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曲唱罷又一曲

第19章  一曲唱罷又一曲

“怎地這樣狠……”葉清影忍不住說道。還未說完,那道刺眼光亮陡然又現。

三人依舊身處在前廳,場景卻還和剛才一樣。

仿佛一臺戲剛唱罷,一曲又重新登場。

還是那三個肥頭大耳的人,吵着鬧着要見小蝶姑娘,小厮們攔也攔不住。

不同的是,那幾個打人彪形大漢沒出場,取而代之的是兩個丫鬟緩緩從裏間走出來,用平緩沒有起伏的聲音道:“小蝶姑娘來了。”

葉年年心想,終于可以一睹這位舞姿風華絕代的小蝶姑娘的芳容了。

然而,那兩個丫鬟立住不動後,裏間再也沒有人跟出來。那小蝶姑娘的身影竟是遲遲未出現。

只見那兩個丫鬟對着自己前方的空氣彎腰鞠躬道:“姑娘,這三人鬧得慌,您還是回避吧,丁老爺說這種事他自會處理。”那動作雖然十足的畢恭畢敬,聲音卻仍舊一板一眼,如孩童念書嚼字,沒有感情,沒有停頓。

接着便是一陣靜默,那兩個丫鬟垂頭站立,像是在細細聆聽着什麽。

場景裏所有人都看向那兩個丫鬟中間前方的空位,似乎空氣中有人正站在那裏。

而後,其中一個肥頭大耳大漢一字一頓地說道:“小蝶姑娘,今日爺就是非要看你跳舞,你必須給爺跳,好叫爺欣賞你這曼妙的舞姿,嘿嘿。”說着竟還用雙手比劃了一下腰身,色眯眯地笑了起來。

肥頭二號和三號聽罷也嘿嘿嘿的笑着。他們的笑聲詭異極了,仿佛只是把嘿嘿嘿幾字念了出來。

饒是如此,那三人的表演卻還是差強人意。

葉年年感覺他們臺詞不行,表情卻很到位,肥膩膩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一旁的葉清影輕聲“嘔”了一聲表示反感。

言書回微微皺了皺眉頭。

又是靜默一小會,那兩位丫頭接着又各自往兩邊服了服身子,轉身而去。

“她們中間是不是應該站着個什麽人,你們能看到嗎?”葉清影不解道。

葉年年靈敏地三步躍過去,正好站到那兩個丫鬟前面中間位置,她停了下來。那兩個丫鬟卻仍然沒看見她,不疾不徐繼續往前走,與葉年年擦身而過。

“或許她們……跟着小蝶姑娘?”葉年年猜測道,感覺全身寒毛豎了起來。

那三個肥頭大耳的男子見那兩個丫鬟和看不見的“小蝶姑娘”離去,便更撒潑耍賴,不僅将桌椅掀翻,又将小二打傷,還不顧阻攔,想繼續往裏間闖去。

這時,那幾個彪形大漢又出場了,拳腳相加一番,照例将那三個肥頭大耳打得血肉橫飛,招招致命不留情。

先前一幕裏的那個丫鬟不急不緩走過來,見此場面依舊面色如常,波瀾不驚念道:“不要打死,丁老爺說他們沖撞了小碟姑娘,污了姑娘的眼睛,要先将他們的眼睛挖出來,再拉他們去喂狗。”

葉年年這次做好準備,微眯起眼睛,等待那道亮光出現。

怎料那道刺眼光亮卻沒出現,場景亦沒有轉換。

眼見那幾個彪形大漢當下便要下狠手,生生要挖去那已經半死的三人的眼睛。

葉年年實在不敢看下去,趕緊拉住葉清影往一邊轉身,見葉清影已經雙手捂住眼睛,只餘留一條縫。

葉年年看向言書回,只見他往剛剛那兩個丫鬟的方向走去,只淡淡道:“快走吧。”

葉年年和葉清影巴不得離開這裏,快步跟上言書回,身後傳來的毫無起伏的慘叫聲,還有圍觀的下人丫頭扯線木偶般不停叫好的聲音,久久回旋着。

三人走過前廳,跟那兩個丫鬟上了二樓。

葉年年問道:“書回兄可是認得這小蝶姑娘?”

言書回走在前頭,葉年年和葉清影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他沉吟半晌,沉聲道:“不認得。只知道這小蝶姑娘應已去世多年。大約是在明州水禍前吧。”

葉清影趁話頭正熱,趕緊問道:“你為何知道?”

行走說話間,他們已步入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頗為雅致,以海棠羅帳為簾,一張雕花沉木大床隐在其後。左邊的梳妝臺雖不華麗,上邊的胭脂首飾一應俱全,卻獨獨少了重要的銅鏡。一把古筝置在角落,一幅海棠映日圖挂在牆上。整個布置品味卻比樓下園林甚至整個雲紹坊用心正常得多。

他們一路跟上來,原本應在在房中的丫鬟卻不見了,更不消說一直沒有出現的小碟姑娘。

三人已見識過樓下場景變幻,便不再覺得奇怪。

言書回邊環視整個房間,邊回答葉清影道:“說來話長,等見到那作亂的妖,便一切知曉。奇怪的是,這裏并沒有妖氣。”

葉清影一愣,似忽然察覺道:“妖氣最重之處,好像是在內院往園林處,但那裏并沒有什麽異常啊。”

葉年年愕然,随即沉聲道:“董錢誤打誤撞進的那堀室,不會便在那兒吧!”說罷望向門口,房間的門卻不知何時已被關上。

這時,門上響起輕輕的敲門聲,三人屏神凝聽。

只聽門外有人咬文嚼字般念道:“小蝶姑娘,丁老爺說外面來了三個鬧事的客人,怕沖撞了您,請您移步到園林散散心。”

這是戲院吧,這場戲竟然還沒有演完。

随着“吱呀”一聲響,門外竟站着适才消失的兩個丫鬟。那兩個丫鬟望進來,其中一個的目光正好和葉年年的眼睛對上。

這一對眼,葉年年驚得額頭差點冒出冷汗。

只見那丫鬟面無表情,目光空空洞洞,眼框裏的幽黑深邃占滿整個眼睛,竟沒有瞳孔。

但那兩個丫鬟卻好似仍沒有看見他們,微微服了服身子,不一會又作勢要将門關上。

三人身形一閃,在門關上前先後竄出。

此刻已不知是什麽時辰,三人在這幻境中根本分不清時間流逝。

葉年年等着那兩個丫鬟重新動身,好叫他們再瞧瞧還有什麽戲碼。哪知那兩人卻定身站住,在房門外再也不動了。

戲停在這裏,那轉換場景的亮光又不出現,葉年年突然覺得他們三人會不會一直被困在這裏,最後也變得像這裏的人一樣永遠不停地重複演戲。

她鼓起勇氣再去看那兩個丫鬟,只見那個眼睛純黑的丫鬟正轉過頭,黑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們,仿佛要把他們看進那幽黑裏。

“我的娘。”葉清影順着葉年年的眼光看去,第一次對上那雙眼睛,不自覺驚呼道。

言書回卻毫不理會,說道:“跟我來。”便擡腳原路徇着妖氣往園林方向去。

葉年年和葉清影只得加快步伐,跟上言書回,不一會就将那兩個丫頭甩得遠遠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葉年年總覺得那個丫鬟黑黑的眼睛一直在身後注視着他們,她不敢回頭,害怕又撞上那雙日後做夢都會害怕的眼睛。

三人疾速返回園林,在一片樹叢前停下。

園林還是如初見般別致幽靜,樹木、池塘、假山、鮮花、石橋一如既往地擺在那裏,仿佛前廳戲臺再怎麽唱,都與這裏無關。

言書回二話不說,寶劍出鞘,劍芒左右一閃,嘶嘶破風,如游龍穿梭。

眼前的空間如同裂開一道縫,繼而猶如一面琉璃牆般被劈得四分五裂,碎片七零八落。

随着碎片落下,葉年年仿佛看到各個碎片中有方才幻境中的小厮、丫鬟、客人、樂師等等,每個碎片裏的人都換上那雙幽黑沒有瞳孔的眼,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們。

碎片相繼落地,轉眼就消失不見。

同一瞬間,眼前的本應還算高雅的園林如同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吞噬掉方才的一片勃勃生機,周圍一切樹木草叢變得枯敗凋零,那些假山石橋宛如張牙舞爪的鬼魂,發出陣陣血腥腐臭味,那池塘的水變成一潭濃黑的死水,整個園林的惡臭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随着一切現出原型,園林中間地面現出一個地洞。

往裏望去,石梯綿延不絕,看不到盡頭,似乎被無盡恐怖的黑暗所吞噬了。

一個疑問倏然浮上葉年年心頭,她不禁問道:“那董錢當真在此處做夥計?這地方如此破敗,并不像有營業過啊。”

言書回道:“那董錢在時,這裏恐怕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這雲紹坊裏的伎倆,不過就跟黑山鎮一樣,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才叫人陷在其中,迷了雙眼。”

葉清影道:“ 不知那富麗堂皇的前廳,真實面貌又是如何可怖。那些工人夥計,要是知道自己實際身處的是這樣一個地方,不得當場吓死。”

葉年年道:“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黑山鎮就像此間一樣,不停重複上演同一臺戲。只不過這裏的是幻影,黑山鎮的是真人。百姓後來兩年看到的大批難民大約也是幻影,至始至終,都只有第一年那些無家可歸的難民。只可憐那破廟裏的難民,家鄉已災後重建,而他們卻困在這黑心鎮裏,年複一年地颠沛流離,無家可歸。”

葉清影想到年紀尚幼的小王八,憤憤道:“那丁老板真不是個東西,竟能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這花樓是現成的青樓換了個招牌,那麽那個丁老板要這麽多工人夥計作甚,難不成就是為了挖這個黑乎乎的地洞?建那存放屍體的堀室?”

顯然眼前只有一條通往真相的路,便是那黑漆漆的陰暗的洞口,正宛若地面張開的一只眼睛,陰森森地窺探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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