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REC 03

第4章 、·REC 03

于惜樂率頭大笑出聲,整個教室都被盈盈的笑聲充滿。

戚喬感覺到臉上升騰而起的燙意,眨眨眼睛,飛速坐好,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于惜樂笑着告訴她:“你臉都紅了。”

戚喬幹脆将手臂往課桌上一橫,腦袋埋進去,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都藏起來。

聽見教室裏笑聲漸消才擡頭,班導一臉沒好氣地望向謝淩雲:“你真是給大家開了個好頭。”

謝淩雲含笑的聲音傳入戚喬耳中:“關我什麽事兒。”

好在除了這個小插曲,後面由于惜樂帶頭的自我介紹都正常了許多。

臉上的燙熱降溫,戚喬才擡起頭來。

她偷偷瞄了一眼前座的人,才将注意力放在正在自我介紹的同學身上。

光是這個環節,就花去了大半個小時的時間。

“開學第一天,大家都還有點陌生,以往年慣例,我也準備了個簡單的小游戲,算作破冰。”班導從包裏掏出準備好的道具,一把細繩,全部穿入了一只不透明盒子中,“同學們各自選擇繩子一端,抽中同一根繩子的人,要說出對對方的第一印象。”

規則簡單易懂,又帶着那麽點未知的新奇。

同學們都很興奮,一股躍躍欲試的勁頭。

喬被于惜樂拉着上前。

陸續有人确定所選,在這樣的氛圍下,她也很快随便撿了一條離手邊最近的。

不等大家都選好,有同學迫不及待地拽了拽自己手中的繩子。

然後觀察衆人的表情變化,試探與自己抽中同一根的對象。

“還剩一條,誰還沒選?”班導揚聲道。

“我。”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謝淩雲這才站起身,長腿一邁,幾步走來,掃了一圈,指尖勾住僅剩的那條細繩。

他正好站在對面,戚喬擡眼便能看見。

細細一條的黑色線繩,随意在他指尖纏了兩圈。戚喬看了一眼,又很快移開視線。

不等班導發話,已經有人率先開始了游戲。

導演系男多女少,第一個“成對”的便是一對男同學。

體型和膚色均相差顯着的兩個人。

面面相觑半分鐘,一個說:“看起來一拳能打八百個。”

另一個聽完這句評價,道:“眼神不錯。”

“……”

有人開了頭,接下來幾乎是争先恐後地開始了破冰活動。

陌生而微微尴尬的氣氛,也漸漸地活躍起來。

和于惜樂選中同一根繩子的是位半長頭發的男生。

他的腦後紮了個小辮,下巴有青鴉色的胡茬,很有文藝工作者特點的造型。

于惜樂比了個大拇指,說出對對方的第一印象:“發型不錯。”

男生叫薛啓文,或許是發型和胡茬的原因,瞧着比其他人大了好幾歲。長相與氣質卻并不粗犷,反而有股斯文俊秀的儒雅氣質。

薛啓文聽到這句評價,唇角微揚,笑容溫柔紳士:“謝謝,”頓一秒,補上對于惜樂的第一印象,“你鼻尖上的這顆痣好特別,很漂亮。”

于惜樂對此表示充分肯定:“你的審美也不錯。”

薛啓文笑了笑,謙虛道:“謝謝。”

兩人回座,班導控場主持道:“下一個哪對來?”

只剩下四個人。

戚喬擡眸,下意識地将目光落在一人身上。

謝淩雲姿态閑散,身體微斜,靠着講桌,似乎與這場破冰活動置身事外。

聽到班導的話,他才擡了擡頭。

戚喬像怕被抓到小尾巴般,飛快移開視線。

她沒有要率先勾動細繩,好奇與自己選中同一根的人是誰的想法,可當周圍一圈的人漸漸回座,場上只剩下除包括她在內的四個人時,一顆心無端緊張起來。

悄悄地瞄了眼剩下另外兩個男生,看起來都是敵不動我不動的腼腆型格,戚喬掙紮于要不要先試探下繩子對面是誰,猶豫不決中,右手中的繩子卻忽然被人用外力向前往拉。

戚喬毫無預備,站立不穩,被拉得向前動了兩步。

她擡眸,眼睫輕顫。

謝淩雲站在幾步外,依舊是那樣的姿态,漫不經心,卻讓誰也不能忽視他。

“戚喬,”他開口,“對嗎?戚繼光的戚,喬木的喬——”

謝淩雲語氣微頓,笑意加深:“性別女,也會用Final Cut、Premiere、After Effects和Photoshop。”

戚喬:“?”

她小聲:“我真的會。”

謝淩雲笑了聲:“我又沒有質疑你。”

底下有同學催促:“麻煩兩位不要在上面唠嗑,快點說對對方的第一印象,班導,這要是不說的話,咱得來個懲罰吧,就表演節目助助興如何?”

“這倒是個好辦法。”

“……”

戚喬沒有想到會和謝淩雲抽中同一根繩子,一時半會更不知道用什麽詞來形容他。

手中的細繩在指尖纏纏繞繞,腦海中飛過幾個詞。

素質不高,脾氣不好,長得倒是挺好。

這幾個詞,似乎哪一個……都不太能當衆說得出口。

她擡了下頭,有些發愁地看了眼謝淩雲,卻見他漆黑的星眸中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右手微微一動。

馬尾尖在空中蕩了個微小的弧度,戚喬被他再次拽得向前挪了一小步。

并不明顯,恐怕除她以外,無人注意得到這樣微不可察的動作。

謝淩雲這時開口:“挺乖的。”

并不輕佻的三個字,或許是他揉進了笑意的語調,或許是因散漫的姿态,尾音傳入戚喬耳中時,她竟覺得心跳加快了一秒。

她怔了怔,輕抿下唇望着他。

一旁的班導适時cue流程:“戚喬,到你了哦。”

謝淩雲聞聲掀了掀眼皮,盯着戚喬,好整以暇地等着。

戚喬的視線輕輕略過男生的眉眼,往下掃過挺拔的山根和薄唇,注意力最終轉移至那條被石膏包裹的胳膊,思緒中卻依然僅有方才想到的那幾個詞。

正頭疼時,敞開的窗口吹進股風,謝淩雲衣衫舞動,他擡起那只完好的手,将吹亂的短發随意撥了撥。

那塊據說價值至少七位數的理查德米勒引入眼簾。

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複,戚喬不想再耽誤時間,脫口而出:“有錢。”

謝淩雲:“……”

班導也頓了頓:“就這個?”

戚喬捏緊手中的細繩,僵着脖頸點點頭。

班導笑了笑:“也行,你倆下來吧。”

終于捱到破冰環節結束,戚喬回座,于惜樂湊過來,向她傳遞剛從後座同學口中打聽來的消息:“明天好像就要一起去軍訓基地了,喬喬,你說我當個逃兵有沒有可能被退學?”

話音落下,講臺上的班導開始了特意預留的軍訓前訓話。

一改前面的和顏悅色,專門将不違紀違規的後果懲罰劃重點,壓住了一群躍躍欲試,計劃假冒傷員去病號連給食堂阿姨做助手的心。

唯獨一位,前排那位吊着胳膊的大少爺,可以憑正當理由躲掉在烈日下暴曬。

一場見面會開了近兩個小時。

結束時,班導望着教室裏的十六個新鮮的面孔,總結發言:

“歡迎大家加入導演系,不知道大家在決定報考導演系時是否經過深思熟慮,這條路并不好走,它漫長而困難重重。我期待着,你們在座的人,能有一直堅持在這條路上的人。這幾年商業電影不斷發展,但金錢、資本不能推動電影的發展,推動電影發展的——”

班導頓了頓,正色道:“是創意,是由在座的諸位創造出的視覺創意。所以,我想送給大家一句話,希望你們保持初心,希望你們在這四年裏積攢電影藝術的理論知識,希望你們,能夠成為推動中國電影發展的導演。”

戚喬心中一動,胸腔中仿佛有一股力量湧動。

底下坐着的是千軍萬馬殺出重圍,從全國考生中最終留下的十六個人,懷着憧憬和理想踏入了這座校園,此時心中的澎湃前所未有,後排的幾位男生已經在互相稱呼“某導”。

戚喬擡眼,神思像一根藤蔓,探向了前排。

謝淩雲的神态不複之前懶散,卻在班導朝這個方向靠近時,低聲調侃:“老楊,這話和去年上屆班導開學時說的一模一樣,你們是不是有一套系統的培訓體系?”

班導:“……”

戚喬:“……”

她不禁彎了彎嘴角,收回目光,沒有再看。

見面會結束,計念在新建的宿舍群裏發消息,問她倆什麽時候結束,要趁軍訓開始之前的自由時間,今晚出去逛一逛。

于惜樂去衛生間,

戚喬從班導那兒領了兩套軍訓服,回完計念的微信,去樓梯口等于惜樂。

爸爸的電話在此時打過來。

“喂,爸爸。”

“喬喬,安頓好了嗎?”爸爸溫柔地問。

“好了,剛領完軍訓服,明天就要和大家一起去軍訓基地了。”

“還适應嗎?”▂

“嗯,挺好的。”戚喬很喜歡新的環境,又問,“媽媽呢?”

“在忙呢,說是明天有公開課,在備課。”爸爸說,“你等等,我把電話給你媽。”

戚喬說:“不要打擾媽媽了,公開課估計又要準備很久,我明晚再打給媽媽。”

“好,”爸爸又道,“喬喬,告訴你個好消息,前兩天有位先生打電話來,說要買兩幅畫,出了很高的價錢,可能過兩天就能簽合同,到時候爸爸給你買個更好的相機。”

戚喬驚喜道:“真的嗎?”

“當然,等着爸爸的好消息。”

挂了電話,戚喬臉上的笑都沒有消散。

她并不是因為那句買新的相機。

光是有人買爸爸的畫,就已經是足夠開心的事。

過去的二十多年,她爸畫過不少,家裏存起來的畫卷,組組裝了兩大箱。

戚喬雖自認不能算懂畫,但耳濡目染之下,也有所入門。

她爸擅長油畫,當年就讀于中央美院,先後師從國內三位着名油畫大師,功力匪淺,甚至曾經拿到過文聯成立的徐悲鴻藝術獎,是國內畫院最高學術獎項。

只是搞這行的,骨子裏多多少存了些文人風骨。

而她爸尤其。

即使囊中再羞澀,也不會賤賣任何一幅。

何況,她爸還有個毛病——拒絕賣給不懂畫的人。

藝術本就是銷金窟,家中資産也因高額的顏料畫布等等材料的花費而逐年遞減。

戚喬記得,小時候有個人看中一幅,特意來家中誠心求畫,當場出價十萬塊,只為一幅尚未完成春景圖。

可惜對方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煤老板,她爸在詢問了兩個問題後,便知對方胸無點墨,将畫給這種人純屬糟蹋,最後毅然拒絕。

戚喬小時候不懂,覺得爸爸就是課文裏不為五鬥米折腰的戚淵明,漸漸長大了,才明白怪不得當初媽媽要和爸爸吵架。

依她們家的資産狀況,拒絕土豪的十萬塊簡直不知好歹。

這件舊事在喜悅中湧上心頭,她還沒有回神,後方傳來道聲音:

“你到底問你大爺沒有?十萬還是二十萬,勞駕他老人家開個價,再高也不是不行。”

戚喬:“……”

謝大少爺講着電話從走廊另一頭走來,難為他還得用傷了的胳膊夾着軍訓服。

原來中午聽到的“你大爺的”不是罵人,是真有位大爺。

戚喬側耳,又聽他道:

“我知道是你大爺的寶貝,這不是請他出個價割愛嗎?”

“什麽破爛,賀舟,你懂不懂啊,1919年德國産的蔡司依柯35毫米膠片攝影機,人家那叫古董,明白?”

“少廢話,要麽幫我傳話,要麽周末帶我去見見咱大爺,我親自談。”

20世紀初第一代使用35毫米膠片的電影攝影機。

戚喬看謝大少爺的眼神變成了瞻仰。

她理解了。

拜托,那可是第一代35毫米的膠片攝影機诶。

她要是有錢,她也要買。

謝淩雲挂了電話,長腿不停,幾步到樓梯前。

戚喬站在一邊,未來雖是同班同學,但目前除了你一句“挺乖的”、我一句“有錢”的第一印象評判,還算不上有什麽交集。

她本想等他離開,卻不想面前的人腳步停在原地。

“聽到了?”

“嗯?”

已經快要九點鐘,月光清淩淩地散落在地,樓梯間的白熾燈泡昏黃暗淡,戚喬仰頭,眸光的終點落在面前人籠在光影中的臉上。

“聽到了。”戚喬小聲。

謝淩雲将手機揣進兜,換了只手拎那袋或許無用的軍訓服,側眸,語調戲谑:“第一印象又加深了?”

戚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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