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漣漪

漣漪

走過了鬧市,霍雲轉身瞪着蕭紀衡,不解道:“你何必湊上來攪和?”

蕭紀衡沒有回話,霍雲以為他沒聽到,剛想再說一次卻發現有點不對勁。

他好像……在笑?

這下她才後知後覺地松開手,原來她竟拉着他的手走了一路,快速松開後她與蕭紀衡保持着距離,道:“我只是不希望你我在人前走太近,別往心裏去。”

蕭紀衡感覺到皮膚一陣微涼,手腕上的溫熱很快就被涼風掃盡,讓人眷戀卻又無法複得。他僵着的手指微微一動,收進了袖中,語氣一貫溫和道:“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些誤會,當年霍家一案,蕭家确有插足,但都是因為薛公公且我們并未介入過多,只是、只是做了其中一方證人。我會向你證明的。”

霍雲別過臉,冷冰冰謝絕:“霍家的事我自己會查,不勞你費心。對了,我與你們蕭家決裂一事,若是你樂意繼續瞞着你父親,請便,反正你瞞着只會對我有利,你自己想清楚吧。”

不等蕭紀衡回複,或者她根本就不想聽他回複,她便像個逃荒者般匆匆離去。

直到走出很遠,發現蕭紀衡沒有跟上來她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剛才沒吃上東西,這會兒肚子開始有些打鼓,正好空氣中飄來一股油香味,勾起了她肚子裏的饞蟲。

“老板,來一個蔥花燒餅。”

她來到上次買燒餅的地方,發現攤主還在這兒賣,不過攤主似乎完全不記得她,只認得她一身貴族樣式的衣裳,照例賠着如盛陽的笑容,手法娴熟地翻弄着燒餅,扯着嗓子高喊道:“好嘞!客官稍等!香噴噴的燒餅馬上就好!”

驀地,她想到了楚淩禦。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事,那毒來勢洶洶,即便及時看了大夫,恐也要半身不遂。

她暗暗想到。

“客官?客官?”

攤主喊了老半天發現喊不動人,只好拿着做好的燒餅湊到客人跟前,怡人的香味讓霍雲回了神,匆忙接過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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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餅有些燙手,她兩只手來回換了幾次才勉強可以拿住,咬了一口,酥軟酥軟的,和她小時候吃的燒餅味道幾乎相同。

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咬下這一口燒餅卻無人可以分享這餅的味道,是脆的,軟的,還是酥的……

“小心!”

霍雲聽到有人尖叫了一聲,回頭發現一個婦女抱着孩子倒在地上,她上前扶起婦女,婦女慌慌張張地察看小孩的每一處地方,确保沒事後她朝霍雲連連道謝,霍雲搖頭:“我就是扶了你們一下,不必言謝。你們怎麽好端端就摔倒了呢?”

婦女哎喲一聲,擡頭指着旁邊的建築道:“是這裏建廟,這小孩頑皮,非要跑這兒來玩,剛才差點被那木頭砸到了!”

“原來如此。”

霍雲看着那還在建的廟道,準備進去瞧瞧,突然感覺袖子一緊,低頭一看,那小孩瞪着大眼咬着唇,把心思全寫臉上了。

婦女見狀,生氣地打掉小孩的手,呵斥道:“別動手動腳!”接着對霍雲換了副臉色道:“他就是看上您這燒餅了,小孩嘴饞,別見怪。”

霍雲一笑,把燒餅拿到小孩跟前道:“想吃?”

小孩點點頭,婦女忙道:“使不得,不如您告訴我這餅多少錢,我付給您?”

霍雲想了想道:“忘記了。”

婦女:“這……”

霍雲對着小孩道:“這餅給你,價錢就是這廟沒建好,不可再到這兒來,可以嗎?”

小孩迫不及待地接過餅,點頭如搗蒜。

目送這對母子離開,霍雲走上幾層階梯入了廟內,這廟已經差不多竣工,就差中間供奉的神像了。

***

半夜三更,月老廟裏燭火通明,月老垂眸看着跪在跪墊上的楚淩禦,卻一句話也不想說。

楚淩禦催促道:“月老,都這麽久了,畫像還沒畫好啊?”

月老“哼”了一聲,沒好氣道:“你就拖着這副病秧子模樣來讨畫,我看你是當官當瘋了。”

楚淩禦疑道:“我身為信使神官,着急建廟不對嗎?”

“不對,當然不對。”月老接上話,吹胡子瞪眼道,“功績哪是你建了廟就能一勞永逸、高枕無憂的?你的出現本身機緣,你不先恢複元氣,怎麽福澤信民?”

楚淩禦舔了舔泛白的嘴唇,愣愣搖頭道:“晚輩不懂,萬一不建這個廟,沒人知道我這個神,我會消失的!”

月老輕笑道:“你既然已經出現,不觸犯戒條,消失談何容易。你之前所聽不過都是那些仗着自己資輩高的神官忽悠你呢。”

楚淩禦感覺有什麽不對,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點不敢相信道:“原來月老你也忽悠我?”

月老一頓,這才想起來自己之前嫌他煩吓唬他說沒廟就會消失這事。他假裝鎮定地輕咳一聲道:“我可沒有全騙你,沒廟你就是個散仙,會被剔除神職的。不是你立志當神官的嗎?”

“月老上神,您可真會算計晚輩。”楚淩禦一臉哀怨,配上蒼白的臉色就更滲人了,像是從白無常手裏逃脫的鬼魂。

月老額頭冒汗,賠笑道:“哪裏哪裏,這畫早就給你畫好了,那個霍姑娘既然已經答應幫你建廟了,你就老老實實等着,別去插手凡人的事,否則可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說着他手一伸,一畫卷便出現在他手裏。

“拿着吧。”月老遞過畫卷,苦口婆心道,“記住別忘了自己的身份,那霍玖桑是個孤苦命……”

他說了好半天,一睜眼發現跪墊上的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唉……逃不開的命啊。

廟內燭火搖曳,門外又來了一對夫妻,那女子提着裙擺剛入廟門便覺得奇怪,問一旁的夫君道:“相公,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嘆氣的聲音?”

男子左右看了一眼,敲敲她腦瓜子寵笑道:“可能是你走累了,聽錯了,路途遙遠,我都說我自個兒來就好了,你非要跟着。”

女子搓搓額頭,努嘴道:“我真聽到了。”

“好好好,聽到啦聽到啦。”

……

連夜走了好遠的路,楚淩禦只覺得胸口一陣悸痛,一股血腥味從胸腔沖上喉嚨,他疲憊地靠在樹旁,身體脫力地坐了下來。

“究竟是誰在酒裏下毒……如果不是被我喝了,對方要毒死的人豈不是玖桑?”

他心裏暗道,吐出一口血來,這回才覺得胸口沒那麽悶。

這朝中關系複雜,霍雲身居高位,想必樹敵無數,有人要取她性命倒也正常,可她到底是一普通人,陰差陽錯逃過這次,下次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他陷入苦思,忽聞有人叫喚他,還以為半夜三更誰會找自己,一看來人,原來是張舒羽。

他藏好畫卷,意外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張舒羽氣喘籲籲,手搭在楚淩禦身上,疲憊地叉着腰納悶道:“你問我怎麽會在這兒?那你呢?中毒未愈就亂跑,你知道我跟你跟得多累嗎?話說,你腿是飛毛腿嗎?怎麽跑那麽快!”

“我,我身體不舒服,想出來透透氣……”楚淩禦堪堪扶着他,有些心虛地搪塞過去,悄悄抿了下唇試圖掩飾方才吐血留下的血痕。

“透氣,我看你等會兒就沒氣了!好了,快點回去吧,馬車就在那邊。”

張舒羽推着他往馬車那兒走,楚淩禦腳步沉重,他這會兒想去霍府瞧瞧,可眼下被盯得緊,也不好去找人,只好先跟着回張府。

“裕安,我真的沒什麽事了。”楚淩禦苦笑道。

張舒羽掃了他一眼,不客氣地拍了下他胸口,結果他沒憋住咳個不停。

“話說……你那天到底為什麽出現在姚府啊?”

張舒羽捧着一本書漫不經心地看着,沒看楚淩禦,卻問得格外認真,平日裏很少能聽到他不帶玩笑的語氣。

楚淩禦咬咬牙後松開,假裝輕松地笑了兩聲,仿佛要掃蕩這壓抑的氛圍,摸摸胸口道:“其實……我曾在山上修道,我師父他老人家整天抓我回去,我也是聽說我師父去了姚府,有點好奇才去一探究竟,結果誤打誤撞喝了幾口酒,哪知那酒裏有毒。”

張舒羽淡定地翻過一頁紙,轉頭疑惑道:“我當日就在宴會上,沒看見你,你是在哪裏喝的毒酒?”

楚淩禦一愣,眨眨眼,皺起眉頭道:“裕安兄這是在……懷疑我?”

“哦不是,”張舒移開視線,啪一聲合上書道,“我只是擔心你而已,畢竟聽說你不是什麽名門望族,只是先生例外收進來的孤兒,這朝中水太深,怕你不知不覺被卷入其中罷了。”

楚淩禦暗自松了口氣。

“看你很在意那次晚宴,可是出了什麽事?”

他轉移注意力道。

張舒羽沉默下來,把書放到一邊,十指相扣道:“有人要除掉霍公公。”

楚淩禦呼吸一滞,心裏咚咚敲起了鼓,以為自己聽錯了,可這夜裏寂靜,他聽得分明,不存在聽錯的可能。

“誰……誰要殺她啊?”他緊張地問道。

張舒羽打了個哈欠,伸着懶腰靠馬車邊,懶懶道:“看不慣霍公公的人你手腳并用,二十個手指都數不過來,總而言之,誰都想殺他。”

“為什麽?”楚淩禦追問,那架勢恨不得把張舒羽腦裏的話全都抖出來。

張舒羽被問得有點煩,可見他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便又耐着性子道:“霍公公行事乖張狠厲,秉承北司一貫的風格,這才有如今的霍雲,他殺人無數,依仗着老公公的勢力扶搖直上,是壞到骨子裏的人。沒人不想殺他。”

或許是說得太累了,他鼓了鼓腮幫子,繼而又道:“聽說他不信神明,我看吶,不是不信,是不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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