在這裏幹嘛?”

其實兩人也不算是同學,頂多算是個同校關系。

一想起這個女生對李清夢做的那些事,沈星河心裏的警鐘立刻敲響,那雙眸子死死地瞪着她,生怕她又做出什麽事來。

頭頂着對面要吃人的眼神,蔣欣意可是一點都不怕,她猜他并不敢對自己怎麽樣,“我記得不錯的話,七天時間早就到了吧,我要的結果呢?”

她來就是想看看兇手是怎麽狡辯的,為此,蔣欣意還特意挑了個特殊的日子,特殊的地點。

“你……”沈星河正欲說話,就被李清夢扯了扯袖子。

“你別說話。”

她輕輕拉過他,從他身後走到身前,直面蔣欣意,她是來找她的,李清夢不想連累沈星河,這是她的事,她更不想讓他參與進來。

蔣欣意見狀揚起唇角,一臉不屑,“怎麽,不當縮頭烏龜了?”

聞言,對面蔣欣意的諷刺李清夢并沒有在意,而是語氣平和地問:“你要幹什麽?”

“你說呢,”蔣欣意嘴邊挂着嘲弄的笑容,擡頭挺胸,高傲地仰着脖子,她很快收起表情,冷冰冰地說:“你害死孟青,害死段老師,我自然是要替她們讨個公道。”

她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那種自視甚高,什麽都不放在眼裏,好像一切都無所謂無欲無求的樣子,卻偏偏不費吹灰之力什麽都得到了,這種人李清夢算一個。

蔣欣意笑眯眯地看着女生,說出的話卻格外陰毒,“兇手就是你。”她已經聯系了警方,只要李清夢一承認,就離不開這裏。

“不是我。”李清夢笑着搖了搖頭,随後擡起她纖細的手指指向蔣欣意身後那個存在感不強的女生,道:“是她。”

蔣欣意聞言愣了下,回頭看到那女生時,瞳孔驀地一縮,“不,是你。”她說的很堅決,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是你殺了孟青,殺了段老師,是你害了我……”

李清夢沒說話,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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