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訂婚
訂婚
紅綢羅緞,挂滿懸梁。
溫府少有這般盛大的喜事了,說來可笑,去歲溫銜青嫁與陸千霖時,也不過請了寥寥幾位賓客,草草成了兩人的婚事。
如今二小姐出閣,卻有如此天差地別的排場,兩人在府上的地位可見一斑。
馬蹄刨出塵土,奔騰的跑勢逐漸停息,溫銜青牽着缰繩,一打眼便見着了站在府門口的沈慕荷。
她不欲理會,只當做看不見,徑直走入府中。
外頭日光曬得猛了,哪怕有從宋汀晚那處得來的“防曬霜”,溫銜青也不想多待上一刻。
只是有人偏要給自己“加戲”。
“怎麽,還知道回來?”沈慕荷抱着臂便是一通冷嘲熱諷。
溫銜青淡聲道:“是爹請我回來的。”
“銜青,暮宴與陸大人訂婚此事,你也別怨我們。”沈慕荷忽而改了态度,柔聲道,“若是當初你懂事些,也不至于叫陸大人休了不是?聽說前陣子你同楚将軍情濃意切,可如今卻發生了這事……”
她道:“你這般造化,當真是應了出生時老爺的那句卦啊。”
那一句“風雨兼程,苦楚一生”。
可溫銜青比之命運,更相信事在人為。
烈日灼熱,樹影搖晃。
溫承瑜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想必沈慕荷是早便看見,這才換了套笑裏藏刀的說辭。
溫銜青并不怵他,她眸光冷冷,聲音也難得像淬了霜:“娘這消息未必有些過于閉塞了,和離一事,我早已在人前澄清,是陸大人不忠在先,也是我自己要求的休書。”
“至于淮序,銜青倒是記得,二妹似曾也死纏爛打過,怎麽,二妹是已經放下了?”
沈慕荷一時愣了神,她的确未曾聽說過此事,倘若當真,那定是陸千霖以收買封口,阻止了流言傳開。
“……”沈慕荷咬牙,“都成了泉下亡魂,還能惦記什麽?等過些日子,我同你爹也該要替你尋戶好人家了。”
溫銜青鄭重道:“銜青此生,只會歡喜淮序一人。”
不論黃泉碧落。
賓客滿門,溫銜青走後,沈慕荷拉着溫承瑜尋了塊無人的地,悄聲道:“老爺,陸大人這般,暮宴嫁與他,我實是放不下心。”
溫承瑜負手觑她一眼:“婚事既定,此事商量不得。”
道理誰人不懂,今日換成任何一人出嫁,沈慕荷都不會多管一句,可溫暮宴是她的掌上明珠,怎能由得糟蹋。
她還欲掙紮:“可還有轉圜的餘地麽?”
“陸千霖畢竟有權有勢,暮宴嫁過去,也并不是全無好處。”溫承瑜思索片刻後道,“至于其他的……日後再看吧。”
溫暮宴畢竟有溫家罩着,陸千霖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不像從前的溫銜青,被欺了罵了,也只能打碎了苦楚往下咽。
廳堂中,酒香和飯菜的香氣四溢,陸千霖同溫暮宴攜手而來,郎才女貌,甚是登對。
“這酒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一位賓客端着酒杯,阿谀道,“陸大人俊貌,與溫二小姐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陸千霖沒接這話,視線一直游離。
饒是這位賓客再遲鈍,此刻也能發覺陸千霖的心不在焉。
他尴尬地清咳兩聲,也順着陸千霖盯着的方向看去。
便見那傳聞中的溫大小姐在院中的花圃前蹲下,豆綠色的裙裾垂落在地面上,她指尖引來蝴蝶飛繞,側顏身姿皆像是遺落于人間的仙子。
賓客一時看呆了去,只是卻沒料到,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陸千霖已掙開了溫暮宴的手,向着門外的溫銜青去了。
“銜青……”陸千霖輕聲喚道,“你來了。”
蝴蝶被驚擾,撲騰着雙翼飛向天際。
“陸大人有什麽事麽?”溫銜青垂着眸,收回了指節,她站起身來,眼底是一片淡漠,“小妹可不在這。”
“……”陸千霖沉默片刻,低聲道,“楚淮序已然身死,銜青,你若是回心轉意了,我可以讓爹退了與暮宴的婚事……”
“我們已絕無可能,想必陸大人也不願讓自己難堪,”溫銜青道,“言盡于此,大人請回吧。”
陸千霖抿了抿唇,他也深知大局為重,不能晾着自己快過門的妻子不管,今日與溫銜青搭話已是出格。
于是只得悻悻作罷。
這一事畢,溫銜青再不願待在前堂,她憶起原主兒時曾與楚淮序在後院搭了個葡萄架,這會兒也到了葡萄豐收的時候,倒是可以去看看。
誰知這一看,便在葡萄架下,撿到一個蒙着面紗的小将軍。
“你怎麽到這兒來了。”溫銜青微微訝異,“可別叫人發現了。”
“人都去前堂了,就算來,我也能藏身,”楚淮序摘了顆飽滿的葡萄,剝了皮,輕笑着遞出,“不過我若是不來府上,怎能知道我身死後,陸千霖還打着夫人的主意呢?”
溫銜青接過晶瑩剔透的葡萄肉,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綻開,很是解暑。
“胡說什麽。”她去捂楚淮序的唇,“不許再說生生死死的話,也太不吉利了。”
說罷,她又問:“先不說笑,來這兒是有要事吧,可辦好了?”
楚淮序道:“也不算是要事,只是趙寒舟來了此,我便跟着看看他的動向。”
“那可探出了什麽?”溫銜青沉思,“趙寒舟與我爹莫非有牽扯……”
“何止,當日陵州一役,還要多虧你爹與陵州知府裏應外合,張口閉口天命所歸,才能叫趙寒舟領了兵去,”楚淮序垂眸道,“只是陸千霖雖為人纨绔,于朝上卻并不結派,趙寒舟正是培養己勢的時候,我懷疑他此次來的目的,便是要拉攏陸千霖。”
葡萄藤長勢喜人,兩人坐在藤下,偷乘着天地間難得的蔭涼。
“陸千霖未必對朝堂暗流湧動之事感興趣,趙寒舟會怎麽做?”溫銜青微微蹙眉,她想得入神了,并未注意到身側之人的靠近。
直到右側耳垂被微涼的手輕輕觸碰着,她這才回神去看面前并不安分的人。
楚淮序背着光,眉眼精致得如同筆墨下的畫中人,他望着那海棠耳墜,卻并不說話,良久才是微微一聲嘆息。
“阿青,我真是……不願再忍。”
也是他自私,在一日一日的等待中,徹底占有的欲望于心底滋生瘋長,終于在此刻,破繭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